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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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天宝二载，正值盛世，国泰民安。
我们所在的是皇上的御书房，目所及处一片富丽华贵。是美，亦是冰冷。第一次，我走出了小院，看到了什么叫做皇宫。
眼前的玄宗皇帝双眉紧锁，深黑的眼眸透出些许怒意。他看着杨君，又看看我，眼神如猎豹一般犀利。潜意识告诉我，灾难就要降临。眼前这个人，虽然给了我生命，但他不是我的父亲，从来不是！
“杨震，你把你的话给朕重复一遍！”他的语气缓慢而慑人。
十八岁的杨君，依然是个少年的杨君，直直地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正视皇帝。他的两道剑眉更为英挺，双目炯炯有如星光，他说：
“我，杨震，要娶李慈为妻！”
“她不姓李！”皇帝拍案而起，惊飞了窗外枝丫上的小鸟。
“不管她姓什么，我要娶她！”杨君面无惧色，镇定自若。
“她是朕的耻，她只配一辈子关在牢笼里自生自灭。而杨震你，是朕难得一见的千古奇才，难道你想毁了自己吗？”
“皇上，是你毁了她才对呀！”杨君一字一句地说道。玄宗顿时勃然大怒：
“杨震，朕虽爱才，但也不可能让你有恃无恐！”
我的心惊飞起一丈高，皇上要迁怒杨君了，可杨君却还固执，不知大难将至。只见贵妃娘娘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在杨君身边，揪住皇上的衣摆道：
“皇上，震他是一时糊涂，您千万不要迁怒他呀！是李慈，她下了蛊，她是个妖女！”一根纤细的玉指指向了我，控诉。我冷冷地一笑，我不姓李啊贵妃娘娘！
“堂姐！”杨君一声怒吼，惊得她花容失色。“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你这个冷血的女人！”
“震，我是为了你好啊！”
“杨震，你还要执迷不悟吗？”皇帝厉声道。
“是的，我要娶慈姐姐！”杨君道。何苦啊，我叹息。
“震，你不要再说了。你要娶妻，谁家的千金不盼着你去提亲？就算要娶个公主也不在话下。可李慈她算什么？她根本不配嫁进我们杨家！”杨玉环道。
“贵妃娘娘，你不配姓杨，更不配我这一声‘堂姐’！”杨君冷冷地道。
“震…”贵妃的脸上尽是心碎的表情。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朕也无力换回。来人…”
“皇上！”贵妃再次求情，一双纤纤玉手死命地扯住皇帝的衣袖，玄宗皇帝猛一抬手，挣脱了她的手，一具美玉般丰腴的身子跌散开去。
“笔墨伺候！朕非下旨将杨震贬为平民不可！”玄宗咬牙道。
杨君从容冷静，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对名对利，他早已一笑置之。令他痴迷的只有我，我不禁勾唇一笑。
“皇上，请您将慈姐姐一同贬为平民…”
“休想！”玄宗一声怒吼打断了他，随即接过笔，铺开纸，将笔蘸饱墨，开始龙飞凤舞。不一会儿，圣旨已成，墨迹未干。玄宗掷笔，将圣旨摔到杨君跟前：
“拿去，滚出京城！”
“我要带慈姐姐一起走！”
“你再固执，连自己都带不走！”
又是贵妃娘娘出场的时候了，这个风韵十足的女人，总是那么可爱又可恶。
“李慈，你这个妖女，你把我的震害成这样，你不死，还等什么？”
是啊，是啊！我是妖女，我的母亲也是妖女。可我们这一对妖女，不但从未害人，反而深受人害。活得血泪交融，生不如死，多少的委屈耻辱，打断门牙和血吞，绝不敢有半句怨言。这样的日子，真的不知道为何还要过下去。够了！二十二年已经太久，既然五尺白绫已在眼前，何不就此咽了气，永绝后患？还等什么？
“皇上，赐我死吧！”我不下跪，站直了身子对皇帝说道。
“慈姐姐，你不可以！”杨君的脸上，这才有了神色——恐惧的神色。我心中猛然一抽，我可以谁都不在乎，唯独杨君是我心底的一块玉璧——完美无瑕却一碰就碎。我碎不起，我会因痛而死。皇帝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屑一顾。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故意背过脸去，不看杨君的眼睛。
“拿去，即刻饮下，半个时辰之内必然灼透五脏，死得很痛快！”贵妃娘娘从衣袖内摸出一只瓶子丢到我跟前。我知道，那是鸩毒。这个美丽的女人，妩媚的外衣下竟隐藏着蛇蝎一般的灵魂，连鸩毒都随身携带！我蹲下身子捡起瓶子。
