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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chapter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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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9 SchemeⅡ
转眼间到了暑假。
正臣在公司适应得还不错。他告诉我阿清舅舅没有完全架空他,会让他在一些重要的会议上旁听。平时他还是会常去金田那里看看,通过现在的职位,做了好几单保险。
“哇,你老爸好幸福。只用跑业务不用被指标追着跑,每年还有分红可以拿,太快乐了吧。”暑期我在福原家族投资的研究所实习,中午来找我吃饭的向日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意有所指。
“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养着他吗?”
我明白他的意思。妈妈的遗嘱写明了房产留给我,正臣与我已经没有血缘关系,按照常理,我让他搬出去也无可厚非。
“他是我爸爸,除了家无处可去,我也一样。”
向日的面色暗了下来:”你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的家庭,到时候也要带上他吗?“
“那个时候正臣可以自己生活。以后他大概也会再婚吧。“
“哈,这就是重点了。再婚的话,他还可以在福原待下去吗?”
“到时我会回公司的。我会安排好的。”
向日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我们坐在研究所中庭的长椅上吃完了午餐。离开的时候,向日忽然忸怩起来,问我:“晚上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是才一起吃过吗?”
他盯着我,脸红了。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慌乱地眨巴着。这是上大学以后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你的眼睛变小了。”
“哈、哈啊?在说吃饭的事呢,干嘛提眼睛啊……我最近看美股都睡很晚的……”他挠了挠头发,发胶喷得硬硬的头发被他挠下来一条。向日看到垂在脸侧的一绺头发就是一声叹息。
“好了啦,我讲真话。晚上要去相亲,你要不要去?”
“我不至于那么白目。”
相亲的事情我隐约听绘里提到过,向日的母亲认为他现在越来越难以管束,经济的独立导致他已经完全不在乎家族的安排。于是通过这种方式试图夺回对儿子的控制权。
记得很久以前正臣没有还没有来我家的时候,外公也安排过一些相亲给妈妈。我那时上幼儿园,妈妈送我上学前我们一起在镜子前检查着装。她总是打扮得很漂亮,但如果是相亲的日子,就会变得朴素。
“外公说,妈妈你要去找一个新老公,是真的吗?”
妈妈摇摇头。
“那,心去上学,你会寂寞吗?”
妈妈笑笑,对着镜子调整假睫毛的角度:“不会哦。妈妈知道心很快就回来了。妈妈有你就够了。”
通常这种时候,她会抱起我狠狠亲我一口。唇膏黏在我的脸上,要擦很久。
“其实,去相亲的话,或许会认识到不错的人。”
送向日离开的时候,我对他说。
“……大小姐,”他叹口气,“相亲是我妈的手段,手段是错误的,结果也不会好的。你了解我的,我不是那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
“那就好好地回绝吧,不要去了。你本来就没有诚意,勉强自己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唉……没有那么简单啦……”
向日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研究所的工作主要是做新材料开发,和我的专业不符。换做以前我不会来这里实习,妈妈也不会。她一直希望我成为科学家。然而福原财团刚收购一个运动品牌,园田律师认为如果我能够在运动品牌上面做出一点成绩,对以后和阿清舅舅的竞争会非常有利。他建议我开辟专业运动线,从新材料入手,开发适合专业人士的产品。
