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重华梦（GL）》爱吃鱼的懒猴子

2、第二章

　　每每提及母亲，父亲便是一副追悔莫及的神情。若是在意，当初为何不珍惜？人便是如此，得到的永远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方知后悔。
　　桑洛露出一丝冷笑，打了个呵欠：“爹你早点休息吧，我去陪娘说说话。”
　　桑青阳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温言道：“洛儿，此次回都，别再四处漂泊了。你已不再年少，也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改明儿为父替你捐个官……”
　　桑洛挥手打断道：“爹，我的事你别管。”
　　桑青阳皱眉道：“你既叫我一声爹，你的事我怎么就不可以管了？”
　　桑洛道：“我愿意叫你一声爹，那是尊重你。若是可以选择，我绝不愿做你桑青阳的孩子。再说，我不想成亲，更不想为官。”
　　桑青阳闻言顿感心寒，不由得怒由心生，喝道：“你已二十又三，整天在外漂泊成何体统！你大哥二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墨儿蟠儿都已经出世了……”
　　桑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听着父亲没完没了的念叨，只觉心烦。
　　正如父亲所言，自己上头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大哥乃大房所出，名为桑河，生了个儿子取名桑小墨。二哥乃二房所出，名为桑浣，生了个儿子名为桑小蟠。除此之外，她还有两个姐姐，大姐乃大房所出，名为桑陌。二姐乃二房所出，名为桑芷。两个哥哥跟她从小就不对盘，两个姐姐倒是对她不错，不过都已经嫁了人，一个嫁给状元郎一个嫁给探花郎，同一年出嫁，嫁得都挺不错的。
　　因此，如今的桑家，只有桑洛是孤家寡人，也难怪桑青阳会操一份心。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见儿子明显神游天外，桑青阳一声爆喝。
　　桑洛揉着险些被震坏的耳朵，叹息道：“好吧，就算我娶妻，谁愿意嫁给我？”
　　说着摊开手，刻意在桑青阳面前慢悠悠的转了一圈，笑道：“我是个市井浪荡子，无功无名，琴棋书画样样不精，文治武功不甚了解，穿着打扮犹如乞丐，病痛缠身可能是个短命鬼。我这样的人，在人才济济的京都便如一颗沙粒，应该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嫁吧？差点儿的，我看不上。出色的，我配不上。再说，只要你不说我是你儿子，怕是也没人知道桑家有个桑洛。这样吧爹，你就当从来就没有我这个不孝儿子，也就不用忧心我的前途婚事了。”
　　桑青阳气得不轻，挥手赶走桑洛，独自坐在书房发愣。在他印象中，桑洛很小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家。妾室死后，桑洛便经常偷偷跑出去，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泥巴，还不许奴仆下人接近。等到十三岁的时候，桑洛便彻底的不回家了，一年到头就只有元宵前后才会回府，回府后亦只是呆在幼时居住的庭院，整天整天地不出门。
　　父子二人一年只见一面，每次都是争锋相对，从未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过心。说来惭愧，作为父亲，他对这个小儿子一点都不了解。
　　养不教，父之过。儿子变成这样，他有错，更多的是痛心。父子关系如此淡薄，每每思及，总是胸闷异常。
　　*
　　宫阙重重，红墙悠悠。
　　晋阳宫，花园。
　　落花行处遍，春寒料峭。
　　瑞朝以黑金为贵，皇室崇尚蛟龙纹。金色，平常百姓不可穿戴。蛟龙纹，平常百姓不可刺绣。违令者，斩。
