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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化作枯泪 ...

  •   第二日晚上,南召金泽。

      眼里干涸得流不出一滴泪水,我阖起眼睛,整个人蜷缩在床榻上。
      房间里异常的寂静,仿佛静得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门吱地一声合上,离开的脚步声很轻很浅,但是对于有心人来说,还是能听得到。

      我慢慢地睁开双眼,目光横扫房间。白慕予,盯我一整天,也真够难为你的。
      渐渐的,我阴下脸来。
      经过白天的思虑,想舒缓突如其来的事件带给自己的压力,却发觉我越来越迷惘。
      我一定要逃离这地方。

      随意披了件衣服,踏出门槛的瞬间发觉已是深夜。
      夜凉如水,微微凉意直透心窍,最令人精神凝聚。无云无雾的夜空里,一轮皎月如水倾泻,把眼前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我轻手蹑足,沿着青石小路,转到前院。一路走的很顺利,没遇见任何异状。
      难道他们都睡了么?我正疑惑间,突然背后的房间传来一声狂怒的嘶吼声。

      “他娘的,老子非要拔了他的皮。”
      “你要敢,我先杀了你这只笨熊。”
      “你用种再说一遍。”
      “靳夔,洛羿,你们两个不要冲动。”

      听见有人在发生激烈的争执,我眼睛一亮,凑近一看。却见巫知正把靳夔和洛羿分开,避免他们互相攻击。
      除了他们四人之外,还有白慕予和夏子月也在。

      这是什么状况?他们六人都齐了。

      白慕予手指重重地敲击桌面,神色凝重,“今日召集你们,是让你们商量对策的,可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靳夔和洛羿互瞪片刻,脸绷得紧紧地,拳头握紧,明显是在强忍着怒气。房间一时间冷了下来,众人脸色异常肃穆,身上散发出阵阵冷凛的寒气。

      白慕予蹙眉,把目光在房间中五人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沉声发问,“镇国将军阴谋造反之事,来势棘手。你们对于目前局势有什么看法?”

      话音刚落,靳夔额角青筋直跳,怒道,“杀回东尧,讨伐叛逆。”

      白慕予听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洛羿,“洛羿,我想知道你选择谁。”

      洛羿眼眸黯然深邃,有如漆黑无边的暗夜,射出幽冷的光,没有说话。

      “你要问他,他肯定选择叛逆。”靳夔没好气说道。

      白慕予像是看出什么,走到洛羿面前,手按在他肩膀上,“你一时难以决定,就过段日子再说。无论你是怎样的决定,我都不会加以阻止。毕竟镇国将军是你的父亲。”

      洛羿闻言瞳孔骤然收缩,旋即恢复正常。
      他上前一步,双手一拱,“如果大人信得过我,我随时听候大人的吩咐。”

      “下次见你父亲的时候,避免不了剑拔弩张。你当真想清楚了?”白慕予思虑了一番,又问道。

      “承大人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定当公私分明,竭心尽力。他日还请大人对我父亲从轻发落。我自感激不尽。”

      白予慕脸色一缓,双手托起洛羿手臂,“好,我答应你。”
      旋即把目光落在了濮朔的身上,说,“濮朔,把东尧的情况说出来。”

      “是,镇国将军手掌王师,命人封锁东尧的码头。现在又软禁辅佐王。”

      听完濮朔的报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世事竟是如此的难料,昨日还唤我为‘孙女’的男人,今日就传来他被软禁的消息。
      可是我无法再面对白慕予,我相信他会找到很好的法子解救辅佐王。

      “大家听完有何作想?”

