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一物降一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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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玉麟将马驾得飞快，两旁的景致以奇迹般的速度不断倒退，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唯一记着的就是，她必须再赶快一点，再快一点，她甚至不敢低下头看一眼怀里气息虚弱的男子。
是不是很可笑，她一个征战沙场多年，杀敌无数的将军，竟是如此惧怕生死！
人们都叫她“战神”，只看到她得胜归来的荣耀风光，又有谁想过这看似光彩鲜亮的尊号是多少人的鲜血凝聚而成的，这些鲜血里，不光有敌人的，也有南国士兵将领的。
陆玉麟不知道别人是否还记得那些无数埋骨他乡的无名英雄，但她记得，记得每一个死在战场上的士兵，他们都是她亲手带的兵，是她一手操练培养，又与她同生共死，最后魂埋沙场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是最可爱也最可敬的人，而她这一身荣耀，真的什么都不算！
不要死，不能死……
陆玉麟默默在心里祈求着，眼见不远处有人头攒动，她一喜，赶紧挥着马鞭疾驰而去。
离主营地又近了一些，方才发现之前搭建的凉棚已被撤了，换成了一座座青灰帐篷，主子们都在各自的帐篷里稍作休憩，而下人们则正在忙碌着准备篝火晚会的事宜。
听见一声马儿嘶鸣声，忙碌中的下人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看去，见战神陆玉麟抱着一受了重伤的男子匆匆跳下马，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大夫呢？随行的大夫在哪个帐篷？！”陆玉麟焦急地吼道，眼前数十顶帐篷外形都差不多，她一时间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
她脸色阴沉吓人，胆小的下人赶紧把头低下不敢再多看。
陆玉麟见状一股怒气提了上来，冷声呵斥道：“都是哑巴吗？我问你们随行大夫在哪呢？！”
“回、回陆将军”，有个胆子大一些的丫鬟从一旁走了出来，躬身答道：“随行大夫都安排在那边的帐篷里，奴才这就带您过去。”小丫鬟指了指排在最后面树下的一顶帐篷，小心翼翼地说道。
“好，快带路。”陆玉麟不敢再耽搁，赶紧跟上小丫鬟朝那树下的帐篷快步走去。
刚刚喂完“迎风”回来的萧河，听见陆玉麟的怒吼声火速赶了过来，但见陆玉麟横抱着一人朝随行大夫的帐篷方向走去，他便先停了脚步，拦住从身旁经过的小厮，低声询问道：“可知陆将军带了什么人回来？”
小厮见问话的是陆玉麟的副将萧河，便没了顾忌，如实答道：“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个年轻公子，好像受了箭伤流了许多血，看陆将军紧张的样子，小的估摸应该是相熟之人。”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萧河挥挥手，将小厮打发走。
年轻公子，相熟之人……
萧河神色微微黯淡下来，他忽然有些懊恼自己之前将玉麟独自丢下的任性举动，因为，如果不出所料，他大概是知道玉麟带回来的这个受伤的人是谁了。
叹息一口气，左思右想后，他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
刚掀开帐帘，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萧河皱了皱眉，弯腰走了进去。
陆玉麟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受伤的委尘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萧河进来，倒是眼尖的药童察觉门口有亮光一明一暗，抬头看清来人，赶紧躬身行礼道：“萧将军。”
听见药童的声音，陆玉麟才回过头向他看来，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挤出一抹甚至算不上笑容的笑容，“来了啊。”然后又迅速将目光移开，继续注视着面前受伤的委尘。
大夫正在准备替委尘拔箭，陆玉麟下意识将委尘的手握在掌心，神情紧张的竟比行军打仗时还要谨慎，低声嘱咐道：“王大夫，麻烦你下手尽量轻点，不要弄疼他。”
王大夫本就被她盯得紧张不已，这听又要他拔箭时下手轻点，可拔箭不就讲究一个快很准么，受了这样的伤，哪有不疼的呢？
王大夫心里都快愁死了，哆嗦着伸手刚要抓住箭翎，结果又被陆玉麟一声喝止：“等、等一下，王大夫你必须先和我保证他一定会没事，可以吗？”
“这……”王大夫为难地看着她，他其实很想说，你若再耽搁这位公子的性命就更危险了，可是没办法，他哪敢说实话啊。