　　在京都，若瞧见身着黑金二色衣裳的人，必定非富即贵。若瞧见人的衣袍上绣着蛟龙纹的，则必定是皇亲国戚。
　　一袭以黑红为主色调的精致宫装，高贵优雅。穿在气质天成的晋阳身上，更显大气。可谓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然则，晋阳公主殿下此刻正坐在梅花树下的巨石上发呆，一点也不介意精致的宫装沾上落花的水汽。
　　摔伤的胳膊仍隐隐作痛，不过，抹了那金疮药后倒是清凉得很，一点也不灼人。瓷瓶通体青色，一丝纹路也无。
　　晋阳握着瓷瓶把玩，脑海里竟然显出那沧桑落魄公子的模样，当即轻轻摇头，唤来不远处的紫云，低声道：“紫云，我们今晚出宫去。”
　　紫云踌躇道：“公主，伤刚好些，还是不要偷偷跑出去了吧？”
　　晋阳瞪眼道：“你去不去？”
　　紫云低头道：“可是公主……我们不都是在过节的时候才往外溜么？怎么突然就来了兴致要出去？若是给皇上知道了，奴婢只有死路一条的呀。”
　　晋阳咬了咬嘴唇，板着脸道：“有本公主给你撑腰，怕什么？你只管跟着本公主，别的少问！”
　　话音刚落，一道尖细的皇上驾到响起。晋阳收拾心神，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落花，迎驾而去。
　　瑞锦川早已年过半百，一张脸虽不十分俊朗，一身天子气度却是十足。身材并未发福，双鬓已生些许白发。
　　皇上驾到，紫云与一众宫女内侍纷纷跪地行礼。
　　晋阳神色欣喜，挽住瑞锦川的胳膊，模样乖巧：“父皇，您怎么来了？”
　　话虽如此，她已知父亲因何而来，颇为头疼。近来，父母亲频繁驾临晋阳宫，只为一件事。
　　瑞锦川轻拍女儿手背，笑道：“父皇过来看宝贝女儿，还需要理由吗？”
　　晋阳暗自腹诽，嘴角却是上扬：“外边凉，进殿说吧。”
　　瑞锦川嗯了一声，踏着一路落花去往主殿。刚下早朝，他便抛下繁杂公务直奔晋阳宫而来，为的便是宝贝女儿的婚姻大事。他儿女众多，个个都爱，却最是宠爱晋阳。因此，婚事半点马虎不得。
　　瑞锦川顾向晋阳，也不拐弯抹角，温言道：“瑾儿，你可知父皇过来做什么的？”
　　晋阳公主唤作瑞瑾，只不过，很少人够格能直呼其名姓。
　　晋阳目不斜视，背书般脱口而出：“儿臣的驸马一定要貌若潘安，文武双全，要对儿臣呵护备至，顺我宠我……”
　　瑞锦川听着晋阳毫无感情的说出选择驸马的各种标准，全程只有保持微笑。
　　到得殿中，宫女们奉上热茶。
　　晋阳捧着茶盏，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问瑞锦川：“父皇，是不是帮儿臣找到了驸马人选呀？”
　　瑞锦川喝了口茶，苦笑道：“瑾儿，须知人无完人，这选择驸马的标准可不可以降低那么一丁点呢？”
　　说着伸出右手，用大拇指与食指做出了一个压缩的动作。
　　晋阳心中暗笑，茶盏一放，神色认真道：“父皇，须知选驸马乃终身大事，标准绝对不能降低。”
　　瑞锦川没了办法，只有端起茶盏喝茶，心中盘算着再让皇后过来开导一下这个宝贝疙瘩。
　　这段时间，他真心将女儿的婚事当作了国家大事来处理，几乎查访遍了所有三品大员以上到了适婚年龄公子们的各种资料，看到比较中意的便过来告诉晋阳，却没有一个是能入晋阳眼的。就在刚才，吏部尚书推荐其嫡子，他看着不错，便跑来晋阳宫想要告诉晋阳。
　　这还未开口呢，便被打了回去。文武双全，吏部尚书的儿子斯斯文文，看起来只会读圣贤书，武的话兴许就只能扎个马步，还是扎不稳的那种。
　　哎，怎么挑女婿就这么难呢？
　　*
　　月黑风高，出宫夜。
　　已是二月，仍是寒风刺骨。
　　人说二月春风似剪刀，依晋阳之见，这二月的风倒似是一把刀，刮得人脸疼。
　　紫云亦步亦趋走在晋阳身侧，一双黑眼睛滴溜溜打量着四周，生怕再来一次公主抓贼的戏码，把自家公主给摔疼了。
　　晋阳腰杆挺得笔直，目视前方，走在曾经抓贼的街道上，在摔倒的地方驻足，却不知为何会起意来这里，为何会在这里停下。脑海中还是那个看起来有些淡泊甚至落魄的公子，轮廓已经模糊，最记得的是那双眼睛，带着笑意却无比深邃，让人瞧不透。
　　“走过路别错过，好吃的烧饼，独一无二的大烧饼！”
　　紫云咽了口唾沫，侧头看着晋阳，忍了几忍，终于开口道：“公子，我们去那边买烧饼吧。”
