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凭什么 ...
-
“这又是一处跟梦里不同的地方。”林止低声告诉双儿，“梦里”冯氏没死。
到了厉王府地段的废墟，轿子就停下了，谁也没注意废墟对面的周远季夫妻，还有旁边那口没上漆的棺材。
“林医女，天色不早，请换轿吧。”一个语气分外不同的内侍在轿外喊道。
林止初始没注意，只猜测来的是个太监头头，因他的鞋子和服饰都与别的小太监有区别。现在很奇怪他的音色并不像别的阉人那般尖声尖气。
“外面是正阳殿阮总管。”贾妈妈提醒林止。
林止下轿施礼：“阮公公安。”
阮保错开半边身子：“林医女天赋异禀，小小年纪把那些太医都给比下去，现在又为圣上和娘娘们奔波，该受我一礼才对。”
林止当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低头进到宫里的软轿，贾妈妈和双儿陆续上来，三人与厉王妃作别，迎着灾后冬日的暖阳进宫。
厉王妃看完宅子，跟邱八商讨了一翻如何重建等事宜，便又起轿回金山寺。若是晚上林止她们不回来，她就好再以恩和作借口把林止“抢”上山。
文瑶“目送”林止的轿子离开，直到看不见为止。进宫了，又进宫去了，轿接轿送。
泪水在她脸上滑出两条污泥沟，她自己都没法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林栀栀下轿再上轿，居然没看她一眼。是不屑还是故意无视？凭什么！明明应该我看不上她！
贱人！恶心的贱人！
“瑶瑶。”灰头土脸的周远季揉了揉肿胀的眼睛，轻拍娘子后背，说道：“你去睡会儿吧，明晨卯时初才抬母亲上山入土，够得熬。”
娘子连受几翻惊吓，以前那三五个下人逃的逃死的死，她都一天没吃东西了，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周远季极为愧疚。不是那恶毒的林氏，我二人也不会下山，更不会被赶出来，母亲应该也不会死……周远季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若是林止独自一人在此，他绝对会下手掐死她，掐死一把火烧了，挫骨扬灰才解气。
“季哥哥！”文瑶回头，抹了抹泪：“我们还有多少银子？他们去抢银庄你为什么不去，是怕丢脸还是抢不过？”
“瑶瑶？”周远季似是听错了，不敢相信娘子竟说出这种话。
“是不敢？季哥哥，为什么别人就敢？你一不是官身二不是勋贵，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是真的，她真是这般想的。周远季刹时对文瑶极度失望，“那不是抢，那是杀人！他们把镖行里的人全杀死了。我若真去，现在也已经跟那伙人一起关进了牢里。进了牢的人，以后谁还敢让我治病？怎么有脸去见岳丈大人！”
“你！如果咱们银子趁手，婆婆也不至于连一口像样的棺材也买不起。呜呜……”文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断断续续数落周远季，如今宅子没了，从姑苏迁来的医馆也没了，若他还不知变通做人，这日子还怎么过！想到以后的憋屈日子，再回想被林止抓个正着的羞愤，文瑶的自尊与自负同时在强烈地折磨着她，哭得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周远季堂堂七尺男儿被心尖尖上的娘子训斥得无地自容，他知道，他就知道，文瑶口口声声说得好听，什么不是官身不是勋贵，要务实过日子。实则她根本不想去朝廷圈出的避难棚里住，不愿跟那些升斗小民为武。可是我们本是庶民，能去哪里，难道旦息间我还能给她谋个一品夫人回来不成？
她娘家的宅子因是买的新屋，还囫囵着，二妹妹亲自来接他夫妻过去，反被她骂了回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他如何做！我娘也是嫁的一个大夫，日子不也过下去了吗？她娘嫁她爹时，她爹还没考上秀才，怎地就将她养出这么些怪习性。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这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一百两，够吗！这是娘娘吩咐的。”
周远季听到声音侧过身子，文瑶也停了哭，发现是邱八，邱八说着走过来把一包银子扔在周远季的膝盖上。