“够了！”萧河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将陆玉麟硬拉开。
“你做什么？！”陆玉麟狠狠瞪着他，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萧河也毫不示弱，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但见陆玉麟一身青灰衣衫血迹斑斑，脸上也是灰扑扑的，额头和脸颊上灰尘和汗水混在一起，沿着耳鬓蜿蜒留下几道黑黑的痕迹，一把枯草似的头发杂乱地顶在脑后，模样狼狈无比。
萧河心下一软，率先败下阵来，深吸一口气，温声说道：“你留在这里只会给大夫添乱，还是先去外面等吧，另外我还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陆玉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被萧河这样一搅合，她有些冷静下来，扭头看了看王大夫为难的样子，她赶紧点点头，交代了王大夫几句后，便随萧河走出了帐篷。
萧河出去后先让人打了盆温水过来，然后领着陆玉麟在树荫底坐下，从水盆里捞出帕子拧干后递给陆玉麟，示意她擦擦脸。
陆玉麟一面擦着脸，一面闷声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你先告诉我，王大夫正在救治的人是谁？”虽然心里已有猜测，但他还是想要从她这里求证。
“他，他叫委尘。”陆玉麟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况且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再说如今遥歌府还有谁不知道云雀楼的委尘是她陆玉麟的人？
“果然”，萧河笑笑，这意料之中的答案令他更加懊恼自己之前丢下陆玉麟独自离开的行为。
兀自咽下苦水，他蹲下身，仔细地瞧着陆玉麟被擦拭得微红的脸庞，然而，即使是被他这样近距离的瞧着，陆玉麟也却并不觉得有任何不自在，她只是疑惑地回视着他，并不会像看委尘那样眼波柔情无限。
这个发现令萧河有些无奈，也有些挫败，比打了败仗更让他难受。
“怎么了？是不是军营有事发生？”陆玉麟被他脸上的黯然悲恸吓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见他不吱声，又急又怒地追问道：“你倒是说话啊！军营到底发生何事？”
萧河苦笑道：“我们之间能聊的话题难道就只有行军打仗了吗？”
她满心满眼的急切紧张萧河都看在眼里，以前他是很喜欢她为了军队一心一意的样子，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十分讽刺。
陆玉麟被他的话问得一愣，心烦意乱地重新坐了下去，偏过头淡淡回道：“萧河，我以为我们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我希望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并肩作战，做一辈子的好哥们难道不好吗？”
承受不起的情她总是拒绝地干脆明白，她不喜欢拖泥带水，也学不会左右逢源。她可能真的对感情很迟钝，可一旦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她也会坚定果断地做出决定，就比如对萧河，她明知自己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就不会再给他任何念想。
“好哥们……”萧河笑笑，这三个字真真叫他无力反驳，心中的嫉妒滋味叫他郁愤难耐，说出的话也冷硬许多，带着些许质问的味道，他冷笑道：“就因为那个云雀楼的小倌？他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个风月之地供人玩弄的卑贱玩意儿！”
“住口！”陆玉麟冷冷呵斥道，英气的脸庞上是毫不掩饰的维护，“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好好……” 萧河深深地被她的态度刺痛了，忍了又忍，方才没有失态。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后我会努力照着你希望的去做。”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着说道，眉眼之间已不见晦暗，像是真的想通了似的畅然。
见状，陆玉麟也放心许多，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笑道：“你能想明白我就放心了，好了，我要先进去看看委尘，这帕子和水盆就麻烦你代我处理一下了。”说完，将擦脸的帕子塞进萧河手里，她便拍拍屁股转身朝王大夫的帐篷走去。