　　晋阳笑了一下，一手敲在紫云脑门儿上：“你呀，除了吃还会什么？”
　　紫云连忙拉着晋阳往卖烧饼的摊子跑，嬉笑道：“我还会服侍公子呀。”
　　晋阳无奈摇头，跟着兴奋的紫云来到了烧饼摊子。
　　摊子不大，却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紫云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前看，啧啧，少说也有十几个人。终于轮到她们，却被告知要等。
　　紫云嘟着嘴，望着啃着烧饼离开的人直吞口水。
　　晋阳见其如此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戏言道：“如此爱吃烧饼，日后便嫁给卖烧饼的罢。”
　　紫云脸一红，嗔怪道：“公子哪里话？快别拿我寻开心了。”
　　晋阳道：“嫁给卖烧饼的，想吃多少烧饼都可以，还是免费的。你这么爱钱，又这么爱吃烧饼，此乃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公子，你好讨厌！”紫云脸更红，头也垂得更低了。
　　晋阳伸手搭上紫云的肩膀，挑眉道：“我这是为你着想……”
　　“轰隆！”
　　突然一声雷鸣，打断了晋阳还欲调侃的话语。
　　紫云扯了扯晋阳的衣袖，低声道：“快下雨了，我们快回去吧。”
　　晋阳微微颔首：“买了烧饼就走。”
　　为了答谢公主的宽宏大量，紫云买了三个烧饼，给了一个晋阳，殷勤道：“这东西可好吃了，快尝尝。”
　　晋阳接过烧饼，却没有尝尝。往回走的路上，碰到一个缩在墙角的小乞丐，便将烧饼给了他。蹲在一旁，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小乞丐，不禁神色柔和，伸手摸了摸小乞丐的头，柔声道：“慢点儿吃，小心噎着。”
　　小乞丐抬起头对着晋阳傻笑，一张脸脏兮兮的，却不失天真烂漫。
　　晋阳捏了捏他的脸颊：“要下雨了，快找个地方避雨去吧。”
　　小乞丐点了点头，捏着烧饼起身，却不小心撞了晋阳一下。他连忙爬起来，撒丫子往外跑，跑远了伸出手大力地挥了挥，叫道：“多谢姐姐！”
　　晋阳不由得一怔，怎么被个孩子给认出身份了？
　　*
　　黑巷中，小乞丐伸出手，手中是一条绣着梅花的罗帕和一个做工精致的钱袋。
　　桑洛揉着小乞丐的乱糟糟的头发，似笑非笑道：“看来，你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呀。”
　　小乞丐仰起头道：“那当然咯！”
　　桑洛屈起手指敲了敲小乞丐的头，夺过手帕和钱袋，再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钱袋放在他手中：“这些银子足够给你母亲医病了，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情。上次抢别人锦盒，这次偷别人钱袋罗帕，你还真打算小小年纪就去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么？”
　　说着又弹了弹小乞丐的额头：“别人给你烧饼吃，你还偷别人东西，真是没良心。”
　　小乞丐有些羞愧的低着头，捏着钱袋不答话。
　　桑洛不忍责怪孩子，叹息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姐姐的？”
　　小乞丐立刻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她身上香呀。没有男人身上那么香的。”
　　桑洛赞许道：“鼻子还挺灵。好了，快回去照顾你娘亲。”
　　小乞丐冲过去抱着桑洛的大腿，仰头道：“哥哥，我日后一定要做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不给你丢脸。”
　　桑洛拍拍他的肩膀，含笑道：“二虎乖，快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