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dioid》尹默YINGYE

13、chapter12

　　从海边回来第二天，松田像往常一样在学生会等我帮她辅导功课，仿佛昨天扯着我头发警告我不许接近迹部的是长得相似的另一个人。
　　随着考试的临近，把学生会办公室当做自习室的人越来越多，向日、忍足、泷在结束训练后都会在这里待一阵子。
　　“干嘛不去图书馆啊，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很热诶！”
　　松田曾向他们抱怨过，泷不以为意的绕着头发，点了点松田的额头。
　　“既然这里这么热，为什么爱丽丝不去图书馆呢？和我们这群一身臭汗的运动男生挤在一起很不好受吧？”泷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里间的门。
　　“喂喂，哪有一身臭汗！明明有换干净的衣服！”向日抬起胳膊闻了闻腋下，怒气冲冲的叫道。
　　松田的脸红了，小声嘟囔一句“要你多事，趴在桌上继续学习。
　　因为学习的人增多的缘故，迹部回来时会和他们坐在一起聊几句，连着好几天他们的话题都围绕着后山的旧图书馆，我有意无意也听进去了几句。
　　学校打算翻修旧图书馆，考虑到那里很久没有维护过，可能有小动物在那里安家，所以让学生会定期去看一看，以免到时推倒旧建筑物把无辜的小动物弄死就糟了。冰帝的毕业生中有一位最近很活跃的动物保护组织成员，也是校董会的成员，对这种事情在意的不得了。
　　除了驱赶小动物外，学生会的任务还包括调查当年纵火案的犯人。
　　这件事我听妈妈提起过，我过世的生父正是当时最大的嫌疑犯。
　　把二十年前的事情挖出来重新调查的起因，是因为我的妈妈。在校董会上提出翻修旧图书馆的提案时，不知哪个家伙脑筋不对，当着我妈妈的面说：“啊，那不是正臣烧掉的吗？当时引起了好大的骚动啊！”
　　我妈爱我爸爱到他死后差点扔下我去殉情，自然听不得别人讲我爸的坏话，操起手提包把对方的脑袋猛K一顿后，她找到校长，要求重新调查当年的纵火案。
　　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很无理而且没有意义的要求，当年警察都没有找到犯人，二十年后的几个高中生能做到什么呢。大概是为了安抚我母亲，校长答应了她任性的要求，学生会也一本正经的调查起来。
　　根据向日的说法，多少有点收获，比如——
　　“原来你是纵火案嫌疑犯的女儿啊。”
　　松田感慨万千。
　　警方当年的调查结果显示，起火点位于三楼的文献室。文献室里面堆满了冰帝创始人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各国语言写就的学术资料，据说连他自己都看不太懂。所以那儿除了宗像正臣外几乎没人去。
　　宗像正臣那时上一年级，他没有加入社团，也没什么朋友，每天放学后的活动就是躲在那个小房间里，抱着一本字典，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查阅。
　　他那时遭受严重的校园霸凌，经常被堵在洗手间里拳打脚踢。
　　纵火是在期末考试前发生的，那时候学生们几乎都留在图书馆学习，那些欺负他的人也不例外。其中有两人因为火灾导致呼吸道灼伤，不得不退出学校的合唱团。
　　所以无论从动机还是作案条件来看，他都是头一号的嫌疑人。不止警方，当时的学生会长也曾推断这是宗像的报复，只不过这个推断被我妈听到，第二天她拿着美工刀闯进学生会，在会长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深刻的刀痕。
　　虽然没能查出纵火案的犯人，但我有一个嫌疑犯父亲和一个神经质母亲的印象已经深深刻进学生会每一个参与调查的人脑中。
　　松田原本怀着戒备的眼神也变得柔和，看我的时候仿佛在看一只瘸腿的小狗。
　　这样也好，只要不被她当做竞争对手，她怎么看我都行。
　　期中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我骑着脚踏车去了迹部介绍给我的那个地方。
　　荒芜的土地，泛着泡沫的海岸线，还有潮湿阴冷的海风。
　　我做了一下热身运动，沿着防波堤骑行，在小路的尽头，一辆酒红色的保时捷引入眼帘。
　　“……迹部君？”
　　迹部骑在黑色的山地车上，也是一脸才发现我的表情。
　　“你也来这里兜风吗？”
　　“啊，是啊。”
　　他已经可以很熟练的骑脚踏车了，脚下轻轻一蹬就把我远远甩在后面。
　　我想着和他拉开一公里所有的距离后再出发，这样就不会和他打照面，也避免尴尬。
　　“你在干嘛？”
　　就在我原地等待的时候，迹部回头叫我。
　　“诶？啊，我——”
　　“愣着干嘛，快过来。”
　　我急忙骑过去。
　　“有件事想问你。”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什么事？”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
　　“你的继父……今年多大了？”
　　虽然很奇怪他为什么会问这个，我还是照实回答了：
　　“今年秋天满二十八岁。”
　　“这么年轻……”
　　迹部喃喃自语着。
　　我大概明白他问这个的理由了。见过我现在的爸爸宗像正臣的只有迹部，会感到疑惑也是正常的。
　　“他是入赘到我家的，旧姓是佐藤。”
　　我向他解释。
　　“可你母亲的旧姓——”
　　“是福原，爸爸去世后她没有改回旧姓。”
　　迹部的表情有些惊讶。
　　“所以说，你母亲和正臣结婚是因为——”
　　“嗯，因为名字。”
　　妈妈爱我，因为我和她爱的男人很像，而爱正臣，则是因为他有一个和爸爸一模一样的名字。
　　“这样一来，心的爸爸就永远都是宗像正臣了。”我曾问过妈妈为什么选择正臣，她是这么回答我的。这么做虽然没什么意义，但她竭尽全力的保留家人对父亲的记忆——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也行。
　　迹部抚了抚眉间，不知是无语还是感叹：“你家还真是……”
　　“奇怪。”
　　他看了我一眼，总算有点笑容。
　　“别擅自接我的话茬，我可没觉得你奇怪。”
　　“那谢谢你的好意了。”
　　“别废话了，快跟上！”
　　他脚下一蹬，再次把我甩在身后。
　　我和他一前一后的沿着海岸绕了五圈，最后停在他的车旁边。银发的司机从车里取了两瓶水递给我们，然后又拿了两块毛巾。
　　今天的运动量并不足以出汗，但海风很潮湿，脸上和头发都凝结了水汽。我接过毛巾草草擦了擦发梢，然后搭在了脖子上。
　　“给你。”
　　迹部从车上拿了一个扁扁的盒子出来，放到我的车筐里。
　　“……这是？”
　　“今早外商送来的，你的手帕破成那样，也该换一个了。”
　　“……谢谢你，让你破费了。”
　　“打开看看。”他下了命令。
　　可对我来说那个盒子就像烧红的铁块，我只敢看，不敢碰。
　　我不太了解迹部的社交圈送礼物的习惯，对于我这种交际圈狭窄的人来说，收礼物是很沉重的负担。
　　“怎么，不喜欢？”
　　“不、不是……”
　　他把盒子从车筐里拿出来，三两下拆掉绑在上面的缎带，掀开盖子，里面是一条绢制的白色手帕。
　　光是用眼睛看就知道是难得的高级品。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我的手帕是外祖父给正臣开的公司的周年纪念礼品，一块棕色格纹的男士手帕，上面印着公司的全称和联系方式。这家公司三年前倒闭了，但这块手帕我倒是一直在用。
　　和迹部手中那块白色的绢制手帕相比，我这块寒酸的可怜。
　　那条名贵的手帕上用金线绣了我的姓名缩写“MS”，所以只能收下。我再次向迹部道谢，他象征性的摆摆手，像赶苍蝇似的把我的谢意从空气里挥开。
　　“那东西就扔了吧。”
　　把他的礼物好好收在包里，迹部抬抬下巴，指着我的旧手帕。
　　“喔，好……可是这里没有可以丢弃的地方，我——”
　　面对他眼中露骨的“你还想把这破烂留到几时”，我不禁瑟缩了一下，把旧手帕深深藏进包里。