      “我认为洛蒙虽然为人暴戾,疑心重,斗争心强。但是自当镇国将军以来一直忠于朝庭,不可能在国泰民安之际篡位,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巫知说。

      “我们为今之计,就是等。斟酌一下情形再说。”白慕予说。

      “是。”众人也跟着点点头,这的确是当前处理此事的最好办法。

      “濮朔,一旦有辅佐王的消息,立即通报。”
      “是。”
      “奶娃娃那边呢?”
      “先瞒着她。”

      睇见白慕予若有所思的模样,我的心悄然滑过一丝抽痛。他总是如此,在以为他坦白的时候,其实他总在隐瞒。

      “哈哈,乐妤郡主,总算找到你了。”

      忽然听见有人兴奋道,听声音尖细刺耳,竟有几分耳熟。转过身去,惊见距离我几十步远的树林中,忽隐忽现有数十道人影正急速腾跃,朝我逼近。

      眼前人武功显然不俗,我稍作镇定问,“来者何人?”

      转眼间的工夫,领头的黑衣人凭空出现在我面前,立刻就感到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袭来。
      待我乍见此人相貌,不由吓得后退几步,倒不是因为他森沉阴冷,而是他是太子的属下璇。

      “上一次钻入你设下圈套,害我左臂被砍,这一次,我要取你性命。”璇双目似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我。
      我心一紧,赶紧调头往回跑。

      璇咧嘴大笑,睨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他即将到手的猎物,“想跑去哪?”
      刀光狰亮的让我眼睛都睁不开,猝不及防地,一下子栽倒在地。我忍着恐惧,拣起石子朝旋丢去,挣扎地向后缩。

      “杀无赦。”璇愤怒难当。

      话语已传入数十名黑衣人耳里,他们杀气腾腾,寒森的刀由各个方向劈了过来。
      我大惊失色,一时不知所措,只是疾呼道,“救命…”
      衣服狠狠地被刀气划破数处,手臂上的皮肤多了几道轻微的血痕,连发丝也被削去数缕,顿时狼狈不堪。

      刀锋映得我眼前一片雪亮,璇狰狞的笑着,持刀便朝我的眉心刺来,我心中大呼完了。眼看刀锋就要刺入我体内。
      蓦地,刀及时被镀金短斧格档住,随后璇被一股冷冽的蛮力逼得后退几步。

      “他娘的,奶娃娃也杀。”靳夔勃然大怒,胸口剧烈起伏。
      “靳夔!”我尖叫。

      靳夔没理我,转而朝洛羿使了个眼色说,“洛小子,我们来比比,看谁杀最多。”

      洛羿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唰的一声抽出剑,腾空而起,手臂挥出一道白虹,挥落靠他最近黑衣人的头颅,鲜血激洒,飞溅得他一身红。
      他说,“一个。”

      靳夔似乎有些明白,目光透出嗜血的赤红,便大开杀戒。一场大规模打斗一触击发。杀声震天。

      那汩汩冒出鲜血头颅在地上滚动,最后滚到自己的脚边。
      我清晰地看见那张死不暝目的脸,深刻感受到他死前的仇恨和悲恸。我吓得双腿一软,只觉得胸中作呕,木然的跌坐在冰凉得没有一点活气的泥土上。

      那双圆睁着的眼衬着异样鲜红的血,辣辣地灼着我的眼。脑中一片空白,再看着那群人,如野兽一般,没有半点清明,喊得惊心动魄,疯狂的扑在一起。
      那是谁的手臂?那又是谁的头颅?我分不清楚,也看不清楚。只知道,白晃晃的是杀人的刀光,红彤彤的是躯干中淌出鲜活的血液,一下一下侵袭着我的视线。
      慢慢的,眼前只剩了一片黑白,极其分明。

      然后我闻到了一股芰荷香,眼睛被一件大氅罩住。
      “轻儿,闭上眼睛,不要看。”
      听了这句话,我这才回过神来,惊魂未定道,“死了…很多人…”
      “不要怕,我们离开这里。”

      我感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把我拦腰抱起,我顺势靠在他胸前,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随即我双脚离开了地面。
      他抱着我,迅速的撤离那里。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从来没想过与太子为敌,也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他非要置我于死地?”心中有怨气,我边说边把蒙眼的大氅扯下来。

      “首先你要分辨太子是敌是友,若他是朋友,他就不会希望你受到伤害。若他是敌人,你对敌人太好,岂不是中了敌人的诡计?”

