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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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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最后一次手术完成已经快两个月了,这期间我几乎每周都有机会来德国,但我只到医院来了5次,就是这5次也都是蜻蜓点水,没超过2小时的,真觉得很对不起哥哥。每次离开时我似乎都能看到哥哥眼中的不舍,虽然他总是说不要我来回跑,但我知道他其实是很想我多陪他说说话的。连李嫂都说了,‘小姐在的时候,少爷特别爱笑’。不是我不想和哥哥多呆会儿,而是我不知道面对他,我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看着他虚弱的微笑,听着他低柔沙哑的声音,还要时刻提防自己不要把他的病情说漏嘴,这些对我简直是种折磨。
说起来真觉得奇怪,为什么哥哥最近不再问起自己的病情。他每天都坚持复健,听单斯说哥哥非常努力,每次都是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才停止,旁边的人看了都觉得心疼。所以每次见到哥都能看到他的身体机能在恢复,虽然缓慢,但确实是一点一点的在好转。
第一次见他是手术后一周。他穿着特制的盔甲似的东西,那时他连翻身都不行,只能平躺着。据说那个东西是用来防止因为身体活动保护破坏刀口的。看着他的样子我差点当他面哭出来。可笑!一个颈椎受伤的人,想动都动不了,还穿那种衣服干什么。
第二次见他时他已经能坐起大概三十度角的样子。我知道,他是故意给我显示他的复健成果,他只坚持了不到10分钟就头晕的不得了,只好又躺下来。
第三次时,哥已经能半卧半坐的坚持半个小时了。
第四次见到时,他一见到我就向我伸出了手,虽然胳膊只抬起了不到20cm,但他肯定练习了很久。我都忘了我当时什么表情了,不过据哥说我表情十分怪异,一张脸又哭又笑惊奇的看着他,好象他是ET一样。
第五次见面时,我握着哥的手,已经能感到他隐约的力量,即使那只能称之为他手指头“有限幅度的弯曲”吧,但我仍然觉得,不久的将来哥哥他仍然能恢复健康,象从前一样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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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栀子正在下班的路上,堵车的长龙快10分钟了才开始蠕动。走走停停地,让栀子觉得有点晕车。刚要打开车窗透透气,手机就响了。是为李嫂的音乐。奇怪,还没到每天的通话时间呢,难道是哥哥出了状况?
“喂,李嫂,是我。”接通电话的一刹那,栀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姐,少爷他也不知怎么了,从昨天起就不吃不喝的,昨天晚上也不让我们给他洗澡,也不让我们给他按摩,今天上午连复健都不做,也不知道怎么了……”
“李嫂你别急,慢慢说!”听着李嫂的语无伦次,栀子心里一着急,一脚急杀车,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早上他做完复健回来就不说话,我以为他累了,也就没多想,谁知道中午连饭都不吃,我问什么也不回答,一直闭眼躺着。从小到大,少爷从没这样过啊……”
“你跟单医生说了吗?”听着李嫂的碎碎念,栀子皱下眉头,赶紧打断。
“单医生昨天有手术,今天下午才来,我也不会外国话,那个中国护士今天还……”
“我马上联络单斯,李嫂你先把电话给沈珺。”
栀子听见李嫂说了声‘小姐的电话’,也不管沈珺听见否就叫:“哥哥,是我,栀子啊,哥,你怎么了,哥,你别吓我啊,哥……”
说着说着已带上了哭腔。
听见电话那头的哭声,沈珺心一软,侧过头,冲电话说了一句:“栀子。”
听到沈珺的声音,栀子马上连珠炮似的问:“哥,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吃饭,为什么不按摩,为什么不做复健啊,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知道不知道人家多担心你啊。”
一口气说完才发现对方并没有回应,只听电话那头一阵慌乱,好象李嫂叫着沈珺,又叫着护士,然后是一阵脚步声,和模糊的说话声,栀子大声叫着沈珺,但没有人里她,过了好一会才听见李嫂的声音:“小姐?少爷他……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李嫂,你,你别怕,我,我尽快赶过去,啊。”
栀子赶紧给明雅打电话。她手直哆嗦,好几次电话都掉在座位上,哥,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喂,明雅,帮我订票,对,越快越好,什么仓都行,对。”
不等明雅说话,栀子就挂断了。烟。烟。现在栀子只想赶快抽根烟。手在包里怎么也摸不到,栀子一下把包翻过来,包里东西掉了一地,她拿起烟,却怎么也点不着,试了几次终于成功,她迫不及待深吸一口,太急了,被呛得咳出了眼泪。栀子急忙把烟扔出窗外,招来行人一阵叫骂,她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咳嗽着,继续流泪着。
渐渐咳嗽止住了,泪却更加汹涌,她把头抵在方向盘上,隐约可以听见她的呢喃:“哥,你不能死,哥,别抛下我,哥,你别抛下我……”
到德国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情了,上机前和李嫂通过电话,知道沈珺只是因为长时间没进食,太虚弱了才晕倒,并无大碍。总算放点心。
栀子从门上的窗户望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病房。
由于沈珺还是拒绝进食,医生只好强行给他上鼻饲。
这会儿,李嫂正在将营养糊缓缓注入鼻导管内。沈珺听到开门声也没有动,仍然紧闭双眼,躺着。几周不见,他又消瘦了,脸色比上次还要苍白,整个人仿佛一张随时能被风吹走的白纸。
“哥。”话一出口,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沈珺依旧紧闭双眼,只有睫毛,微颤。
栀子轻轻坐下,握住沈珺的手。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有一瞬间的退缩,她微用力,他妥协,手就任由栀子握着。
沈珺一直清醒着,他当然知道栀子为了他特意飞过来。他是那么想见她一面,握着她的手,听她说话,听她笑,听她撒娇。只是,在知道自己真实的病情后,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他深爱着的,妹妹。
这几天,他一直在自我封闭。刚知道消息时,他想到自杀,可是哦,现在的他甚至连拿刀的能力也没有;他想到吃安眠药,可是,他的手根本不能拿起那么小的药片;咬舌自尽?以自己这虚弱无力的身子,恐怕咬到一半就没力气了吧。
最后想到绝食。不用手,不用脚,不用力气,只是这种死法可能是拖的时间最长,最痛苦的了。无所谓了,以自己目前的情况,生不如死,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甚至连做人的尊严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去!