迹部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和开发部部长在工厂。机器的轰鸣声掩盖了手机铃声,直到从车间出来,我才发现口袋里烫烫的,手机显示有十通未接来电。迹部约我晚上吃饭,他和我一样,整个暑假都要留在家族企业里。迹部家族的战争结束了,除了退婚损失了一小笔钱和几幅字画外,已然是重回往日荣光的景象。
可惜我已经和开发部长在工厂食堂吃了饭,便回绝了他。
“那,晚上去海边走走可以吗?”他不放弃,声音听起来亲切又愉快。
于是从工厂出来,我直接开车去了高中时代我们骑行的地方。
自从迹部出国后,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狭长的土地翻整过,一道道钢板竖起,围出一个椭圆形。
迹部很快也到了。他的座驾依然是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开车的是许久未见的银发的青田先生。我向青田先生打了招呼,他微微颔首,朝我笑了笑。
“你身体还好吗?”我问他。记得迹部出国之前,他正在住院。迹部在一旁抢答:“上个月检查过身体,除了血脂有些高外一切正常。上次手术恢复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青田先生看着迹部笑了笑。
“不论是谁,我现在都可以把她照顾得很好。”迹部自信满满地看着我,那双曾经令我惧怕又亲切的蓝色眼眸,看起来很陌生。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点不记得他以前是什么样子了。
我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了。
迹部吩咐青田先生取出自行车,他还带来了我的。
“我对正臣说今晚想见你,他就很爽快地让我带来了。喏,这是头盔。”
许久没骑的自行车被擦拭得闪闪发亮,链条也上过一遍油。迹部一向会做完全准备。,我慢吞吞戴上头盔,跟在他身后。有多久没有骑车了?大概两年吧。手握车把的感觉很陌生,脚像踩在棉花上,很没有真实感。
以前我是因为什么而疯狂骑车呢?
有一点想不起来了。
迹部兴致高昂,湿湿黏黏的海风吹起他的金发,路灯昏黄的光线下,仿佛一颗小太阳闪闪发光。
骑行到中段,他干脆放开把手,张开双臂,大叫了一声。
“喂,心,你还记得那张古董椅子吗?以前你说只有赏樱和骑车可以答应我,其他的我会自己去坐到顶点——”
我点点头,但是他并没有看向我,自顾自继续说道:“现在虽然无法立刻甩掉那把椅子,但是我可以决定要不要坐上去、和谁一起坐上去!”
他捏住车把,我也随之停了下来。迹部喘着气,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自由了,心。”
“……恭喜?”
他看着我笑着叹气:“你怎么还是这么迟钝。”
迟钝?不,我只是……暂时没有想到这些事情。在心里默默向他道歉后,我重新组织语言,问他:“你的意思是,你可以选择不继承家业,并且也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结婚对象吗?”
迹部点点头。记忆中冰冷的蓝色眼睛此刻却充满温情。像一个温柔的陷阱,而我的一只脚正悬在上方。
“你打算向我求婚?”
“你可以嫁给我吗?”
我们同时开口。迹部愣了一下,很快笑了。
“当然,我在向你求婚。”他把自行车停到一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
他不打开我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本来想在气氛很好的餐厅里伴着小提琴独奏曲给你的,但是我一刻都等不及了。”
接下来他会单膝下跪、会打开那个小盒子、会问我要不要嫁给他。
“不。”在他有下一步动作时,我小声地对他说。“不。”
迹部有些错愕地看着我。我掉转车头,脚下一蹬,把他甩在身后。每蹬一下踏板,都仿佛腿上坠了千斤的铅锤,不断吞噬着我的力量。
以前明明无论多累多痛,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我究竟是怎么了?