      “或许是这样,因为我的躲避,所以没有当权者的觉悟。”

      “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如果觉得自己弱小,那就不断地学习,不断地使自己强大起来。”

      “你会如何对待你的敌人呢?”我轻轻的动了动,把头埋在他温热的颈窝里。就像小时候一样,很喜欢窝在他怀里,这样让我感觉很安全。

      他噙着浅浅笑意,把我抱得更紧了一点,“在凶狠的敌人面前,即使我会死,也绝对不会软弱。”

      听了他的话,陡然间,我想起辅佐王,心没来由地一沉。如果没有解救他的话,他也会但求一死,不愿苟且偷生吧。
      我开始面对自己的身份。我是东尧帝裔,未来的东尧王。而辅佐王是我的外祖夫。
      如今东尧情形令人堪忧,我怎么能弃他们与不顾?我必须和他们并肩作战,这是我的使命。

      “白慕予,你是敌是友?”尽管经历迷药的事之后,我和他再也回不去以前了。但是至少此刻我的心很平静。

      “由你的心告诉你答案。”

      忽然间看见不远处地刀光一闪,又听见璇长笑一声道,“乐妤,快出来吧。”

      我心中叫得一声苦,我和白慕予都没有武功,如果被发现了,实在难以脱身。

      白慕予见状一怔,随即他把我放下,看我的眼神中更多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他说,“你快走,我留下抵挡他一下。”

      “我不怕!我不能再软弱,我要跟你共同面对他们!”我狠狠地一咬下唇,心想,今儿个就和他们拼了!

      白慕予摇摇头,叹息望着我,眼波中有我深深的倒影,“不要担心我,轻儿记住,你是东尧储君,尊贵得就是拿我一百条命也换不来的。”

      抬眼回视他,我讨厌他漠视自己的生命,生命不分贵贱。
      “我不许这样说。”

      他凝视着我,眸色一片平和,已看不出半点心绪。“放心,我不会死的。他们抓的人不是我,我会平安无事的。你先走,待会我去找你。好不好?”

      然而我终究不够勇敢。点了点头。伸出手想触一触他,却被他加大手劲推开。

      在月光下,他的脸有一种清绝的味道。
      他说,“快走。”

      简简单单两个字,没了下文。本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但是他并没有。为什么你此时此刻的眼神是这么坚定不移?

      我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不能犹豫,当即起身,往树林深处跑去。树林里一只夜枭,发出凄厉的鸣叫声,像是百爪饶心,令人毛发耸然。

      不知为什么,心中忽然涌起阵阵悲伤,难道在不安么?有什么事情发生么?我倏然顿住身形,藏身在灌木中,屏住呼吸,回头望去。

      “快说,乐妤在哪?”璇拿刀指着白慕予。
      “你靠近点,我就告诉你。” 白慕予背对着我,他墨乌的长发在空气中上下翻飞着。风灌满了他的长袍。
      璇一听,有些怀疑地看着白慕予,随后收了刀,面无表情地走进白慕予。

      不知白慕予和璇说了什么,璇恼羞成怒地一脚踹到他肚子,高声道,“你找死。”
      见白慕予吃痛躬身,璇再用手肘猛的一击他的后背。
      白慕予倔强地抿紧唇,不让自己喊出声。
      衣服马上渗透出艳红血丝,黏糊贴在白慕予身上。

      璇阴险的笑着,举刀砍向白慕予颈部砍来。

      就在这一霎,白慕予赤手握住那锋利的刀刃,猛地冲向璇,并重重地把璇撞向树上。
      滴滴鲜血顺着刀尖淌下,凝结成一朵朵暗红色花瓣,再渗入泥土中,渲染出一滩妖红。