　　休息了一会儿，我们两个又沿着海岸绕了五圈，这一次比上一次慢得多，就像在悠哉的兜风。
　　“第三名部员找到了吗？”
　　绕过一圈后，迹部忽然开口问我。
　　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机器人部的事，我感到有些惭愧——前不久我还在他面前夸口只要再找一个人就行，可到现在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还在……寻找中。”
　　他哼了一声。我急忙补充：“我会努力寻找的，一定会在废部之前找到的！”
　　“早些转去物理学部不是更好吗？你有实绩，那边很欢迎你去的。就算今年勉强保住机器人部，明年千代毕业，你一个人支撑不下去，最后还会落到废部的下场，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说的是实情，千代部长因为决定直升，所以可以一直撑到毕业前，一旦她毕业，真正的社员就只有我一个人。
　　但是我还是想试试看。
　　“我会想办法的，就算最后失败了也没关系。”
　　虽然是对着他说的，但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是吗？”迹部看了我一眼，挺直了脊背。
　　“祝你好运。”
　　他笑了一下，踩踏板的频率加快，几秒钟的功夫就把我甩开了。我左想右想，总觉得他在嘲笑我不自量力，心里很不舒服，于是也加快频率追了上去。

　　回到迹部的保时捷旁已经是半小时后，刚停下车子，两声“叮——”传来。我和迹部对看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FROM：向日岳人
　　主题：来一注吗
　　内容：宗像，我们在打赌这次考试你和迹部谁拔得头筹，我压你赢喔！赌注是一张“使唤券”，你要不要也压一注？机器人部的最后一个部员还没找到吧？赢的话就可以使唤迹部让他帮你找哦！加油！
　　爱之友人向日岳人

　　似乎迹部也收到了类似的邮件。他把车子放回后备箱，一言不发的盯着我。
　　“使唤券是……什么？”
　　我小心翼翼的问他。
　　“字面意思，可以任意使唤他人的凭证。”
　　他挑了挑眉：“怎么，想用在我身上？”
　　“我哪敢……”
　　他笑了，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对我说：“我也下了注，压我自己赢。”说着他走到车门边，经过我身边时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威吓又像是鼓励：
　　“想要使唤本大爷的话，就努力的学习压倒我吧！”
　　……根据松田的说法，你可一次都没赢过我啊。
　　不过，这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迹部走后，我立刻给向日回信，告诉他我也压自己赢。
　　机器人部的最后一个部员的下落，只能托付给迹部景吾这位冰帝至高权利了。
　　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好好的学习，将他死死压在第二位。
　　放在一个月前，这种事我连想都不敢想，现在却不得不做到。
　　我大概是被迹部的魔法迷住双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