骑回到迹部的车边,我摘下头盔挂在车把上,对青田先生说了句“麻烦您了,不用送回来。”就开车离开了。
我没有回头看迹部的表情,也不想知道他有什么反应。手机响了几次,我干脆关了机。
这一刻,我忽然发现,无论是在冰帝的后山,还是在海边的荒地,那股驱使我不断蹬踏板的力量消失了。
我想要被母亲看到的愤怒、我想要她爱我的哀痛、我那可怜无望的爱——都消失了。
妈妈离开了,如今的我,只是一个空壳。
空到眼泪都无法落下。
回到家后,正臣听到声音立刻迎了出来。
“这么快就回来啦,没有和迹部君多聊聊吗?”他的态度有点太过热情,我不禁多看了他两眼。感受到我的视线,他立刻摸着脖子笑起来。
“爸爸刚才睡着了,有点邋遢是吧……”
不,不是邋遢的缘故。
“你的脖子怎么了?”我问他。
正臣的表情忽然变得不自然,支支吾吾道:“啊,那个,家里有蚊子,刚才睡觉的时候被咬了……”他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忆他刚才的动作。
他捂着脖子,而不是挠着被咬到的地方。那个地方我分明看到有一块红色的印记。
扫了一眼玄关,没有多余的鞋子。但是拉开鞋柜后,一双白色的高跟鞋露了出来。他把女朋友带回家了啊。我想起向日的提醒。
妈妈的一周年忌日还没到,他就有了新欢啊。
我本以为会再晚一些,比如两年以后。到时我毕业回福原家,他就可以写下责任过他的生活了。可是现在他还拿着妈妈给他的钱,我心里有些难过。
打开手机,迹部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
“你怎么了?现在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还没说话,迹部就机关枪似的提问。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情绪平静下来:“今天是我太冒失了,向你道歉。我知道惠美阿姨才走没多久,你没有心情去想这些事。刚才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我在伦敦投资了一家IT公司,规模很小,不过他们有一项人工智能方面的专利,商用的前景很广阔。现在已经和一些大企业有合作,有一点盈利。虽然不多,不过足以让我脱离家族。福原家的情况我妈妈告诉过我,你的舅舅在外有一些很不好的传闻……和这样一个人作对,你会很辛苦的。如果想休息一下,想要远离这些,可以到我这里……现在的我可以保护你了。”
如此坦诚的迹部是很少见的。他一向只会表现出自己做得好的部分,我从来没听他说过“虽然不多”“很小”之类的话。如此坦诚又热烈的感情,是我从未感受过却一直渴望不已的。
换做以前的我,可能会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吧。
但是不知为何,此刻的我却觉得内心空荡荡的,像一株浮萍,不知飘向哪里。
“心,你在听吗?”
“啊,哦,抱歉……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关掉了手机,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大约过了半小时,门外有声响,大概是正臣准备送女朋友离开吧。一阵脚步声和嬉笑声过后,外面重归平静。
我起身去了正臣的房间。这里曾经是妈妈的房间,妈妈去世后由正臣使用。室内的摆设没有发生变化,只是梳妆台被正臣用作书桌。床铺有些凌乱,被子卷在一起。一想到他们两个在妈妈的床上做了什么,我就有点恶心。
除了床外,地上还散落了几件换下来的衬衣和一个公文包。公文包里有几张保单和一叠宣传册,看来正臣最近收益不错。梳妆台上也有几个文件袋,里面除了保单外还有几张银行的汇款收据和交通意外事故认定书。
我仔细看了一遍认定书,发现上面的名字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文件袋旁有一只打开了盖子的口红,是最近很红的可定制小羊皮外壳口红。我在杂志上看过美和子推荐过这只口红。她当时推荐的是通贩版的黑色,这一支是粉色的限定版,可以在外壳上刻字或图案。
“Aki&Shogo”
这支唇膏上刻着这样一行小字。
Aki无疑是女生的名字,Shogo是谁?这支唇膏看起来很新,正臣的真心恐怕要错付了。
我觉得有点好笑。
由于晚上在海边骑车的消耗,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这个点只有附近一家加油站旁的便利店还开着,于是我拿上手机出门吃饭。迹部没有再打电话来,但手机依旧嘀嘀嘀响个不停,是向日在发LINE诉苦。
“你绝对想不到我遇到谁了。”
“快理理我吧,你的amigo太可怜了!”
“哇,宗像心,你真的不打算理我了?”