“慈姐姐！”杨君大叫。我叫住下唇不看他：我反正是要死的，为你而死，我愿意！
“皇上，慈姐姐好歹是您的骨血，您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害死吗？”杨君朝着皇帝的背影歇斯底里，皇帝不转身，冷冷地道：
“朕背了这个耻二十二年，也够了！”
“皇上！”杨君再叫，玄宗已不再理会。我站起身，打开了瓶子。
“慈姐姐！”杨君大声叫我。我低着头，紧紧咬住下唇，眼前的世界已被泪水模糊。杨君不断地叫我，哀求我，我铁了心不理会他。杨君，不要怪我，你那年少痴狂的梦，终究会崩塌成为一摊废墟。而我，亦没有活下去的必要。皇上不会让你娶我，他不会让任何人娶我。让我活下去老死在这个牢笼里已是他对我最大的仁慈，我不会有任何幸福的机会。
“慈姐姐，你要弃我而去吗？”杨君的语气近乎凄绝。
我握着瓶子的手开始颤抖，然后全身都开始颤抖。我愕然发现，对死，我竟然还有恐惧。已经活到这般田地，对生命还要留恋什么？喝下去吧，就让它灼透五内，让我最后一次感受生命的存在，感受刻骨的痛。半个时辰之后，一切都会过去的，永远地过去，永远不再有血和泪。那真是——太好了！
杨君，我不会弃你而去。我死后，灵魂就能摆脱束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只要你不怕不嫌，我便是永远不肯投胎，牛头马面来了也不让它们捉了去，即便是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亦是不悔，不悔，又不悔！
我的嘴唇贴上了瓶口，我的鼻子清楚地闻到鸩毒的气息。快了！我就要永远获得自由了，杨君，等我！我的手臂微微上抬，等着鸩毒滑入我口中。猛然间手中的瓶子被夺走，定睛一看，是杨君。天，他要干什么？
“既然上天不成全我，那我也不指望了，来世愿化作风，永远围绕在慈姐姐身边。慈姐姐，你不能死，你要等我！”
话音刚落，杨君举起瓶子一饮而尽。
“杨君！”
“震！”
惊叫亦为时已晚，当我夺下杨君手中的瓷瓶时，毒药已经一滴不剩。
“为什么不留一口给我？为什么不留一口给我？”我发疯似的对杨君大叫。
杨君一把将我揽入怀中，用他有力的双臂紧紧抱住我，他要告诉我他是个男人了，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已经是个男人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用尽全力抱住他，伏在他的肩头号啕大哭。从未料到，与杨君的生离死别会让我如此撕心裂肺，令我无论上天入地都摆脱不了这刻骨的痛。
“慈！”杨君的气息在颤抖，渐渐微弱下去，“想到你要弃我而去，我便痛得生不如死。如果要我们阴阳相隔，那还不如粉身碎骨来得痛快。慈，你等我，来世我化成了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杨君的声音越来越弱，抱我的双臂渐渐松开去，然后他再也站不住了，整个人瘫倒下去。我跪在地上，拉起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杨君的身体开始抽搐，越抽越厉害。我紧紧地抱住他，想让他不再颤抖，但是不能。杨君的脸色由红润转为苍白，再转为铁青，最终转为惨白。突然“噗！”地一声，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染污了衣摆。我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突然间泪止了，再也哭不出来。
“慈，笑一笑，我要看你笑！”杨君气若游丝地道。
我擦干眼泪，尽力笑出平生最美的样子来。杨君笑了，眼角滑下一颗晶莹的泪，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的光彩。
“慈，我的娘子！”杨君的眼睛渐渐合上，身体渐渐平静下来，片刻后我发现，他已咽了气。而我就这样抱着他，好久好久，抱成了永恒。
我没有死，我在等杨君。他说过要我等，我便一定要等。即使他不来，我也要等。这一生只爱他一人，也只等他一人。
刻骨铭心，至死不渝！这秋夜啊，为何凉得彻骨？
呜咽的风吹开了窗户，绕着我打圈儿，撩得我衣摆翻滚。环顾房内——静静的，帘子纹丝不动，难道——
那风儿围着我，一直打圈儿，久久不肯离去。
杨君，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