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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流鸢,留渊(一) ...

  •   这几天的天气格外阴冷,就连那些电器一模上去都是刺骨的寒冷,手刚一放上去就又立马缩了回去。这天,太冷了,露出来的皮肤被冻得发紫,这已经不是冷了,而是疼。“等会儿吃完饭,你想要怎么睡就怎么睡……哦,不行,我们还得去云都看看,云都可是这里的最繁华的都城,别睡,卡利亚!”

      卡利亚眼神幽暗,语气有些奇怪,“你不觉得克里斯汀每次都走的太快了吗,出来的时机也很巧,一开始在肥肠国的餐厅是这样,后来我们几个被抓也是这样……张伯玉,你不觉得这有些奇怪吗?”

      张伯玉沉默一阵,摸摸卡利亚脑袋上的绒毛,只说:“不要多想。”

      卡利亚还想要说些什么,见张伯玉似乎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再说了。

      克里斯汀,真的是你吗,你真的有问题吗?张伯玉不愿意去猜测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害怕知道这个问题的人答案,如果是,他会伤心,如果不是,克里斯汀会伤心。有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反而更加好过一些。

      张伯玉想着这个事情,手上的动作就慢了,直到卡利亚不满地轻轻咬了咬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道:“我没事。”

      不得不说张伯玉的手艺其实还不错,一碗面被卡利亚囫囵吞枣似的吃完了。

      “好吃吗?”

      “啊?哦,你说你刚才做的那个啊,还行,还行。”卡利亚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随口说了句话后就缩在张伯玉怀里,“我听说这里的争斗很多,你不要去凑那个热闹。”

      “我知道。”张伯玉觉得好笑。

      卡利亚见他不听也就罢了,还笑,气得张嘴就要去咬他,张伯玉这才不笑,安抚了卡利亚许久。

      出了门,即便是最繁华的云都,街上仍旧没有什么人。路上堆积了厚厚一层的雪,店铺也多半是关了门,雪还在不停地下着。

      张伯玉觉得没趣,正要往回走,却听前方传来争吵声,张伯玉正要往前走去,就被卡利亚咬住了袖子。张伯玉低头看她,卡利亚摇头,道:“管好我们自己就好,别人的事情我们别管。”

      “可是……”张伯玉还要再说,卡利亚却不乐意听了:“别说什么可是了,我们又不是开慈善机构的,是吧?理事长。”

      “你说得对,卡利亚。”

      我不会再任性了。

      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犹如鹅毛一般,伴随着风的呼啸声,轻轻地落在了房顶上,落在了地面上。仿若那常年青葱的松柏也屈服于寒风的淫威,被迫地披上了一层层的银白衣裳。

      霎时间,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呼啸的凛风正吹得紧,街道上也铺上了一层银白,不少人户都阖拢了门窗,街上少有人行走。

      “卡利亚,那是什么?”

      卡利亚抬头看去,看到高楼上有一个女人。

      她跑到了天台上,已经无路可逃,后面追杀她的人锲而不舍的跟着跑到了楼上,看到这女孩一脸平静的手扶着栏杆,心里不禁有些诧异,都要被人杀了,还这么平静,但为了自己的赏金,他没有多想,从腰里掏出手枪准备射杀。

      他抬起头,看到远处大楼楼顶上有个女孩,风扬起她的裙,洁白的裙看起来连成一片,像个半张开的船帆,远远看着,只能够依稀辨认出是个长头发的女孩儿。

      女孩纵身一跃,手臂在空中张开,像只翩然欲飞的蝴蝶,美极了。

      那女孩的身子直直地往下坠去,直至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她掉下去了……”

      张伯玉喃喃低语,不知道是想到了谁。

      卡利亚却若有所思,那个女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她是林英!”卡利亚一声惊叫,“她竟然是林英小姐?这怎么可能呢?林英小姐……”卡利亚低头,喃喃自语:“若是林英小姐,张伯玉,我们要怎么办?”

      张伯玉一脸狐疑,问:“谁是林英小姐?”

      卡利亚一瞬无语,道:“你竟然不知道林英小姐。”

      “林英小姐,很出名吗?”

