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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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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
迹部无视我的抗议,径直拉着我往校门走。
他走得很快,快到我都看到先前离开的松田和她的管家的背影。于是我更加努力的反抗,干脆坐到地上——我就不信他还能把我拖着走。
迹部自然没有拖着我走,他被我扯得趔趄了一下,扭头疑惑的看着我。
“你还真喜欢做这种不华丽的事情啊,啊?”
这家伙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我看到远处的松田似乎回了一下头,连忙把头缩到臂膀中,整个人缩成一团。迹部似乎也注意到了松田,他回头看了一眼,喉咙里发出轻笑声,像是在嘲笑我的退缩。
“变成缩头乌龟我也能看见你,这是你面对的现实,再怎么逃避都是无意义的。”
他蹲下身试图拉我起来,于是我把自己缩的更小了。
“再不起来爱丽丝就过来了,你想让她看到你这副模样?”
……当然不想!
我手脚并用爬起来,还没看清松田的身影,就被迹部拉住胳膊带到旁边的树丛里。
“嘘——”
他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住了。
松田果然走了回来,她无视管家一叠声的“爱丽丝小姐”,像一只寻找兔子的猎犬,警惕的扫视着四周。然后,在距离我和迹部藏身的大树三米左右时,她停下了。
如果她再向前走几步,然后回头,就会看到藏在树干阴影中的心上人迹部景吾——以及我这个不该存在于此的幽灵。
松田不会放过我的。
我不想因为一个女生的嫉妒心而断送掉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平和安逸的高中生活。
我得想想办法。
松田又向前走了两步,与此同时我绕到树干的另一边,拢起裙角,慢慢的蹲了下去。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趴在地上,但趴下去的话裙子会铺开,反倒更容易被发现。
反正她的目标是迹部,看到心上人的一刹那,多少会有些松懈,到时我只要缓慢的移动到树林里就安全了。
迹部,靠你了。
迹部也一直观察着松田的动向,等他察觉到我正缓慢的挪动到另一边并且蹲下去时,他看我的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你这是打算把本大爷当做卒子牺牲掉然后自己逃跑吗?”
他压低声音质问我。
我只能双手合十祈求他原谅。
就在这时,松田听到了这边的响声,缓慢的走了过来。透过树丛的缝隙,我看到她的皮鞋一顿一顿的向这边移动。
再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
我在心里读秒,平日里转瞬即逝的几秒钟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连心跳的间隙都变得无比漫长。
等到松田走到树丛前,就把迹部推出去,从我这个角度推,他应该会失去平衡——虽然对不起迹部,但如果他能够扑倒在松田面前的话是最好不过了。
我迅速比划了一下施力的角度,轻轻的抬起双手停在迹部的腰部。
迹部比我更快注意到松田的行动,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松田的方向,无暇顾及我。
眼看松田就快走到我预定的地点,我屏住呼吸,在心里拼命的向迹部道歉,然后左脚后撤,弓起身,准备利用起身时的力量一把把他推出去。
三、二、一——
“叮——”
就在我站起的瞬间,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传来。与此同时,我的头被按得低了下去。
“嘘!”
迹部扭过头,很认真的竖起手指。他的右手握着手机,屏幕上是编辑电子邮件的画面。
同一时间,松田从制服口袋里取出手机,点亮了屏幕。
“诶?”
她的声音很疑惑。
很快她的管家也追了上来。
“你在这等我,我有事要回学生会一趟。”
她指示管家留下,特意强调:“不许跟过来,听到没有?”
管家看上去并不赞同,但也没有抗议,默默无言的看着松田。
松田举起手机,对着屏幕拨了拨额发,又抿了抿嘴唇,踏着轻快而欢乐的步子向学生会办公室走去。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办公楼的门洞中,迹部一把拽起还在发呆的我从树丛里钻了出来,然后和松田的管家打了个照面。
年轻的管家本来在发呆,看到我们的一瞬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迹部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没有做丝毫停留,拉着我朝校门跑去。
他似乎早有准备,一出校门就看到他那位银发的司机站在一辆保时捷旁冲我们微笑。被他一把塞进汽车,听到车门关闭、引擎启动的声音后,我长吁了一口气,瘫软在真皮座椅上。
窗外的景色在逐渐后退,我直起身,整理好裙角,确认书包也带着后,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原本我是竭尽全力不和迹部扯上关系,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和他坐在同一部车上,甚至几秒钟前我为坐上这部车而松了一口气——
转过头,迹部松了松领带,悠哉的喝着瓶装水。注意到我的视线,他递了一瓶给我,我没有接。
“拧不开吗?”