谁知,医生竟然趁自己昏迷时,插上了鼻饲的管子,老天爷居然连死的权利都给剥夺了,做人到这地步真使可悲啊。我沈珺自认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老天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当时没让我死,为什么要让我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
想到这,沈珺苦笑。
栀子见状连忙用手轻抚他的脸颊,“哥,你睁开眼看看栀子啊,哥,我知道你没睡,哥……”
清洗完导管,收拾好用具,护士和李嫂退出病房。
“哥,我都知道了,单医生都告诉我了。是我不对,没有早告诉你病情,哥,你原谅我,好不好。”栀子来病房前已经和单斯沟通过,知道起因是在沈珺做复健时两名新来的护士以为他不会德语,所以在他面前谈论他的病情被他听到了。
“哥,你不要不里栀子啊,我害怕,哥,你看看我啊!你还有栀子1你的病有什么关系,有栀子照顾你呢,哥,栀子会照顾你一辈子的!”说着栀子将头埋在沈珺的手掌间,无声的哭起来。
感觉到掌心的湿润,沈珺缓缓睁开了眼,爱怜的看着栀子:因哭泣而抖动的肩膀,束起的马尾辫,他的小公主还是那么爱哭,只是,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人了。终有一天,他的小公主还是会离开他这个侍卫,去寻找自己的王子。想到这沈珺觉得心脏一阵刺痛。现在的自己,连做侍卫的权利也没有了……
仿佛感觉到了沈珺的注视,栀子猛然抬头,对上了沈珺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爱怜,痛苦,犹豫,不舍,还有绝望。
栀子一楞,绝望?是什么让哥哥感到绝望?是因为他的病吗?
“哥,你终于理我了,呵!”栀子破涕而笑。
沈珺伸手想为栀子抹去泪痕,无奈,手臂伸到半空,无力的垂下。栀子连忙用手托着他的肘部,同时倾身靠近,“嘿嘿,我就知道哥哥舍不得栀子哭了。”
感觉到沈珺轻柔的若有似无的擦拭,栀子的泪不知不觉又流了下来,哥哥的手再也不会向从前那样有力了。我以后灾也不能撒娇让他帮我擦鼻涕了。
“哥,我自己来吧。”
轻轻把手放进被子里,栀子扯过面纸,胡乱的擦着,最后狠狠的擤了下鼻涕。擤完后,栀子冲沈珺“嘿嘿”一乐。
沈珺看着栀子顶着红鼻头傻笑的可爱模样,嘴角不禁勾起笑意。
“哥,你笑了哦!嘿嘿,笑了就是原谅我了哦!不许再不理我了,恩,看来我的眼泪政策还是很管用嘛。”
“傻丫头,哥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啊。”插着胃管,说话十分费劲,每说一字都觉得胸腔里面生疼。
“哥,你当然有啦,只是你不记得而已。”栀子小声嘟囔着,音量大小刚好能被沈珺听到。
“恩?”说话太费劲,只好改用鼻音。
“没什么啦。嘿嘿。”沈珺伸出手,宠爱的拍拍栀子的头。
“哥,哥……哥,哥,呵呵。”栀子发疯似的一遍遍叫着。
“恩?”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呵呵呵呵。”
“乖,干什么?”
“没什么啊,只是觉得又能听到你的回答,真好!”栀子反手拉过沈珺的手,枕在脸颊上,恻头看向沈珺。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真讨厌。”
栀子边说边站起来去开门。是护士,手上拿的是……是成人用的尿布吗?
栀子一楞,茫然的看着护士走进来,径直走到沈珺的病床前。
沈珺阻止住要掀开被子的护士,把脸转向另一边:“栀子,出去。”
栀子什么也没说,退出病房,关门。
刚才,就在她看着护士走向床前时,她肯定的看到了沈珺眼里的厌恶与痛苦。
刚才,他说话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他的口气是那么的冷,能将空气冻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