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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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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知道,杨君才十六岁,但已是才华横溢,光芒万丈。我对他是没有奢望的,他在于我,只是误入小院的英俊少年而已。小院的门仍然虚掩,杨震常常踏进院门来看我,春夏秋冬,从不间断。
“慈姐姐,我带你去郊游可好?”他不知道我是出不了宫的。
“慈姐姐,这支金钗很配你,送给你!”他不知道我的首饰大半都会被宫女们抢去。
“慈姐姐,你跟我说说话。”他不知道我这一生,再也不想开口。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慈姐姐,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我要娶你为妻!”十八岁的男孩说着一个男人的承诺。
我哭了,生平第一次,感到无比的心酸与痛楚。杨君是那样地震撼着我,他那么真诚,那么朝气,而我是一个等死的人,我不配。
“杨君,算了,求你,算了吧!”我开了口,嘴唇颤抖不已。
“不,不能算,我爱你呀!”他用力握住我的手,几乎要向我跪下了,“我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我不是哄你的。我要救你出去,跟我在一起。我不能看着你关在这里关到老死!”
“算了!”我哭着求他。
“求你!”他跪在我的面前,我拉他不起,他揪住我的衣裙,求道,“慈姐姐你要相信我呀!慈姐姐,你等我长大。求你,求你!”
“你糊涂了!你还是个孩子,谈婚论嫁的话,说说就算了。我不是什么公主,我是皇上永远洗不掉的耻,我是个等死的人啊!”
“姐姐万万不可这般想。我不是孩子,我是个男人!杨震此生非李慈不娶,若是姐姐执意弃我,杨震便不愿在这世上苟活一天,但愿溘死,粉身碎骨!”
“杨君不可!”我亦朝他跪下,泣不成声,不知再要说什么,才能唤醒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他中了蛊,可是,我何时下过蛊?
“姐姐若是真的在意我,就请相信我。杨震就算拼得头破血流,也非娶得慈姐姐不可。”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显出无比坚定的神色,炯炯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种莹润的东西在闪着光。多好的杨君,我怎么忍心伤了他?
“何苦?何苦?”我低下头,眼泪不停地滴落下来,打湿了衣襟。杨君何苦?李慈不过一副躯壳而已。生亦何哀,死亦何苦?生死于我而言不过一念之间,何苦毁了大好年华的杨君?
“两年前的惊鸿一瞥,我已有此生非你不娶的念头。之所以现在才说出口,是怕唐突了姐姐。而今我心意已决,姐姐一定要答应我啊!”
“何苦?何苦?”我仍在喃喃不已。寂静的小院中,我与杨君对跪着,对求着。令我怦然心动的杨君啊,你可知我心里油煎一般地痛?出了这个牢笼,即便我只是一介平民,我亦有勇气与你双宿双飞。但是,李慈是皇上的耻,名为公主,实为囚犯,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杨君的痴,是李慈的罪孽,却又不知从何赎起。
似在冥冥之中,被杨君带进他的世界。夫君,家庭,孩子,这一切我从不敢奢望的东西在呼唤着我。我受不了诱惑,提起裙摆奔向它们,张开双臂拥抱它们。忽而一块石头将我绊倒,爬起来时眼前已一片血红。毒!毒!是鸩毒!血红的鸩毒!他毁了杨君,毁了我的梦,也毁了我。
梦醒了,窗外,雨打黄叶。耳边一声声的呼唤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慈姐姐!”
“非你不娶!非你不娶!”
杨君啊,你是否从未离去?
一杯血红的鸩毒灼穿了杨君的五脏六腑,他倒了下去。合眼的一瞬,齿间幸福地吐出两个字:“娘子!”这惊天动地的两个字,震得那皇帝与贵妃顷刻间成为委顿的影子。他们用鸩杀死了震,却被震惊得天玄地转;震饮下了鸩,任他灼透骨髓。
相公,李慈此生不悔。
不觉已泪湿枕头,掀开被子,披衣下床,漫漫长夜,再也无心睡眠。窗外的风呜咽着,犹让我记起杨君伴着血泪的那一句“娘子”。杨君是已经离我而去了吗?为何我还能时时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音容笑貌宛若生前,他的体温仍留于我的指尖,甚至于他的气息,依然在我颈边浮动。杨君,你在哪里?你可是挂念着我而不肯离去?
是的,杨君已然离我而去。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三年前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