萧河怔愣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帕子，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这样，随意中带着深深的信任，这是多年同生共死形成的一种默契，他想，玉麟也许是对的，他不应该企图打破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毕竟，有时候哥们的关系要比恋人牢靠得多。
至于这个委尘嘛，他实在是觉得行径可疑，这雁山围场岂是一个云雀楼的小倌能随便闯进来的？
想了想，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觉得应该给陆玉麟提个醒，“玉麟，你等一等！”
“怎么了？”陆玉麟已经掀了帐帘，正准备走进去，听到萧河喊她，便举着帘子扭头等他继续说话。
“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我想提醒你一句，凡事留个心眼，别太相信男人的话。”萧河斟酌着词句，以尽量委婉的说法提醒她。
陆玉麟皱眉，“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萧河叹息一声，神色坦然地看着她，小声说道：“他中的那支箭是我的。”
“你的？”手中的帘子一松，陆玉麟震惊又气愤地瞪着他。
萧河知道她误会了，赶紧解释道：“但他的伤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回来的路上太生气，便拿一棵树的树干当了箭靶，我总共发了三支箭，有一支箭射偏了落在草丛里，我找了许久都没找见就放弃了，但是我很肯定，当时四周并无第二人，我的箭也绝没有误伤他。”
陆玉麟听到委尘的伤与他无关，便不再多问。
萧河见她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有些焦急又疑惑地追问道：“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怀疑是他自己弄伤的自己吗？”
“我相信他。”陆玉麟淡淡地丢下这句话，便掀了帘子，弯腰走进了帐篷。
身后的萧河自嘲一笑，是啊，只要她相信那人就够了，这大概也是那人的目的吧。
进了帐篷里，陆玉麟惊喜地发现委尘已经醒了，虽然脸色还是苍白如纸，可至少性命应该是保住了。
“王大夫，他的伤如何？”陆玉麟大步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正在替委尘包扎伤口的王大夫，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大夫知道她十分重视这位受伤的公子，赶紧将情况如实禀报：“陆将军放心，这位公子乃吉人之相，这箭伤处离心脏处较远，虽然失血不少，但并未伤及内脏，仅是一些皮外伤，只要好生休养月余就可痊愈。”
陆玉麟听后终于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待王大夫包扎妥当后，她便将委尘抱回了自己的帐篷。
将委尘安置好后，她又立刻安排人去按照药方煎药，并让随伺丫鬟取了清粥小菜过来。丫鬟本想帮她服侍委尘，可陆玉麟不想假手他人，遣了丫鬟去留意煎药的事，便自己娴熟地盛了小半碗粥，夹了些小菜走到委尘身边坐下。
粥有些烫，她舀了一勺轻轻吹着，未施粉黛的面容在蜡烛昏黄的光照下，竟有几分别样的风情，委尘静静注视着她，渐渐地，竟有些失神。
“来，吃药前先喝些清粥垫垫肚子。”陆玉麟一面吹着粥，一面抬了眼皮看向躺在床上的委尘，正打算腾出一手将他扶坐起来，可没想到却见委尘正望着她一脸傻笑。
“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东西？” 她摸了摸脸，一脸疑惑纳闷地问道。
委尘摇摇头，却被她的模样逗得忍不住笑了，可这一笑却牵扯了他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满脸冒汗。
“你这人真是不让人省心！”陆玉麟将粥碗搁到一旁，又连忙跑来察看他的伤口，见那绷带处并未见红，稍稍松了口气。
也不理会委尘可怜巴巴地眼神，自顾自地起身将凉好的粥端了过来，皱着眉头舀了一勺粥递送到他嘴边，“吃吧。”
委尘咬咬唇，见她脸色冰冷，不敢多话，乖乖地一口接着一口吃着送到嘴边的清粥小菜。
没多久一碗粥就见了底，陆玉麟一声不吭地将碗收了，站起来，转身正准备出去找人来收拾碗筷，可刚走了两步，便觉身后一阵拉扯感，她有些疑惑转过头，发现自己的衣摆正被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死死握住，顺着那只手，她往上看去，对上委尘苍白却秀美依旧的脸。
委尘嘟着嘴，露出一副委屈又楚楚可怜的眼神，“阿玉，我错了，你别生我气好吗？”
陆玉麟本就是假装生气吓唬他的，现在被他这样温声软语一磨，她的整颗心都快融化似的，哪里还绷得住，噗嗤一声笑了出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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