      璇利落地挥手便是一掌,对准白慕予胸前印去。
      一顿猛咳,白慕予脸色更见缟白,一口血喷涌而出。
      “拿命来。”
      还来不及反应,接下来只听长刀破空之声,雪亮亮的利刃朝白慕予背心斩落。
      他闪避不开,登时血溅在草上,耀眼的红交错青碧的绿,格外醒目。

      那血自额头蜿蜒流下,流过他的双颊,然后从下颔一滴滴如落花般飘然坠落。

      看到这一幕,我心跳滞止,随即觉得脊背发凉,感觉有大滴热热的东西滑落过自己的双颊。

      白慕予静静的阖上双眼,嘴角仍淌着血,脸上却意外绽放出一抹从未有过的,如孩儿般童真的笑容。
      看得我心里难受至极。捂住自己的脸,泪止失控地从手指缝中淌下,汹涌不息。

      他这笑容落在我眼中,却是那么的凄美和痛楚。仿佛看见了细柔若丝的马缨花旖旎飘零。
      马缨花落在树枝上,落在地上,落在他身上,也落在我身上。

      末了,在我面前,他淡淡一笑又烟消云散,身子后仰倒了下去。

      他的笑,是在庆幸着我已经逃开了么?
      这一刻,我意识到我做错事了。不该把你一个人留下。
      为什么你心甘情愿为我死?为什么?
      这问题想得我头痛欲裂,胸腔间负疚感翻江倒海。

      …
      “轻儿来了。”
      “虽说轻儿技艺未纯熟,但你小小年纪,竟能将曲子演绎得如此宽广浩荡!很是不错。”
      “要不就由当归姑娘自己选择跟谁吧?”
      “请接受储君之位,臣愿为储君分忧。”
      “我从来就是东尧的白慕予,不是林若靖。”
      “傻丫头。人都是有感情的,我也不例外。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自然会心生眷恋。”
      “见到轻儿为了我而激动,我很高兴。从来没有人为我这么激动过。”
      “轻儿,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对,你该这样做。倘若你想取我的性命,我绝不会活着。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恕我不能给你。待你登基为帝之日,我定当以死谢罪。”
      “在凶狠的敌人面前,即使我会死,也绝对不会软弱。”
      …

      白慕予话语难以自控地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那样不可动摇的坚定。
      我痛苦地将手插进发中,像疯了一样冲进树林。

      ****
      六日后。南召金泽。

      天未亮,屋外笼罩着灰蒙蒙的夜色。一个佝偻着瘦弱身躯的男子缓慢行走到窗边,小心的把晒在窗口的鱼放入鱼篓里,清冷的月光照到他苍老的面容上,垂鬓的发丝在夜风里轻荡,银白似霜。
      他头勾得很低,背起鱼篓,身子哆哆嗦嗦发起抖来。沉重的鱼篓,像座看不见的无形大山,压弯他的腰。

      看到眼前这一幕,我哪能睡得着,忍不住出声道,“阿公,鱼篓让我来背。”

      老人吃惊地看向我,“阿美醒了?”
      我点点头,穿戴好衣裳,欲取下他背上的鱼篓,他却不愿意卸下。
      他担忧道,“阿公不要紧的,你伤没好,可背不得这东西。”
      我心一暖,语气却不容拒绝,“阿公,伤不碍事,给我吧。”

      说完替他卸下鱼篓,背在自己身上,随即搀扶着他,微笑道,“我们出发把,不然赶不上市集了。”

