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闲桂花落》Ceile

11、chapitre onze

　　杨骋一般都是在每个月的初二以及二十二来，如此已经半年。所以每每到了这个日子，我便不会接待任何客人，专心的准备着等他来。

　　你在这里过的好像如鱼得水？

　　我停下手来，侧耳倾听，这个熟悉的声音，我又怎么会忘记呢？

　　我屏住呼吸，缓缓的回过头，眼睛眨也不眨的贪婪的盯着那个人瞧。

　　何青羽比以前瘦了，但是也结实了。他看起来不再温文尔雅，而充满了冷酷之色。额头是冷的，那一对剑眉是冷的，乌黑深湛的眼睛是冷的，挺直的鼻子是冷的，原本温柔的唇也是冷的。我跌跌撞撞的向后退了几步。

　　青羽。我嗫嚅着。

　　闭嘴！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他鼻子牵动了一下，视线凌厉的看着我。

　　我腼腆的笑了笑。

　　很好笑吗？我的笑竟然也惹怒了他。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可笑？

　　我……我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过是个千人枕万人骑的妓女。

　　我低下头，青羽，我依然喃喃的道。

　　他低下头，看见桌子上的点心和酒壶，拿起来闻了闻，心意斋的，他低声道，好东西呢，随后他轻蔑的一笑，在等着你的恩主？他花了多少钱？

　　我抬起头看着他，声音颤抖但心里充满勇气，谢谢你对我的恨，青羽。

　　他错愕的看着我。

　　你恨我，让我知道，我呓语道，你至少是爱过我的。青羽，不管怎么说，你爱过我，足矣。

　　我好想抱一下青羽，就像很多年前那个晚上一样，让桂花撒落我们的一身，让我可以沉醉在他怀里。

　　忽然间脸上一痛，我瞪着他，他盯着自己的手，又看着我，像是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做一样。我赶忙笑着，青羽，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

　　你这个贱女人！他说着用手一下扫落了桌上所有的东西，然后转身大踏步的就走了。等到再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我直直的跌落到了地上。

　　永洁？永洁？

　　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人的呼唤，精神慢慢的凝聚起来。眼前模糊的人是……

　　杨公子。

　　他一脸怒容，告诉我，是谁打的你？

　　我怔怔的摸了摸我的脸，肿了。我勉强的笑笑，是不是特别丑？杨公子你先走吧，今日我实在见不得人了。

　　他抓住我的手腕，你告诉我是谁！

　　疼！我忍不住的喊道。

　　他赶忙松了手腕。

　　我抱着手腕蹲在地上，眼泪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真的有那么疼吗？他焦急的看着我，我没用力啊，以前怎么弄你都不疼，怎么今天一碰你就那么疼？

　　我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着，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到底是手腕疼、脸疼、还是心更疼一些。

　　别哭了。他喝斥道。

　　我哭得更厉害了，仿佛他的霸道加深了我的委屈。

　　杨骋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忽然注意到了被打落到地上的点心，以及破了的酒壶，一地的酒渍。

　　是谁？！他提高了声音，却更见低沉。根据我平日对他的了解，这是他真正要爆发了的前兆。

　　我匆忙的起身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然后收拾那些地上的食物。

　　你走开！杨骋一脚把我踢开，我一个踉跄又摔到了地上。

　　说！到底是谁？

　　我忍无可忍，为什么我遇见的都是这种蛮不讲理不肯听别人说一句话的人呢？

　　是你成不成？！我大喊，是你把我踢到地上，是你把我手腕捏得生疼，你这是做什么？帮我报仇吗？那你先抽你自己的耳光好了！

　　杨骋脸色忽然青白不定，眯着眼睛盯着我。

　　好，好，我终于又把他惹急了。

　　艳芳！我喊道。

　　是。

　　艳芳走进来看见一地污渍忍不住低声惊呼。

　　赶快收拾了。

　　艳芳在那里收拾着，我就和杨骋两个人怒目相对。

　　艳芳收拾完，看了看我们，转身下去了。

　　我是要帮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一字一句的说。

　　我忽然心软了，说到底，在这里，我不过这么一个朋友，况且哪一天见不到他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跟别人的怒火却全跟他发泄呢？

　　对不起，我凑上前去。

　　他冷哼了一声，忽然皱着眉看我。

　　我怎么了？

　　你自己看看。

　　我低下头才发现身上到处是酒渍和点心屑，忍不住笑了。

　　你这个女人，杨骋有些不解的看着我，怎么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

　　我笑笑说，我过的就是卖笑的生涯，皮肉的生意，不笑的话做什么？

　　别这么说，杨骋坐在椅子上，双手抚琴，一连串不成调的音律传来，然后他双手砸到了琴上。永洁。

　　我坐到他对面，望着他。

　　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来了。

　　我的手一哆嗦。

　　小姐。

　　艳芳在门外忽然喊道。

　　怎么了？我问。

　　你的信。

　　我一下冲过去，拿过信来，吩咐艳芳不用来伺候，关上门立刻撕开信。一定是翠环，除了她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我曾告诉她，记得偶尔给我写信，告诉我家里的状况。

　　看到后来，信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落到了杨骋的脚边。

　　杨骋弯下身拾起信。我没有阻止他。

　　这个彤少爷，是你弟弟？

　　我脸色惨白的点点头。

　　翠环信中说，云彤要去参军，谁也阻拦不住。我知道，小彤肯定是觉得我会被流放都是他的错——因为他，我嫁给成远昇。

　　错了，全错了，小彤这个傻孩子。没有力拒成远昇是姐姐的优柔寡断，而流放更是姐姐一人之错，牵动了成远昇我就已经够内疚了，如今要在赔上小彤，我和有何脸面活下去？

　　小彤心意已绝，翠环写信的时候，已经留书一封离开了家乡。爹爹中年丧妻，临到晚年，女儿如此，儿子又前途未卜，他情何以堪？

　　参军？我忽然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何青羽！不管他在怎么恨我，小彤和他情同兄弟，他说什么也不会不管小彤的！让他找到小彤，然后把小彤送回去。只是……他还会见我吗？还会听我的吗？

　　我咬咬牙，此时此刻，别无他法，纵然是被何青羽撵出来打出来再怎么羞辱，这个何将军府我也是要去上一遭。

　　永洁？

　　我这才想到杨骋还在，勉强地笑了笑。

　　参军有这么坏吗？他脸色古怪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我只此一个弟弟，他善良、正直、温柔、才华横溢，爹爹和我都是多么的疼爱他，可是前去战场，那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地方。我从不求他能够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只希望他可以健康快乐的长命百岁。

　　每一个战死沙场的男人都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去的。杨骋严肃的看着我，没有那些浴血奋战的男人，怎么会有我们过得如此美好的日子，身为男人，去战场就是天经地义的，难道你的弟弟不该死，别人家的兄弟、丈夫，儿子就都该死了吗？

　　我不想同你争辩。我深呼吸一口气，杨公子，我还有事，今日不能陪你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了吗？

　　我一怔，因为小彤的事情我确实忘记了这件事，但是杨骋这样一个京城的富家子弟会有什么事呢？

　　公子你……

　　永洁，我要到战场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