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旧时王榭，悲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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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切还是最初的模样，寻寻常常。只是，花开今日，已没有了往时姿色。
初冬的天色依旧是潮湿且清冷的，厚重的云层堆积在半空当中，似乎时刻要压垮这座皇城一般。锦苑里昔日翠色杨柳垂华池的妩媚多姿也不复存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来，青色的树皮一层一层地剥落。远远望见，如同一位受伤的少女缱绻着身子瑟瑟发抖。
朱红的宫门已许久未翻新，铆钉处细看之下，依稀还有被灼烧的黑色痕迹，如同罪恶隐藏在铜铆之下，诉说着岁月不能淡去的过往。
灰色朦胧的天空中零零碎碎地落下雪来，恰是跌进了少年掌心，转瞬即逝。今日之雪虽是冰冷而清丽，却只能昙花一现。脆弱的生命就如同这雪花，柔弱得无法掌控自己的生命。
二十年前的野火，如同炮烙一般刻在朱岐心里，从来都没有忘记，也从来不敢忘记。
近日来洛曦公主时常跟朱曦打听那位她梦到过的公子，这也是奇了，她并未见过朱岐，却时常梦见这位公子拉着她没命地奔跑，而身后是一片火海。宫琼尽毁……她觉得朱岐是她的救命恩人，因而在承庆殿看见朱岐，便是激动万分了。
这一日，雪下的正是密集，洛曦闲来无事，便离开寝宫往承庆殿来，朱曦正在此处批阅奏折。见妹妹进来，方搁下手中毛笔，柔声问道:“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往日这时可从来不见你的影子。”
洛曦蹑着脚走到朱曦身后，调皮道:“皇帝哥哥，批写折子累了吧？我给你捶捶？”说罢便双手在朱曦肩膀上一阵按捏。
朱曦笑道:“今日不仅有空，还这般体贴，妹妹是有事吧？”
洛曦道:“果真是同胞哥哥，逃不过你的眼睛。”
“说说，何事？”朱曦道。
洛曦摆弄着细长的流苏，顿了顿，道:“那位公子……叫什么名字呀？”
朱曦明知故问道:“你说哪位公子？”
洛曦道:“皇兄不要这样子嘛！”一边嘟着嘴一边故作委屈状。
“你说昨日那位呀？堂堂一个公主，竟然说梦到过人家，且不说你身份金贵，就算是平常家女子，也不至于如此芳心大乱吧？”朱曦假意教训他这妹妹。
洛曦被朱曦如此一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你就告诉我嘛！”
“他叫洪玉，是进京送宝物的秘府中人。你是要做什么呢？”朱曦悠悠回道。
洛曦听罢喜笑颜开：“那他住在哪里呀？”
朱曦知道公主要做什么，便道:“人家住在丞相府上，你可不要多去打扰。”
“好，我知道啦！谢谢皇兄！”洛曦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朱曦见状，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不过，因为母后只有这一个女儿，朱曦也只能宠着这位唯一的公主了。
朱岐此刻正和霍姬在紫园中研究着龟背上的文字，这紫园虽处在丞相府内，却也是个独立的院落。丞相也对二人格外照顾，派了自己府上得力的侍女们服侍二人起居，但是几日下来，朱岐却没有丝毫进展。
霍姬此时也并不明白朱岐到底是什么心思，杀父仇人近在咫尺，自己却不能报仇。龟背上的文字自己明明知晓，朱岐却让他装作不知。他永远也猜不透这位瘦弱的少年心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只能用心留意四周，这京都处处暗光浮动，丝毫不能令人放下敏感的神经。
只说洛曦离开朱曦处，便回宫换了一身普通衣服就悄悄出宫往丞相府来。皇宫外皆是市井陆离，流光岁月，虽是冬日，却丝毫不减人们出来做生意的热情。冬日里生意最好的便是木炭贩子，这些人专从那密林里开采了优质的燃料回来，不出一日就被官府富商门订购一空。然而，冬日里最难熬的却是那些以乞讨为生的乞丐们，在繁华的各个路口处，都可以看到那些衣衫褴褛，手脚冻出脓疮的小孩子和大人来。这些凄惨的景象混在一片祥和的街市上，显得格格不入，又触目惊心。
洛曦时常出得宫来，对这般情景已是司空见惯，今日雪正密集，街头却依旧热闹。洛曦站在路中央看了看，今日出来乞讨的人很少，大概是因为太冷的缘故。在她正要离去之时，听得身后一稚嫩的声音喊道：“姐姐，给点吃的吧……”
洛曦回头看时，是一个约摸十岁年纪的男孩此时冻得瑟瑟发抖，赤着脚站在雪地里。洛曦心疼地蹲下来问：“我前几日给你的鞋子呢？还有，今日这么冷，你怎么还出来，不是有吃的吗？”
那孩子眼中泛着泪花，道：“那日姐姐刚走，鞋子就被一伙比我大的哥哥抢去了，还有姐姐给的银子都被抢走了……”
原来，洛曦时常会碰见这个孩子，因看着可怜，会拿出些财物来给他，不想弱者的世界生存却是如此艰难。洛曦听完便憋了一肚子怒气：“是什么人抢你的？我去找他们去！天子脚下，怎么能让恶人如此放肆！”
