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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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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说自己叫阿四,原先是晋北官家人的妾室,后来被主母发卖。
那两个小姑娘都是村户人家卖来做抵税用的,年纪大些的叫大娘,年岁小些的六娘。这年头低贱人家女子甚少有取名字的,要么就是后头坠个娘,前头序齿排,要么就是一二三丫,左右名字对女子也没什么用,户籍上写的只是XX氏。
被革了功名的举人郎叫陈青田。
到了家中之后,罗文生便让几人先去把自己理干净。阿四勤快,更会看眼色,问了后厨在哪里烧水之后便领着两个丫头去了,陈青田好一会儿抬起虚白的眼,才慢慢同阿四去了。
“瑜娘,不是我说你,其余几个人也就罢了,那被革了功名的我瞧不像是能正经干活的,读书人身子骨瘦巴巴的,你要他来干啥?”罗文生看着几人走了。
宋瑜一笑,“我不认字儿,如今宅子大了总要理家啊”。
罗文生听到这儿了,才问了一句,“原不该我说的。只是你说那人既然早将他们母子送人了,如今又巴巴给了钱过来,也不接阿策回去认祖归宗,只放在外头养着,没个正经身份这叫旁人看着怎么说?”
宋瑜也不知道燕娘一个哑巴是怎么清楚的跟罗文生说了这些= =
“于婆婆关系其实不大,可阿策是家中血脉”宋瑜看着罗文生,“我与罗叔您都是普通村户的百姓,前些日子听那个人说起宅院里的事情心里都觉得恐怖。你说这世道不好吧,那起码是明面上的喊打喊杀,可那里头却不一样,青天白日的你脚往那一踩,说不准人就没了。”
要她说,谈个恋爱至于把命搭进去吗?
照着秦昭对韩策忠心耿耿的程度来看,一旦知道她婆婆红杏出墙,说不准两个人都没了。罗文生眼皮子动了动,最后也没就此表示什么言论,反倒是提醒宋瑜,“瑜娘你生的和善,如今屋里头你就和你婆婆两个女人,她又是个不能说话的,莫太和善了被人欺负。”
宋瑜点头,后又亲自送了人出去。
眼瞧着快到晌午了,厨房里的一应东西都备好了,如今人不像从前那样少,主仆六个。
瓮里有只杀好炖汤的鸡,原是那日搬家带不走就直接杀了的,炖了好几日的鸡切丁,又切了些时令的蔬菜做成了臊子,最后鸡汤打底儿,面揉好之后还要醒会儿,此时阿四已经带着收拾好的两个丫头到了正屋门口。
她便摘了围裙出去,燕娘也坐在里头
“这是我婆婆”
阿四连忙行礼,叫了声老夫人,两个丫头跟着她也叫老夫人,又跪在地上,请宋瑜给两个人取名字。宋瑜被人跪了心里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是两个小萝卜的,便说,“你们原先在家里叫什么名就叫什么吧。”
岂料那个年岁大的道,“如今我们是夫人的仆从,自然要叫夫人赐的名字”,小孩子脸上藏不住情绪,不给赐名不乐意一样。宋瑜看了眼她,“你能舍得你爹娘给你的名字?”
“有什么舍不得的,他们都舍了我。”
宋瑜便沉默了,过了会儿才问她,“那你想要什么类型的名字,容我想想。”
她很和善了,与从前大丫听说的有人乡绅不一样,她抬头瞧瞧看了眼,宋瑜笑晏晏,大丫便道,“我想要个富贵些的名字……金子,来银,旺财之类”,宋瑜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又问了六丫,也表示想要一样的名字。
好一会儿,“那你叫金珠”
金珠听这名字一思忖,连忙冲宋瑜磕了两个头,“谢过夫人。”
六丫也期待的看着宋瑜,她道,“叫宝珠吧”,宝珠听这名字,虽没有带金,可总比银好,不然不是低了金珠一等,也心满意足磕头。阿四也跪了下来,一边同与宋瑜和燕娘磕头,罢了见陈青田还是直直站着,扯了扯他衣摆,陈青田失神中。
宋瑜道,“不必了,小门小户的,不像旁人家那么重规矩。”
她又看着陈青田,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穿一件破旧的长衫,露在外面的白袜都成了黑的,宋瑜又看金珠宝珠,身上的衣服也多不合身,便想着明日出门要多买些布料。总归搬一趟家要置办的东西不少,尤其宅院大了。
“先吃饭吧,家里头如今没什么活,等明日你们跟我一起出门,采买些东西。”
几人都点了头。