      “诶。”他这才咧嘴笑。

      我边走边把准备好的锅灰合泥土抹在面上。
      听阿公说,五天前,他赶去市集的途中,发现躺在血泊中的我,费了好大力气把我带回家,由于住的地方偏僻,请大夫又贵。
      面对浑身血迹的我,阿公仓皇不知所措,便在此时,来了一位大夫。
      免费替我诊病,还塞了些碎银子给阿公,让阿公去抓药,再买几套换洗的衣裳。
      而自己则守在我的床边,见我无恙,他才离去。
      他走时一再交代我,外出的话,一定要擦拭锅灰,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五天后他会再来复诊。

      说来惭愧,我连他什么模样都记不清楚,只是记得闻到一缕淡淡的草药香。那是一股独特的味道,所以我印象深刻。

      相处的短短几日,让我看到了一个父亲对女儿默默付出的爱。是无言的,却又无处不在。
      阿公是位鳏夫,妻子和儿子都在多年前病逝。阿公给我取名为阿美,他说我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
      阿公对待我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如此一来,我本应该相信阿公的,不是么?
      可是让我奇怪的是我的内心竟很排斥他对我的好。
      仿佛我经历过什么,又被内心封闭住了。不管我如何深想,脑子里仅有一大段的空白。就好像站在悬崖的边上,叫我心寒又惶恐不安。
      尽管我想去信任阿公,但是心中对他的戒备仍无法削除。

      回想间,我和阿公来到金泽城内,见西南角围了一大帮人。凑近一看,原来城门口张贴着皇榜。
      ...
      “作孽啊。都快成亲了,乐妤郡主居然跟自己的哥哥私奔了。”
      “你懂什么,她哥哥可是吾国史上最年轻的大学士,相貌堂堂,才华横溢。有哪家姑娘会不喜欢!”
      “哎哟,可不是。据说乐妤郡主与域王成婚当日,域王发现新娘逃婚了,气得那脸都绿了。”
      “真不知道乐妤郡主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尽干些丢人显眼的事情。惹得皇帝龙颜大怒,下令将林府的人全部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域王对乐妤郡主疼爱有加,现在可好,乐妤郡主跑了,还要替她收拾烂摊子。”
      “啧啧啧,要不是域王一直护着林府,恐怕皇帝早就砍了他们的脑袋。”
      …
      百姓们议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阿公饶有兴趣地说,“阿美啊,去打听一下那纸上写着什么?”

      我嗯了一声,扭头看了会皇榜,答道,“上面说,皇帝下令全国缉拿乐妤郡主和翰林学士。”

      然而令我百思不其解的是,当我看完皇榜时,心底的某处莫名其妙地涌现一阵阵钝痛…
      “这样啊,和我们没干系。”他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拍着,“阿美识字啊。”
      经他一说,这感觉很怪。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到底是谁?

      辰时,市集已聚成人海,人头攒动,沿路有许多小摊贩,吆喝声连连,十分闹热。我把摊位摆好,阿公热情叫卖,嗓门响亮,吸引不少人关顾。

      此时,走过来位中年妇人,瞧了瞧鱼腮,开始问价,“老大爷!小黄鱼怎么卖?”
      阿公笑眯眯回答,“八文钱一斤。”
      “大爷你扯呢!大黄鱼才五文钱一斤。”
      “小黄鱼和大黄鱼不一样…”
      妇人立即抢过话来道,“当然不一样,小黄鱼比大黄鱼小得多,哪有还贵的道理!”
      “那是因为…”
      “这么说吧,我不要你低,五文钱一斤卖不卖吧!”妇人嘴里振振有词。

      见阿公有些招架不住。我赶紧倒了碗凉白开,凑过去,“当然不卖。一看大婶挑鱼的姿势就知道是行家,肯定也知道小黄鱼的口感比大黄鱼好太多。”
      妇人双眼一瞪,“我不和你说太多,就问你五文钱一斤卖不卖吧!”
      把凉白开递给阿公,我微笑道,“大婶别急,大黄花鱼产于群岛附近,大概离金泽三里的海域。而小黄鱼产于离金泽十里以外的海域,你瞧瞧差七里才贵三文钱,如此价位实在太划算。”
      妇人脸色一变,“行啊,有你的。这鱼摊这么多,我不信买不到。”
      “那你好生慢走。”

