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黄雀在后 ...
-
咦? 有东西在摸我的脸,谁这么烦？
下意识地扬起手挥了挥，那软绵的东西顺着脖子慢慢下滑。我倏然睁开眼，瞅见团团正亲切地舔着我。
把它抱起，抿唇一笑，“今天要见景域了，高不高兴?”
琥珀色的猫眼慵懒地看着我。我调皮地轻扯着团团的胡须，“高不高兴呀?”
“瞄。”团团叫得颇为无辜。
把团团放下后，我翻出了景域寄回的信，心中柔转千回，抚平这些信纸。
此时，母亲捧着嫁衣礼服，进了屋，看到我的举动，催促道，“轻儿，吉时快要到了，要准备。”
“嗯。我这就开始。”把信与匕首藏于衣袖里，接过衣服，走到屏风后换了起来。
没多久，我缓缓步了出来。
穿着一袭繁复绣文礼服，密密细线绞在一起，精雕细琢，却了无斧凿之痕。
肩披缨络霞帔，臂缠飘带，宛如露珠折射月光，静卧在流水潺潺的湖边，如仙似幻，勾勒出无限的遐思。
满目珠翠斜曳在礼服的裙摆，更显得分外红艳，又不失庄重正统。
母亲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夸赞道，“轻儿，你长得真是漂亮。”
“因为我是母亲生的，所以像极了母亲。”
瞥见我展现小女儿神态，母亲打趣道，“新娘若是最美的，那新郎必定是器宇不凡，气魄倾城。”
“谁知道他啊。”我撇嘴道，想到他神采飞扬站立在府门，心里却甜甜的。
“瞧你的头发都乱了”母亲淡笑地招呼我过去。
我笑孜孜地坐在梳妆台前面，母亲执起木梳轻轻地在头发上滑动着，口里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镜子里，我望见母亲专注而仔细的眼神，还有母亲那双鬓上的白发，内心狠狠地一抽。
早先曾听人提起，说年轻时的母亲可是位端庄娴雅的女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有所长。
自母亲及笄以后，慕名提亲者不计其数，但都被外公一一谢绝。
那时的父亲继承祖业，已是地方首富。大多数老板都与父亲有生意往来，而外公则是最密切的一家。
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更是一时佳话。想来两人的结合也曾是羡煞旁人。
捋了捋垂落在胸前的发丝，好奇地问， “母亲是通过媒妁之言，方才识得父亲的么?”
抬眸注视着母亲，那一刻，我发现母亲的眼神变了。
她看着我，眉头似蹙非蹙。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我刚想放弃，忽听她说，“不是，那年你外公邀请你父亲来府里详谈生意。外公领着你父亲，恰巧经过我房前。
于是有了初次见面。
再过了些日子，你父亲便登门提亲了。”
“哇，原来父亲对母亲是一见钟情。”
母亲听后，眼中流露出一抹的郁色。顿时失音。
等她能再说话时，她只说了一句，“假使没有这个，或许是。”话音未落，我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我转头凝视着母亲，她掏出一个方形檀香锦盒，放到梳妆台之上。
突然心如重锤敲击，我认得那锦盒，是装镇家至宝龙海夜明珠的盒子。
细细想一想，若按母亲话中的意思，父亲欲把夜明珠占为己有，可能是他娶母亲的一个重要原因。
“父亲的镇家至宝是母亲的?”说这话时，我察觉到母亲在我发梢那似有若无的力道。
顺着看过去，母亲垂眉，用指腹抚着我的头发，随即将头发盘成发髻，“那是我陪嫁之物。”
我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话。又过了一会儿，她坦然道，“我是名弃婴，同锦盒一起，被人投掷到河水里。是你的外公拾到了我，并收养了我。”
听了母亲这番话，我愕然。
对穷人家养不起孩子就要丢的做法深有感触。旋而又想，如果那人明知龙海夜明珠如此罕见，又决意弃婴孩于不顾。那怎会把夜明珠随之而弃?
“日后应当有人前来，寻母亲才是?”我微微仰起了头，猜测道。
母亲抬手给我戴上珠凤冠，平静地说，“我也曾这样想过，但是事实上却没有。轻儿，夜明珠就作为你的嫁妆。”
语毕，她把锦盒塞我手里，然而她手轻颤了下，泄露出她复杂的心情。
我开始埋怨自己太过好奇了。
“母亲…”我低低唤道，倚着她。
“别撒娇了，都要嫁人了。”母亲切切看我，慈爱笑道。
“迎亲队伍到，花轿到。”小菊进房通报。
“好好，这就来。”我起身，母亲俯身为我结缡，并谆谆教与我妇礼。妇礼以妇训二十条为内容，大都是孝敬公婆、顺从丈夫、勤谨持家等等。
母亲仔细端详我好一会，忙取了脂粉，“妆都花了，可不许哭了。”补完妆，她脸上满溢着疼爱和不舍，为我盖上头帕。
我深深叩首，道，“谨遵母亲教诲。”然后由小菊搀着朝外走去。
裹着红绸的唢呐朝天高高扬起，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锣鼓声下，林府沸腾在一片欢欣喜乐的气氛之中。
府门外的大花轿也已恭候多时。
见我出来，喜娘忙掀起了帘子。
待我送入花轿，稍稍坐定，闻见司仪高声喊到，“起轿。”
伴着轿夫们哼唱的小曲，八人花轿摇着晃着，向域王府前进。
今早，小菊回府，知会我，入闯域王府的刺客给逃了。
以防婚事生个什么变故，景域已命精兵伪装成普通百姓，混于人群之中。另外命人穿上依仗队的衣服，作为掩护。
若有人蓄意搅乱婚礼，那人必须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蓦地，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紧接着大花轿落了地，又传来激烈地追逐打斗声。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惊恐，各种声音交织成一首怪异的乐章，声声不绝于耳……
在花轿里，我却镇定自若地端坐着，末了，冷冷一笑。
终于来了，景奕。
想到这，眼前不禁浮现起他那阴恻恻的笑，但有景域在，让我感受不到惧怕。
人群在持续骚动着，但花轿再次颤颤悠悠了起来。心中也松弛下来，这一回合是景域赢了。
花轿急速前移，剧烈地颠簸着，让我晕头转向，赶紧抓住扶手。
好像过了好久，花轿又停驻了下来。我暗自庆幸，到域王府了?