“冷血动物!呜哇——”
他连发了几个哭泣的表情。
到了便利店,我买了一份周刊杂志和一份关东煮,坐在小桌上一边看一边吃。周刊报道了三井集团的丑闻,亚纪的父亲因为受刺激入院,公司事务由副社长,也就是亚纪同父异母的哥哥代理。报道里说,亚纪数次被目击到在夜店买醉,有一个男人陪同在身边。有趣的是下一页是亚纪前未婚夫迹部的报道,很短小精悍,介绍了他在伦敦的公司以及和亚纪订婚的往事。接着是阿清舅舅,他最近迷上赛马,斥巨资购买了三匹纯种赛马。附上的照片里是他和女儿美和子与赛马的合影。文章称他们是精英家庭的模板。
我笑了一声,有点羡慕他这不知该说是有胆色还是愚蠢的个性。
名人板块后面是都市新闻。有一则追踪流浪汉深夜被撞案件的报道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就是之前在新闻上循环播放的事件。最近两个月,共有五名流浪汉于深夜被大货车撞击身亡。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喝多了在路上游荡,在没有监控的路段被撞身亡。记者对此巧合抱有疑问,于是展开了对死者的调查,并且把死者的一部分信息在报道中公开,希望有线索的读者可以联系他。
我读了一下死者的信息,猛然间发现,这几个人的名字我见过。
正臣房间里的保单,还有交通意外事故认定书上的名字。
这时手机响了,是正臣。
“新,你在哪里呀?我回家没有看到你呢。”
“啊,那个,我在银座……今天向日相亲,被他叫出来了。”我撒了谎。正臣没有细究,接着说:“爸爸要出一趟远门哦,明天下午才回来。你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我。不要在外面玩得太晚了。”
出远门?我连忙问:“你去出差吗?去哪儿?”
“是这样的,爸爸的一个客户出险了,我要去现场看一下呢。金田先生也会一起去的。”
他没有解释太多,很快挂了电话。没多久,外面驶来一辆汽车,我认出是正臣的车。他把车停在加油站加油,副驾驶上下来一个女人向便利店走来。
我连忙竖起杂志挡住脸。
女人正在打电话,她的脚上是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女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在货架前挑选着,我偷偷打量着她,觉得这个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们到加油站了,刚才东西忘在宗像家里了,回去取了一趟……嗯?呵呵,你说什么呢,吃醋了吗?”她咯咯笑起来,身体转向我这边。我连忙举起杂志,只听她继续说:“没有啦,什么都没有发生……Aki心里只有shogo你一个人。等把钱拿回来,我们就不用再这么偷偷摸摸了……嗯,我知道,我也想你……”
“三井家的东西我不要了,这么多年,爸爸根本没有把我当人看待。我知道,你不用劝我,我受够了……好啦……”
女人买了两只雪糕去结账,而我认出了她的背影。
是三井亚纪。
在她排队结账的时候,正臣进来了,讨好地从她手里接过雪糕,问她:“亚纪小姐吃这些就够了吗?要不要买一些熟食呢?”
亚纪笑了笑:“不了,shogo说他只想吃这个。等一下会累到出汗呢,得先冷却一下。”正臣连忙应和:“对对,您说得对。今天还要麻烦金田先生呢。”
Shogo……金田……拼图一点一点卡上缺口。
他们前脚刚走,我立刻跑回家,找出金田的名片。
金田修吾。
我瘫坐在地上,仿佛有无数只手从名片里伸出来,将我困在其中,不得呼吸。
向日的电话打来时已经是凌晨。
“你猜猜我今天相亲遇见谁了?”
他的声音很兴奋,我打断他:“可以先听我讲一下吗?”
向日委屈:“我就一句,我先讲嘛,今天和我相亲的是美和子耶!”
“听说是她百般哀求媒人才见到我的。一见面就哭诉,说什么她爸快完蛋了,她不要一起死什么的,所以一定要找一个有钱人结婚,害旁边人以为我欺负她了,好丢脸哦……不过这也是好事啦,她爸完蛋,你的机会就来啦。我会继续和她交往,打听更多的事情告诉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