那孩子忙劝道：“不要了姐姐，我再转会就回去了……弟弟还等着我。”
“这些银子先拿去赶紧买些吃的回去，再转下去你会冻坏的。”洛曦说着便把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裹在了孩子身上，“姐姐还有件事要去做，你赶紧回去，我一会回来再收拾那些欺负你的家伙！”
孩子眼中噙满了泪水，看洛曦走后才跑去买了两屉包子，迎着雪花跑了回去。
很快，洛曦便到了丞相府上。蔡襄听闻赶紧出来迎接，因太后是蔡襄的表妹，所以蔡襄还是国舅，位高权重。
见洛曦穿得单薄，蔡襄赶紧将洛曦迎到了客厅内，木炭烧得正旺。见洛曦冻得脸色有些发青，便责备道：“公主出来怎么穿这么少，你若是冻坏了，我可怎么跟你母后和皇上交代呢？”
洛曦双手烤着火：“舅舅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好着呢，可抗冷了。”
蔡襄道：“你就是不听话，真是被你母后给惯坏了，唉……”看着洛曦蹲在地上，丝毫没有皇家女子的威仪，蔡襄是一阵阵叹息，“你呀，真需要个驸马爷管教管教。对了，这么大雪，你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洛曦被蔡襄一句驸马爷臊得满脸通红，瞬时也不冷了，忙整了整衣服站了起来，心想得想个理由来。那水汪汪的眼珠子鬼灵一转：“是皇兄，皇兄叫我来的。”
蔡襄疑惑问道：“皇上叫公主来做什么？”
洛曦又掐谎道：“皇兄叫我来看看，那宝物上面所刻文字译出来了没有，这可是件大事。因此，皇兄就差本公主亲自来问了。”
蔡襄听后，便道：“原来是公干，这二人回来已有几日，却也总不见动静，或许，公主是该去催催他们。”
“那，他们人在哪里？”洛曦问道。
蔡襄道：“我将他们安排在了紫园，我领公主过去。”
洛曦忙推阻道：“不用了，我自己知道路的，我一个去就行了，舅舅就先暖和暖和。”
紫园的走廊里已有吹积过来的雪，洛曦谨慎地移着寸步，刚巧被出来的朱岐看见，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便行礼道：“不知公主前来，不曾迎接，还望恕罪。”
洛曦看见朱岐，正是喜上眉心，道：“免礼免礼了，我又不是我皇兄，我是专程来看望你……你们的。”这一高兴脚步不免快了些，突然脚下一滑，整个身子被甩了出去，洛曦吓得花容失色。
说时迟，那时快，朱岐正要跑过去扶时，一个身影从走廊另一出口探出，顺手便将洛曦扶了起来，看着洛曦惊魂未定，那男子道：“脚下有雪生滑，请小心。”
朱岐看见那男子，脸上拂过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见洛曦无事，道：“公主先请进去吧，可不敢再次摔了。”
洛曦还未回过神，便小心走进房中，这房内一切陈设很简单，墙角边放着一张简单床铺，地上围着一盆炭火烧得正旺，缓缓地散着红色的光。墙壁上挂着一幅苏洵的《煮酒图》，床的对面摆着一只大箱子，想必应该是装的龟背了。
洛曦环顾一周，不禁叹道：“公子真是清心之人，这屋内如此简陋，为何不让舅舅多添置些家具呢？”
“家具再多，也只是摆设而已，所栖身的也不过一张床罢了。”朱岐回道。
“公子为人还真是不同……”洛曦小声道，“公子是哪里人？”
朱岐端身站着整好衣服，道：“我自小四海为家，并不知家是哪里。”
洛曦听罢更是好奇：“那你父母呢，他们不管你吗？”
朱岐望着洛曦，双手在宽袖内渐渐紧握成拳来，良久才道：“我从来没见过他们，我是孤儿。”
听朱岐所说，洛曦才意识到不该问这个问题，便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的身世这么苦……”
“公主莫要这样，在下惶恐。”朱岐恭敬回道。
“那你们将这怪异的符号译出来没有？”洛曦忙转移了话题。
朱岐道：“还没有。”
洛曦道：“为什么？是有什么难题吗？”
朱岐神色间透过一丝犹豫：“这符号是回族的文字，我并不是很懂，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认识。”
洛曦好奇：“是谁？”
朱岐又犹豫了许久，道：“我不敢说。”
“公子是个爽快之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了突然。”洛曦道。
朱岐心里料定公主会帮他，便悄声道：“那公主应我一件事，如果我译不出来这些符号，皇上肯定怪罪。只有此人能帮我，但此人只有公主才能帮我见到。”
洛曦听自己可以帮忙，心里更是高兴，道：“公子的意思我明白，公子请说。”
朱岐见四下无人，便凑近了洛曦：“这个人，就是废后马灵儿。”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旧时王榭，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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