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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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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退去,黎明来临。隐隐微亮的天空透视出几丝酡红的光线,天地间万籁无声,仿佛遁入虚无飘渺的世界。
我细步来到马棚里,牵引出那匹与我共处了好几天的白色骏马,悄无声息走到营地大门,冷眼对上那上前盘查的士兵,自怀中摸出昨夜问董昊要的令牌,那些人便即刻俯首让路,恭敬道,“湮公子,请走好。”
将令牌放回长袍内,翻身上马,拉紧缰绳,正欲驭马奔驰,却闻后方湮祁那焦急忿忿的声音破空而来,“夕!你上哪去?”
假若未闻,我双手一扬,马儿便一声长啸扬尘奔跑。
就在我以为湮祁已被远抛于身后之际,一道强劲的掌风以破竹之势朝我袭来,身体反射性往后弯低,却因过于突然的肢体动作而导致平衡感失调,霎时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在那下坠的短短几秒内,身体便落入一个温热的胸膛里。
毫不留情地击出手掌,环抱我的人竟出乎意料没有躲闪反而硬生生接下这一掌。瞠视着薄唇边汩汩流出的血丝,我阴郁道,“你又想作甚?”
“你这么着急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份荣幸是不是应该感谢那个令你挂心的人?”湮祁极力隐忍的暴怒灌满充血的眼睛里,喑哑的声音在寂静的丛林中显得极其诡异。
“你的谢意我会带到。”我与之四目相望,低冷决绝地故意刺激他。
血丝蜿蜒的瞳眸,掺血斜挑的佻唇,力道加大的手臂,急促不定的呼吸,这一切都在昭示着即将爆发的汹涌怒气,空气中流动着隐约的谲异味道,周遭形成的低气压团随时将我淹没。我毫不示弱地凝视他,嘴边挂着丝丝讥讽。
在这种争锋相对的情况下,远处猛然爆出的号角声划破我们之间高涨的火焰,持续高温就要到达沸点的怒火骤然下降,翻掌覆上方才湮祁被我击中的地方,我轻易便自他怀里脱身,跳出十米开远,冷观再次吐血的湮祁,我漠然道,“湮祁,你若再阻碍我,便不是吐几口血这么简单了。”
湮祁低头默然不语,冷风灌满他的长袍,说不出的萧索苍凉之感漫布其身,枯黄落叶随风飘扬,盘绕着那散乱的乌黑发丝,美与悲凉的完美融合,眼前的画面真似一幅极富艺术性的画卷。微微出神的我在湮祁忽然抬头的瞬间立即回到现实,压下心头那抹怪异,快步来到马旁,这时,董昊特有的大嗓门意外地窜入耳底,“祁!湮祁!”
马蹄声由远而至,董昊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我视线之中。
“湮公子?”董昊停在我身旁,满脸意外。
我对他一点头,眼睛示意他要找之人所在的方向。
“湮祁!”董昊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即刻下马向湮祁走去,“你这小子,一大早的乱跑什么啊!”
湮祁面色苍白,沉默不语。见状,董昊奇怪地看向我,“他怎么了?”
“董将军,告辞了。”我没有回答他,径自上马。
“慢!”董昊一个跨步来到马前挡住去路,“月军集结剩余兵力向我们发起反攻,此时他们正攻上山来,你不宜下山。”
“月军?”微眯起双眼,我沉声道。
“对,你们刚才定有听到号角声,那便是月军发出的。”董昊严肃地点头道。
“董将军,请让路。”尽管如此,我仍丝毫没有打道回府的意图。
董昊微一愕然,急忙道,“你听清楚没有,现在下山只会被月军堵住,你一个人根本别想突围。”
不耐地驾马绕过董昊,我扬鞭一落,骏马一声长啸,便奔驰起来,董昊的惊呼声很快消散在风中。
身侧的景象像电影快进般极快的转换,早晨微凉的风似刀子般刮在脸上,竟感到丝丝刺痛。尽管耳边被呼啸而过的风声填满,然我仍很敏锐地觉察到后方紧跟着的马蹄声,扭头一看,却是湮祁,眉心拢结,我猛地收紧缰绳,停下怒视着追赶上来的湮祁,“看来你真的很执拗。”
湮祁容光焕发,方才出现在面庞上无尽的悲凉完美地被掩饰,仿佛从未表现出来过,现下的他又是翩翩风度,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他来到我身旁,笑得温雅似水,“夕,我决定了,从今以后,你在哪我便在哪。”
胸口一股难以抑制的闷气正要发作,丛林中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马声人声参杂其中,我压下起伏的情绪,斜睨他道,“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湮祁稍一愣,随即领悟,他轻笑道,“相信我的表现一定令你满意。”
他尾音刚落,四周已然严严实实围满月国士兵,只见士兵正前方站着一匹骏马,马上人便是月军领帅,芃缨。
这还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月国出名的将帅,他比我想像中年轻,却不会因为年纪轻而显得轻浮不够沉稳。黝黑的面庞紧绷着,呈现出刚毅的线条,棕色的双眸在初升的阳光照射下,闪亮耀眼。
此人全身散发出来的慑人气息不容小觑,心底对他一番评价,不禁暗暗赞道,的确是个杰出人才。
芃缨恍如利刃的眼神在我与湮祁之间来回几番扫视,棕眸里闪过一缕算计,他徐徐开口道,“想不到会在此与湮副将碰面,真是幸会幸会。”
湮祁温雅一笑,道,“芃少帅一大清早的领着这帮残弱败兵上山来,可是游玩么?”