他把盖子拧开后又递了过来,我还是没接。
他抓着我的手腕把水瓶硬塞进我手里。
“你对松田做了什么?”
我问他。
迹部冲我扬扬手里的手机。
“你养过猫吗?把爱丽丝比作猫的话,这就是逗猫棒。”他无心详细解释,反过来奚落我。
“如何?比起你那个弃卒保车的笨方法……”
我知道那是个笨方法,但总比现在这样好得多。
“让我下车。”我对迹部说。
“啊?”
“我说,请让我下车。”
他没回答,我拉着靠近自己这一侧的车门把,胡乱的摇晃着,意料之中没有用。我又按车窗的控制钮,车窗刚降下几公分便升上去,再按就没有反应了。
“拜托!把门打开,我想回家!”
迹部一言不发的看我猛拍车窗,动都没有动一下
“我想回家,请让我下车。”
我不得不低头请求他。他过了几秒钟才问我:“那么早回家做什么?正臣又不在。”
正……臣?
为什么又……提到这个名字?
我缓慢的抬起头,和上一次在学生会办公室一样,双眼无法聚焦,虽然迹部就在眼前,可视野中只是灰色的一团,唯有那一点金色提示我眼前的人是谁。
喉咙变得酸涩,胸口空荡荡的,我攥紧裙角,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迹部的眼睛。
“……我从来没有……也不敢妨碍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抓着这一点不放?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低声的哀求着迹部。
“你在担心什么?”
他总算开口了,声音不远不近。
“担心我把你喜欢你的继父的事情说给别人听?宗像,我可没这么无聊。”
一块软软的布料覆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的去摸,却碰到了迹部的手。
“你的生存方式太过扭曲,我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导致了你这种性格和不合理的行事方式,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我的胳膊。
“不论对象是谁,我认为喜欢一个人都是一件好事,但对你而言却变成了罪孽……我从没想过去窥探你的秘密,可现在我看到了,所以无论多么沉重,我都会担负它。如果觉得很难过,就在这里好好的哭一场吧。”
我按住手帕,极力压抑着喉咙里的呜咽,耳边传来迹部声线平稳的提醒:
“——反正,除了这里,你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哭泣。”
长久以来围在那片角落的城墙像沙子般瞬间坍塌,黄沙铺了一地,踩上去会陷进去。不论我如何挣扎、如何奔跑,那片充满了谎言泡沫与阴暗渴望的、我唯一的容身之所,距离我越来越远。
黄沙吞噬着我的双腿,我伏在沙地中,发出无望的恸哭。
“怎么样?喜欢吗?”
银发司机依照迹部的指示把车开到了他所说的“好地方”——
左手边是荒废的楔形土地,右手边是胡乱用混凝土堆砌的堤岸,脚下是姑且算平整的小路,目测大约有一公里左右,道路两旁间隔十几米左右有一个路灯,因为破败的厉害,路灯年久失修,好几盏都忽闪个不停。
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根据迹部的介绍,这里是他某位远方亲戚在泡沫经济时代买下的土地,本来打算建海景酒店,泡沫时代来临后就一直闲置着。
因为是私人领地,再加上荒废已久,所以平时没什么人来。
“比起时不时会碰到我的后山,这里好多了吧?”
迹部自信满满的问我。
啊,原来你知道我在躲你啊。
虽然再三问我的看法,但他对我的回答并不感兴趣。下车后,他让司机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抬出了两辆脚踏车。其中一辆有着粉色的横梁,看着十分眼熟。
“这是——?”