不扔，难道还弯腰下去放不成？邱八最讨厌心思复杂的姑娘后生，更保况这家的娘子岂止是复杂，简直就是歹毒。
周远季一张脸立时涨红，拿着银子起身：“邱管家，这银子我们不需要。我娘本是苦出身，寻常的松木棺材板子她一样能用。”
邱八二话不说捡起银子，走了。既然要硬气，那就不能勉强别人失了气节，他才没功夫安抚这人的自尊。忙得脚不沾地儿，泥瓦工木匠石匠现今成了抢手货，不管弄不弄得到建材，把这些工匠捏在手里要紧。
文瑶望着邱管家走远，死死握紧拳头，深吸好几口气才稳住心神。转头往废墟里冲，她要去扒土，把埋在瓦砾里的物件儿都给扒出来……
周远季见邱管家走得干脆，连假惺惺劝几句的场面话都没有，人穷志短，本有些后悔来着，见此情形只剩下怒火。
她这是干什么？做给我看吗？嫌我没用嫌我废，只差没明明白白说出口。周远季闭上眼睛也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住怒意，任由她扒，累了总知道歇着。
文瑶只扒了几下就没了力气，偏偏那没用的废东西还不知道过来哄她，心里委屈得快死掉。过不下去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假的，什么爱我一辈子宠我一辈子，通通都是假的……
林止坐的轿子一离开厉王府的巷子速度就加快了，十万火急的样子，弄得贾妈妈愈发紧张。林止和双儿只想着速速把病看了，再速速回来，巴不得这轿子更快一些。
阮保端着在前面的小轿上，闭目养神，两手交叉握着，左脚一踏一踏……
“抓强盗！”外面忽然冒出个男人的高呼声。
“砰——”一件重东西直直撞向轿子，双儿额头磕在轿橼子上，痛得她呲牙咧嘴。下意识伸出脑袋，伴随一阵劲风闪过，一个布团猛地塞进她嘴里，“呜——”
“下黑手”的坏蛋反而死死瞪了她一眼，好像还怪她的嘴巴长错了地方，然后飞快逃远。要不是感觉嘴里有东西，双儿真以为刚刚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情景，一错眼的功夫，她都经历了什么？！
那坏蛋一边逃还一边继续高呼：“抓强盗啊！”
双儿的眼睛都瞪绿了，那人不是三皇子的护卫吗？看不起她的那个。就算贴上假胡子也掩饰不了他走路的姿势，左高右低跟个彩电（踩垫）似的。昨天上山扮家丁，今天扮起难民来了，说不是戏子谁信。这浑人，怎么没被地震给震死！气煞我也！
“你怎么了？”林止问道。
“林医女，没事吧？”前面那顶轿子里的阮公公也在问。
“呜——”双儿忙把嘴里的布团取出来，这才发现事情不对，神色古怪。
“我们没事，怎么了阮公公？”林止目不转睛地盯着布团，跟外面答话。
“天灾一降，什么人都有，刚跑来一个疯子，你们没事就好，过了东华门就到了。”阮保抬了抬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林止和双儿飞快把布团展开，里面有张写了字的黄纸……看完，双儿马上把纸条吃了，惊恐地望着林止和贾妈妈：怎么办？还好有三皇子报信，不然她们一点准备也没有。
贾妈妈声音细若蚊鸣：“果然不是请你去治病，我跟娘娘都猜测皇帝对你生了心思……”
“不对。”林止摇头：“皇帝再如何昏聩，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这种事。”前有天灾，后有喻阁老，他应该是自顾不暇才是。
“那，难道是谁想借你去邀宠？”贾妈妈急问。朝上那些尔虞我诈岂是她一介妇人能堪透的，急得莫可奈何。
“萧家？”林止只能想到杨氏母子。
贾妈妈眼神一寒，立即要下轿，总得去一个人给娘娘报信。
“来不及了。”林止说道：“见机行事吧。”东华门已到，绕个弯就是西华门，两百多年的宫墙损毁，阮太监应该不会专程绕到西边去。她们此刻已经踏在了皇宫的土地上。
她料错了，他们即将踏的地方不是在皇宫的土地之上，而是土地之下。四周陆续点燃夜行灯笼，空气中涌来一股潮湿气息。
不待她们问，阮公公就已下轿，在外面跟她们解释说，行的是一条小路，可以直达正阳殿。以前这里是秘道，以后就不是了，皇宫会大翻修。
双儿吓得冷汗刹时冒出来，到处找趁手的家伙，林止按住她，默默摇头低语：“冷静，又要不了命的，慌什么。”
贾妈妈和双儿太佩服林止的从容镇定，什么时候了，都要被抬上龙床了，不，不一定有龙床，说不定只是个地铺，她怎么就一点也不慌呢。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凭什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