话中有话的点出月军之前战败的事实,湮祁轻描淡写地说着恶毒的话语,这一激,果真令芃缨本就黑沉的面色愈发冷黑阴郁,他抓着缰绳的手指关都泛白了。
趁着他们交谈的当儿,我暗中观察周围的环境地势,约摸估算了一下,我单枪匹马突围的可能性有七八成,当然,如果芃缨算进其中,那便要麻烦得多,于是,我把眼光放在湮祁身上,假若由他将芃缨拖住,我即可趁机脱身。
像是心有灵犀,湮祁在我看过去之时竟也偏过头来望着我,俩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意外撞上的视线在半空中交织纠缠,很快便在彼此的眼神中读出对方的心思。我一惊,原来湮祁也有如此打算,他愿助我突围。
嘴边勾起一抹浅笑,我朝湮祁大声道,“湮祁,祝你好运。”
在芃缨被我突然迸出的话语引去注意力之际,我使劲一抽白马臀部,骏马嘶叫长鸣,抬腿狂奔,始料不及的月军士兵本能的闪躲,我轻易便冲出围堵,芃缨才回神过来在后方大喊,“追!”
追赶我的果然都是些士兵,芃缨想必已被湮祁拦住,心下一阵愉悦,很好,我可以专心点将月军剩余的兵力一举歼灭。
双手迎风张开,瞬间无数条银丝爆射而出,如毒蛇般缠绕上追赶而来的士兵,手臂交叉一扯,被银丝束缚住的人立马肢解开来,血,杀开一地沉闷暗色,染红一片丛林,逃过我第一招的人惊恐地惨叫,惊起林中牺息的鸟群,顿时,各种怪异的叫声混杂,蔓延到整个树林。
眯笑起眼瞳,杀人的快感一发不可收拾,手指灵活的驭使着银丝,四下逃窜的可怜人便一个接一个地分散、倒下,我沉浸在人类死前发出的绝望叫声中,欣赏着漫天飞舞的血花,当最后那个瞪大恐怖绝望眼珠的头颅以优美的弧线在这场屠杀中划上休止符时,湮祁恰好赶来,
我一身干净的白衫坐在马上,平静如常的表情让人不由以为我只是一个误入血海的无辜人,湮祁难以置信瞠视着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肢解分散的手脚身躯无处不在,鲜艳椮人的腥红漫延在潮湿的土地上,头顶上方盘旋着受惊的鸟群,微风袭来,便是刺鼻的血腥。
回头看着陷入极度震惊的湮祁,发觉他揪紧的眉头和青白的脸色,我鬼魅邪笑,“这便再也没有任何拦我去路的东西。”
艰涩地移动眼光朝我射来,湮祁澄亮的眼眸里却竟然没有我早已看惯的恐惧,有的只是浓烈的,心疼。
心疼?心口因这一闪而过的念头涌起股股忿怏,脑中突然记起在湮王府时他说过的话语,面色更是一沉,想要发作,然又蓦地意识到自己微微失控的情绪,猛然间闭上双眼,再睁开,又是一潭平静无波的湖水,我睇向他,“他死了么?”
湮祁开启唇瓣似要说些什么,考虑良久,终究只是吐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我掉转马头,准备启程,身后湮祁突又开口,“董昊已经派兵追查芃缨,这场战也已经彻底结束,我跟你一起走。”
不置可否,我背对着他,收紧手中的缰绳,猛一喝,“驾。”
我知道湮祁定然跟在身后,那似有似无的马蹄声却是我这一路上无论如何无法忽视的烦闷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