可是。
附近安静的有些反常，没有鞭炮和丝竹声。
心感形势不对，我一咬牙，扯下喜帕，钻出了花轿。
昏黄的阳光涂抹了满地的榕树叶子。
微风轻送，树叶有如漫天飞舞的素蝶，瑟瑟翻腾,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抬头朝四周望了望，只觉心口一震，面前有数十人负伤。
那布满道道伤痕的身体，像是在表明着他们忍受了多大的痛楚。看得我心惊肉跳，他们的年纪看起来与我相仿。
他们有的人在采草药，有的人在为他们一个一个包扎伤口，有的人靠在背后的榕树上休息。他们神色紧张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畏敬，似乎是在郑重告诉我，他们丝毫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
看着此情此景，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袭上心尖。这些人是谁?为何将我绑到荒郊野外?
前面不远处，昂然挺立着一人正睥睨我。零碎的叶影披在他肩膀上。
他被割伤的右臂汩汩流着鲜血,在他臂上凝绕出妖异的图案,冷冷的泛着刺眼的阴暗。
“乌拉葛！？”我倒抽口气，大骇道。
“很意外么。我和你说过，我想要得到你。”他一改以往的冰寒，面色温和地望着我，嘴角因为我惊诧的语气而扬起笑意。
我捻起裙摆，径直走了过去，要不是看见他受伤了，我真想踹他。
“你疯了?都干了些什么?”
不等我反应，他醮血的手臂绕过我身子，按着我后背，紧紧把我往他怀里压。一时之间，我竟忘记挣扎。
“新娘的你…真迷人。不枉我费了这么大劲才争取到你。”他略微戏谑道。
他一定脑袋进水了。随后我很不客气地触碰他受伤的手臂。
趁他吃痛地松手之际，我用力将他推开，后退几步，“乌拉葛，别闹了! 你是西晋皇子，胆敢做出当众劫亲之事?你可知你犯了多大的罪状吗?
劝你赶快把我送回域王府，看看能否将功补过。”
“和我回西晋吧。他朝我们一统西晋与东尧。”他暗红色眼眸里似有暖意掠过。
我气结，和他说话真费力气，答非所问。
乌拉葛真的以为自己是皇子，就可以随心所欲吗?
我咯咯笑了几声，揶揄道，“四国无征战多年，你想在这个时候挑起两国战事。岂不是好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听罢一瞬间恢复了冷傲，“能得到你，就行。”
我笑意更甚，“与我何干?”
“你是东尧国皇室后裔。很快，将继承下一任东尧王。”
“东尧王是我?”不信地朝他眨眨眼。
“对，就是你!”他坚定且执着道，让人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威权。
我微微一怔。
静默了片刻，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信了。
面色有所缓和，朝我一步步走近，“跟我回西晋吧。”
眼睁睁看他靠近，波澜不惊，整个过程中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睇见他冷凌的眸子里隐隐有光华积聚，那眼神赤裸裸地透露着强烈的占有欲。忽地我全明白了，他编织的这套疯言疯语，欲为他开脱劫亲的责任。
哼，我一个字也不要信。
他与我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时，我漠然转过身去，气恼道，“你不送我回去，我自己回去。”
“我不打算放你。”他迅捷拽住我的手，越渐炙热的目光投射到我脸上。
我努力缩回手，但是根本抽不回来。急忙急中生智地说，“回西晋四皇子，臣，女，要，小，解。”
他的手蓦然一松，神色有些不自然，叮嘱道，“阿布，你陪她去，别离太远。”
“属下遵命。”
之所以选择阿布陪同，原因很简单。在场只有阿布一人毫发无伤。罢了罢了，一心只想离开乌拉葛视线范围，再盘算脱身计划。
走出几十丈外，阿布拘谨道，“小姐，此处无人。方可小解。”
瞥了眼仍立在一旁的阿布，嘴角浮出一抹轻笑，“你还不走，想看我小解么?”
他的神情担忧而戒备，与我目光一对，一声不吭的转身走出十几步。
“小姐，这下放心小解吧。”阿布轻叹一声。
“我没叫你回头，你不可转身。”我边说边后退着。
“是的，小姐。”
我弓起身子，背对着阿布离去。不知何时起，恢弘的天幕边粲然凝升起一朵栀黄色的云雾，使得榕树林如同蒙上了层层罗纱。看上去更显澄澈而剔透。
阵阵微风拂来，云雾莹光闪闪飘浮在四周空气，忍不住探头一嗅，兀自感到目眩头晕。我整个人悚然一顿，觉察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余光眼角一瞥远处的阿布，哪知他已昏倒在地。
就在意识被完全吞噬的最后一刻，恍然间，我嗅出了空气中还存有一缕疏离的芰荷香…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黄雀在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