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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十年后的信 ...

  •   【东京】

      上午八点钟,最新一期的《时汇早报》已经印刷完毕。干净整洁的报纸散发着油墨的香气,安静地躺在东京的每个书店、报亭的货架上,等待着路过的行人匆匆拿起,投下一枚小小的硬币。

      玉川雏实照常七点半从家里收拾整洁地出门,搭地铁一号线坐到公司附近的主题公园,然后再步行十分钟去报社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一杯咖啡和一只面包,一边坐在门前的遮阳棚下吃青梅干,一边读着老板放到一旁的最新早报。

      但是,除了在公司外,她一般不在外面读自家报纸。但是今天却有些不寻常,老板山口先生注意到,玉川小姐问他要了份《时汇早报》。

      “哎?现在就要?你们那里应该会有吧。”

      然而,原来好说话的玉川小姐今天却展现出了固执的一面。

      “我等不及了。”玉川小姐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可以称之为期待的光芒,而且这撒娇的口气也让山口先生大为吃惊。已经27岁的玉川小姐平时总是一副开朗、温柔、善解人意的模样,结果今天却有些不同寻常?

      更不同寻常的还在后面。

      抱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的山口先生把今天的《时汇早报》放在了桌子上,崭新的报纸还没有丁点褶皱。玉川雏实道了谢,然后把报纸拿到了自己的桌子那里翻阅起来。

      果然还是不太寻常。

      正准备烧一壶开水烫茶叶的山口先生挠了挠后脑勺——或许,今天她的稿子要上头条?

      嗯……如果是玉川小姐的话,或许是有可能。作为一名年轻的小姐,玉川小姐在记者这个职业上真的是令人刮目相看,还记得她作为一个黄毛丫头才刚进报社不久,一个月就采访到了东京这里一个餐饮界大鳄,硬是把人家公司深藏的财务纰漏找了出来,而且那股固执劲令他都觉得深深敬佩。

      正义感过剩+太固执+精力旺盛这些不能更形象地形容玉川小姐了。她是个太适合生活在都市的女孩,那股不服输和较真的劲头,足够令任何人不得不屈服于她的意志。

      任何人?

      或许不。

      十分钟后,面带怒容的玉川小姐突然间把手中的报纸卷了卷,响亮一啪地拍在了桌子上。那双弯弯的眉毛拧在一起,高耸的眉峰之间布满了浓郁的灰褐色阴霾,好似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烦心事。

      山口先生目送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远,低头抿了一杯清香的茶。

      茶叶纤细地立在茶水中,宛如一只细弱的小蜻蜓。

      ……

      报社内每天都是一片繁忙。编辑们在自己的办公小方格里大声打着电话,催促着记者把稿子交上来,或者大吼某个菜鸟让他把稿子里那个“像屎一样臭的标题”改一改。的确,对于一个崭新出炉的小记者而言,如何让自己的稿子成为一篇成功合格的新闻稿,首先要面临的就是标题的反复拿捏。因为一个普通的标题却是关系着稿件阅读量的重要问题,浮躁的现代人很难靠一片密密麻麻的铅字版面打动,大部分人还是乐意直接粗暴地从标题中提取想要的碎片信息,而非踏踏实实地阅读小记者们在现场辛苦地跑来跑去写成的一言一语。对此,如何做到标题的新颖出色又不喧宾夺主,负责编辑和菜鸟记者们一样头痛。

      然而一片鸡飞狗跳之中,玉川雏实脚步急促却轻快地在其中穿行。她飞快地路过崛北里美,把头习惯性地往左边一偏躲过了一只飞过去的茶杯。茶杯清脆地砸到了地板上,碎渣翘出了危险的棱角。她面不改色地绕道后继续往前走,将崛北里美“采访不到议员这个稿子让我怎么发!”的怒吼抛到身后。

      在这个混乱的地方,每个人都仿佛被放到了一个急速旋转的大齿轮之中,而被这个齿轮强推着步步前行的人们顾不得擦去眼睛上蒙上的雨雾,因此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反常的恼怒。

      这是正义感没有被贯彻的愤怒。

      下一秒,玉川雏实脚步转了转,来到了办公区的最南侧,这是个阳光十分充足的地方。

      已经43岁的责编松本大岛觉得自己是个向往自由的男人。尽管他每天早上只能站在公司的落地窗前眺望朝阳,但幸好自己的座位阳光充足,看着清晨的朝阳,吃一口青梅干,感悟一下一个中年男人对于生活的种种沧桑。这也是一种平静美好的生活。

      今天天气正好,晴空万里,晨光熹微。松本先生照常刚刚掏出青梅干,就看到面前的小丫头朝自己冲过来,那气势简直了得。他精光的大脑迅速转了转,决定做一个自认为较为明智的行为。

      他把自己的身子藏在了桌子下。

      “不要低估你的体格松本先生,那个小桌子顶多藏下你的耳朵。”

      玉川雏实双手撑住他的办公桌,左手手底啪地压了一份今早的《时汇早报》。

      她的口气中多了一丝倔强:“关于这期报纸,我有话说。”

      玉川小姐说的很对,松本大岛先生把脑袋从小桌子底下拔了出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胡说什么,我的钥匙掉在地上而已。”

      “那不重要。”玉川雏实撑住桌子,俯身把脸凑近这个黑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倔强地拧着眉毛:“关键是,昨天我写的稿子为什么没有发?石原幸子的父亲已经接受了我的采访,这么重要的深入报道,为什么连最小的版块都不肯给我?”