“你的脚踏车,我把它带去专门的修理店修好了。”
他把车子推到我面前,示意我试试看。
我握住车把,用心的感受掌心的触感——怎么说呢,无论从外形,还是手感,都不完全是我的那辆脚踏车。
迹部解释因为原来的车子坏的太厉害,没法修好,所以他让修理人员把还能用的零件取出来,换到新车上。
“就当是你的脚踏车浴火重生吧。”
他边说边看我——又是那种令我害怕的眼神。
我跨上车座,试了试手刹,然后蹬了一下踏板,车轮便平稳的转了起来。
比起浴火重生前的脚踏车,轴承和链条的配合更加流畅,几乎听不到金属摩擦的声音,刹车也很灵敏。不知不觉间,我加快了蹬踏板的频率。
橘色的路灯投下一个个圆形的光斑,我的影子从前移到后,又从后移到前。湿润粘稠的海风扑在脸上,湿冷水汽凝结在指尖、发梢、带走身体的一部分热气。
我做着深呼吸,将海洋深处的腥气吸入肺里再吐出来,身体从内到外都沾染了海的味道,虽然不好闻,但很畅快。
阴暗潮湿、伴随着腥味的海风,仿佛我内心的那个角落,充分的伸展开包裹着我,如此安心,如此安宁。
我直起身奋力瞪着踏板,任由汗水从额头滑落。只要我足够的努力,就能把脑中的幻想具现化——但与其同时又清醒的意识到这会带来怎样的灾难,所以我不停的逼迫自己,让□□的疲累解开精神的枷锁。当心脏疯狂跳动着把血液运往身体各处时,那碰咚碰咚的心跳和轻微的眩晕允许我稍稍沉浸在幻想中。
从后山的坡道上冲下去时,恐惧会促使我敞开自己的心,那是在极限状态下的破罐破摔。这里不一样,我不恐惧,我只是感到难过。
只有这时候,我才能好好地面对自己,不责备这样的自己。
只有这时候,宗像心才是完整的。
这里是我内心的容身之所的具现化。
骑车回到保时捷旁,迹部问我:
“这地方不错吧?”
我用力的点头,发自内心的感谢他。
“这里离你家也不远,骑车只需要二十分钟。”
“嗯。”
我注意到他旁边有一辆崭新的黑色山地车,便问他:
“这是你的脚踏车吗?”
他“啊”了一声。
“你会骑脚踏车?”
迹部拍拍山地车的车座:“你可以教我啊。”
说着他跨上山地车,脚下一蹬踏板便滑出去好几米远。
“这不是会吗……”
我小声咕哝着跟了上去,却听到他低声自言自语:“比想象中的简单啊……”
回程的路上,我的手机收到了一封邮件,正臣告诉我他今天有应酬回不了家,妈妈也知道,所以妈妈今天会早些回来。
“从横滨到东京都花了两小时,现在因为应酬不回家,你爸爸的效率不是一般的低下啊。”
迹部托着下巴望着窗外,语气平淡的评论着。
面对他犀利的话语,我竟无法反驳。
到家后,银发的司机帮我搬下脚踏车,向他道谢后,我敲了敲车窗。
“以后我不会再去后山、也不会再玩那个危险的游戏了。之前给你添了很多麻烦,真的很抱歉……”
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迹部的脸。
“谢谢你,迹部君,很多事情都是……谢谢你。”
我望着那双即便是夜晚也熠熠生辉的蓝眸,第一次没有产生畏惧感。我努力挤出笑容,让自己看上去更诚恳些,可他却没有笑。
迹部静静的注视着我,然后移开了视线。
“不客气。”
他说。
“那——”
“明天见,宗像。”
车窗缓缓的升了上去。
推开家门的一瞬间,一股浓重的酒臭味涌了上来。
我捂住鼻子,拉开玄关的灯,只见妈妈躺倒在玄关前,脚上的高跟鞋都没有脱,兀自打着呼噜,看上去睡的很熟。
我望向客厅里的挂钟,时针正指向十点。
才十点就喝成这样……
小心避开妈妈,我换上拖鞋,上楼抱了一床毛毯给她盖好,然后帮她脱下高跟鞋,用化妆棉沾了卸妆液简单给她卸了妆。
中途她醒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叫我:“心?”
“嗯?”
“今天开心吗?”
“嗯!”
听到我肯定的回答,她便又沉沉睡去。
我关了灯,坐在妈妈身边,月光穿过天窗落在我们身上,照亮了妈妈的侧脸——她的眼角挂着泪滴,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爸爸。
我把手机放在腿上,犹豫着该不该给正臣打电话——他不太能喝酒,有时会拜托我打电话给他,这样他便有借口早些回来。
可是他今天已经决定不回来了。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紧接着又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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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迹部景吾
主题:迹部景吾です
内容:
点开通讯录,排在第一位的“爱之友人向日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迹部景吾”。向日被脱去前缀,排在宗像正臣前面。
妈妈的鼾声响了起来,我拿了一个小枕头垫在她的脑袋下面,然后躺在她的身边,抱住她温热的身体,像小时候那样靠着她的肩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