      阿公真有点不舍她走,欲唤住大婶,硬是被我按下。
      阿公转头看我,叹口气道,“阿美,咱们吃点亏能把鱼卖出也行。”
      我举手扇了扇,弯目一笑,“闻闻,这海味多浓。多么新鲜的海鱼,不愁没人买。”
      阿公想了想,觉得有理,只是作罢。端起碗喝了口水,似乎想到什么,他说,“阿美懂得好多,俺觉得你像个大户小姐。”

      呵,大户小姐会伤痕累累躺在路边,岂不是笑话。
      我不过是个被人追杀的逃亡者,随时可能丢掉性命。想及此,心忽地抽搐了几下。
      垂着头,我问,“阿公,你救下我,就不怕对你性命堪忧吗?”

      “没有想过。”阿公看着我,流露出慈祥的笑容,“你那会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俺只晓得俺不得不救啊。”
      我回报他一个感激的微笑。阿公只是凭他的本能,不计得失地救下我,这一刻,我的心深深地被触动,只是,此情此景我仿佛在哪经历过…
      什么时候?在哪呢?
      我摇一摇脑袋,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突然,匆忙但不慌乱的脚步声震撼着金泽。
      回头望去,城门口一队身穿甲胄的士兵鱼贯而出,手持长戟,威武的在道路边排列成两列。在场的群众立即一涌而上,把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和阿公被堵在人群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随着人潮移动。
      这都是什么事啊?

      正纳闷间,道路的尽头出现了数百名甲胄骑兵。训练有素的骑兵目视前方,保持着整齐的阵形,士气高昂地前进着,有压倒一切的气势。
      只有为首的那人,穿象牙白常服,腰间束带,外罩了一件外红内黑的织锦披风。

      心里兀地有一股很哀伤的感觉。太不寻常了,这是为什么呢?
      我颇为不解地盯着那人看,只见他面容五官出奇的俊美,严竣的脸孔没有任何表情,双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反倒让他看起来又威风又骇人。
      可我却觉得他的眼神跟以往不大相同,似乎带有几分怒意,几分孤单,几分懊悔。像一泓碧色的寒潭,平添了几分的邪气,让人移不开眼又心生畏惧。同一时间,耳边传来百姓嘈杂的讨论声。
      ...
      “我认识他,他是三皇子!域王!!”
      “是域王本人啊…本人。不愧为域王的嫡系部队,好壮观啊。”
      “小声点,瞎嚷嚷个屁呀,待会把你抓起来关了。”
      “哇呀呀,金泽向来没有过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到访。域王肯纾尊降贵大驾金泽?”
      “不知他来金泽是要办什么事呢?”
      “你们快瞧!他没穿亲王冠服!好大架子!”
      “那是他摆官威!!!”
      …
      才不是那样的,他是个很随性的人。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怎么知道他是个随性的人?
      心跳不争气地微微加快,呼吸也开始混乱,我觉得,他对我是非常熟悉的,熟悉到我看见他,心竟会一阵阵的疼。

      等大队伍完全走远,鱼亦卖光,便和阿公收摊回家。

      吃过晚饭,闻到了那独特的草药香。我知道大夫如约而至。
      他抖落了身上的灰尘直接进了屋。
      阿公奉上一杯茶,他没有接过。只是从袖子里掏出几副药,交给阿公,吩咐阿公去煎药。阿公一走,屋子里就只剩我和他两人。

      他拿出引枕,我配合地把手腕放在上面,手腕舒展,掌心向上。
      他半眯着眼,为我诊脉。
      他的睫毛微卷得极为好看,我好奇地问,“大夫如何称呼?”
      “无所谓。”
      “你救了我,总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他的眉头微微扭在一起,“巫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化作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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