      “这件事已经得到受理了,她爸爸不是已经收到法|院传书了吗?石原她才十二岁,你再纠缠这个案子,只会给她带来不想得到的瞩目,这会影响这个孩子的生活啊。”

      “可是……可是我有他的录音啊!他已经对猥|亵供认不讳了,所以让我公布出去吧!这对民众而言是公平的,他们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也需要表达自己的观点,所以我做的是正义的啊。”

      “啊呀……玉川你,每次都是这样,够了够了,别谈论这个问题了。”

      “松本先生!”

      “哎呀,我说了不行。”

      “只有这一次就好!只有石原她……”

      就在一个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另个百般推脱连连拒绝之时,这场激烈的争辩中插入一个沉稳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杉原森脚步轻快地路过两个人,顺手在松本大岛的桌子上敲了敲,压低了嗓音发出一抹轻笑。

      “早上好。玉川小姐,今天早上也很精神呐。”

      男人唇角的温润弧度还未消散,轻盈的脚步已渐渐消失在耳畔。他的嗓子是那么平静,可以让一些头脑发热的记者们迅速冷静下来。他就是那种温温热热的体质。

      玉川雏实也不例外。

      “啊,杉原组长……”下一秒,松本大岛用肥乎乎的大手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但是那个清俊的男人已经走远,自己口中的那句唯唯诺诺的问候没来及说出口,就已经被晨风吹散在写字楼焦躁不安的空气中。

      讪讪转过身,松本大岛摸着鼻子有些恼怒地哼了一声。“好了好了,都被上头撞见了,你还有什么话别找我说,这件事我又没办法,也不想再谈下去。”

      玉川雏实很明显不认同这个说法。

      “那我去找杉原组长。”无视松本先生惊讶的眼神,她有些毛躁地抓起桌子上被她无意识攥成一团报纸:“而且,话说昨天的稿子是他统筹安排的吧?他应该能给我解释一下。”

      看到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松本听到自己脆弱的三观发出崩裂的碎响。

      这个丫头……还真是能折腾啊。

      【拢秀】

      “是的,因为这个缘故给您带来困扰,我很抱歉。”

      “只是回去看一下奶奶,那里非常安静,对……是的,两周。嗯,好的,谢谢您了,松下先生。”

      “没有,我一个人。嗯……长泽小姐最近有很重要的面试,所以不方便打扰她了……嗯,称呼的事,一时改不过来了吧,即使是女朋友,长泽小姐也是我的恩人,我发自内心的尊敬她。”

      “嗯,稿件进展很顺利,大概到今年十二月份结束,到时候一定会准时交给您。”

      窗外的景色像是被打翻了的调色盘,扯着长长的色彩如旗帜般往后拉,仿佛梦中朦胧经过的景致。日光如一尾鲤鱼在车厢里游曳,把如琥珀色的光环打在旅客的脸上,好似电影的画面一帧帧地闪过。

      黑子哲也挂掉手机,握了握手中的行李箱,把脑袋轻轻仰在柔软的灰色靠垫上。年轻人淡蓝色的温柔瞳孔模糊得毫无焦距,白皙的脸颊上有一层暖暖的春光,好似一圈毛绒绒的金边。

      老家离东京很远,自己的初中和高中都在东京这里,所以这条路线对自己而言并不陌生。而自从自己考了东大之后,对东京这个城市日渐熟悉,反而因为学业和工作的原因对家乡渐渐疏远。

      其实自己一直是一个闲人,一年到头除了偶尔的社交活动,一直都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安安静静地写稿子。偶尔逗一逗家里的猫猫狗狗,带他们到附近的公园去玩,或者等精力旺盛的长泽千代主动过来粘自己,自己同她一起出去逛逛街。

      长泽是个很好哄的女人,至少自己这么温吞的人,都能够和她相安无事地在一起四五年。她简直像个像小犬一般,忠诚、宽容、喜欢热闹都是她显而易见的性格特点。而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为什么愿意和自己在一起,黑子哲也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七八年前如果没有长泽先生的帮助,自己很可能不会成为今天的自己。所以长泽千代提出要和自己交往时,黑子哲也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日子真是像流水一般平淡。

      从东大中文系出来的高材生,没有满腔报复,反而整天在自己温暖小小的家里,写着一些或温暖或有点小忧伤的文字,看着窗外的四季像风车一样依次转过,而笔下的人早也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使命,写下或喜或悲、形形色色的结局。

      火车到站了。一时间,小孩子吵着去厕所的声音,妇女担心孩子大声呼喊的声音,男人们低沉交谈的声音嘈杂更甚。各种各样的人从黑子哲也身边走过,行李箱咕噜噜地发出有规律的声音,好似一盘棋子被人踩在脚底。

      没人注意到自己。

      没人注意到这个有着温柔水蓝色头发的男生,安静地坐在他的座位上,手上拿着一张打开了的信。

      家乡的空气吹拂过男生的发丝,细碎的刘海微微扬起,露出了他明亮温和的眸子。那湛蓝的色彩宛如近滩的海洋,干净清澈却又淡得让人不敢靠近。

      [致:十年后的黑子君]

      “十年后的哲也,你好。”

      一秒钟的停顿。

      “我是十年前的雏实,玉川雏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十年后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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