宋瑜去了厨房,阿四连忙跟着,金主和宝珠也跟着到厨房要帮忙,尤其宝珠年岁小,不及灶台高,宋瑜忙让她出去,这小的娃娃能帮个啥忙,不得给自己烫着了,便让金珠和宝珠在外头等着。
“夫人”阿四帮忙,忍不住提醒一句,“她两虽年纪小到底是下人,若是一直惯着也不好。”
“怎么叫惯着,这若是伤到了她们不还得找大夫”,宋瑜道。
阿四心道,可谁会替他们这些低等下人寻大夫——她早知这夫人良善,她待她之好,她会铭记在心。
次日一大早宋瑜起来,阿起却已经扣了门,端了盆水过来,“夫人”,她道,“老夫人那金珠宝珠伺候去了”宋瑜点了点头,怪不得人说爱赚钱享受了——这一大早不用自己起来对着火烧水的滋味简直美妙极了。
这宅子是旧宅子,里头好些旧家具,包括一面发黄的铜镜。
宋瑜很喜欢这里的镜子,照不清楚人样,她就不用看到自己的黑了好几度的脸,反正总是暗黄色的。阿四到铜镜前,拿起篦子,替宋瑜散发,“婢子来吧,从前在家中干惯了这个的——”
她手艺极好,很快便为宋瑜绾了一个蓬松的发髻,乌发如堆云。宋瑜摸着自己的脸,心道可惜这发型了,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怎么瞧得出我是女子的?我生成这般模样?”不是她吹,就她这张脸比寻常男人还要黑半个度,也说不上面容清秀,尤其还没发育起来,扮男人挺像的。
阿四一笑
“夫人生的是黑了些,可妇人的眉眼和大丈夫的总有些不同”,她拂过宋瑜的眉,“婢子从前为许多妇人调理,精通此道,又流落过花楼,善察言观色”,到后头她神色微滞,很快又道,“夫人何必自谦,女子之容貌重在调养。”
她看铜镜中的宋瑜,道,“夫人五官虽不算上极精致,可却十分端正,这样的肤色自看不出什么,如今夫人享了福,慢慢调养总会美丽。”今日的阿四不若黑市里,她的脸擦得干干净净,有几道红色的血痕,容貌中一些颓色,能看出年轻时容貌是清丽的。
宋瑜便问,“那有什么法子能让我白一些?”
阿四道,“珍珠粉与玫瑰花研磨成粉,加入燕窝之中,每日清晨喝上一盅。”
宋瑜:……当她没说。这是护肤吗,这是拿钱再烧啊!
打理完之后宋瑜带着金珠宝珠上街,阿四身上还有很多伤疤,阿四自与宋瑜说她这病非那些脏病,而是为了逃开花楼自己弄得,让宋瑜莫要担心,六七日就好了。可这些天却不能出门,金珠宝珠两个丫头拿的东西不能很多,宋瑜是挺想使唤陈青田的,可这个人总是忧郁的看着天空。
知道他老婆孩子刚跟着人跑了,宋瑜想了想还是没说他。
与金珠和宝珠抱回来了几尺布,便与阿四一起做衣裳,婆婆燕娘自打来了这里与也不常出去了,加上金珠宝珠两个丫头年岁小天真,在一起也和乐
“阿四你这手艺当真精湛啊!”燕娘的手艺也巧,可她擅长刺绣,阿四就不一样了,那针脚密密麻麻,却挑不出半点错处。阿四一笑,“做得多了,习惯了。”
宋瑜忙把韩策的衣裳丢给她,与韩策买的是好料子,可别给她这手糟蹋了。又接过另一尺粗布,怕金珠宝珠嫌弃,“你们这衣裳太破了,我先给你们做一身儿,左右夏天快过去了,秋日的衣裳到时候再重新做。”
金珠宝珠微微有些发愣,她们是女孩子,平日里穿的衣裳都是长辈剩下的,从没有过新衣。
宋瑜看着二人眼色犹豫的开始穿针,她还没动手呢怎么就被嫌弃了……
——
韩策的意思是自己摸爬,不愿先回到秦府,秦昭便将身上的一千金都给了他们,还有之前主公安排好的身份。可对于到底他能走到个什么地步秦昭心里是没给多大期望的——如今的官职早不像从前,真正于仕途有用的早已是各大世家的口中肉。
韩策与晋北再怎么奋斗也就是那一亩三分地儿。
可他依旧听了韩策的,一也是秦培公的意思,一千两金没什么用处,可够这儿子安稳生存几年了,起码也不能再死到那毒妇手下。归根究底,谁都没有把这小儿置地当回事儿,甚至连韩策也是。
他知道自己真正的战场,是在几年之后回到秦家。重回晋北书院之后便不是秦昭友人身份,而是士子之身,自然也不是以前的同窗——接待的书院的馆长,他默默看了韩策一眼,重新让管事给韩策拿了天字院的学子衣裳。
到这秦昭也与韩策告别,拿了一支玉牌给他,“这里的县首认得,非紧要关头公子不要泄露自己身份。”
韩策自然晓得,与秦昭分别之后,他便回了书院给学子安置的寝室。四人一间,书桌上放置文房四宝,他寻了一个地方坐下,铺展开一张白纸,沉默一会儿,若从前读圣贤书,为了明事理,为了通人意,如今就不是。
韩策知道,他要往上走,这就是他的工具。今日休沐日结束,陆陆续续有学子回来,先巧一个看见韩策,愣了,“你不是退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