      “唔……知道秦始皇吧?”卡利亚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人,“你应该知道,我都知道。”

      “知道啊。”张伯玉道:“知道啊,始皇帝谁不知道。”

      “她就这么出名,虽然比不上秦始皇吧,也比不上其他皇帝,但是她在正正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额……女人在正正国出头应该很困难?”

      张伯玉只听克里斯汀提起过正正国,克里斯汀说正正国女人地位低下,也就贵族女子稍微好点,但是她们仍然不能自主。

      卡利亚道:“林英小姐她不一样。”

      卡利亚忽然道:“是鞭炮声,有什么喜事吗?”

      却听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锣声响起,人群蜂拥而至,纷纷挤向街边的卖糕点的地方,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好像是过年一般。

      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贩,每一张摊子上都有着自己的特色,有面包糖浆、烤串、烧饼、炸鸡、炒菜等,各种各样的食物应有尽有,街上还有着一些卖衣服的小商铺。

      张伯玉看去,敲锣打鼓的人往前走,身后一人牵着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个红衣女子,她低头垂泪,默然不语。

      街上行人,看到红衣女子后,纷纷侧目,议论纷纷,有的指手画脚,有的指责谩骂,有的嘲笑讥讽,还有的调笑几句。也有道喜的,却没多少真心实意。

      张伯玉问身旁人,身旁人摇头摆手,“莫要多问。”有人见他好奇,瘪瘪嘴,道:“那是个没脸没皮的,跟人私奔,被抓了回来,给她安排了个娶不到媳妇儿的老光棍,那老光棍给了她爹一些钱。”

      张伯玉愣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红衣女子的背影,身段窈窕婀娜,穿着一件大红色长裙,裙角处绣着梅花的花样。

      “张伯玉?”

      他刚要说话,就被这冷风猛地灌了一口。他的脸被冻得发僵,动都不想要动弹一下。

      融化的白雪渗进了松软的落满枯枝的土地,那雪已经开始变得沉甸甸,像是吸足了水汽的乌云沉重地坠着,压得松柏枝叶折了细腰,枝尖闪着碎碎的金光。

      “我没事。”张伯玉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这时候,张伯玉的身前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接着有人惊叫一声,摔倒在地,一只手捂住胸口。

      张伯玉抬头望去,发现一辆黑色马车疾驰而来。

      "小心。"张伯玉一把将卡利亚抱住。就在张伯玉抱住卡利亚之际,只见马车已经冲到了人群,一瞬间,鲜血横飞,惨叫连连。

      百姓吓得屁滚尿流,四散逃窜。

      “砰!”一声巨响,张伯玉的身体猛的撞到了墙上,疼得直咧牙,“我操。”他低头骂了一句。

      卡利亚也从张伯玉怀里跳了下来,“张伯玉你怎么样,没事吧?”

      张伯玉摇了摇头:“没什么。”张伯玉摸了摸脑袋,刚才撞到石壁上,痛死了,但是他还强忍着,

      他看向那马车,马车上走下来一人。张伯玉认出来那是尔雅的叔叔方流毓。

      方流毓走上前,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张伯玉,眉头紧皱:“理事长?你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张伯玉揉了揉脑门,摇了摇头。

      “哎呦!”张伯玉吃痛地叫了一声,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疼,连抬手都费劲,这一次,他算是撞得不轻啊。这次他没逞强,让方流毓扶着他站起来。

      “方叔叔,你怎么来了?”张伯玉站了起来,疑惑地问道。

      “我不放心尔雅,就亲自过来看看,看到尔雅没有什么问题,我就放心了。”方流毓笑了笑,道:“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张伯玉挠了挠头:“闲逛。”说罢,张伯玉打量着方流毓,方流毓一副文人打扮,羽扇纶巾,只是脸上有浓浓的黑眼圈,像是没睡好,“叔叔你怎么来了?我现在很好,平时跟你也有通信。”

      “是这样的。”方流毓看了看街上,见有些人正在围观,于是压低声音,说道:“我今天接到消息,这里快要乱了,可能会有人被杀。”

      “啊!?杀人案?”张伯玉吓了一跳,“什么情况?谁干的!”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总之你一切小心。”方流毓叮嘱了一声,转头看向卡利亚:“这位小姐,你认识理事长?他的伤可能有些严重,希望你可以帮忙联系一下理事长的家属。”

      卡利亚摇了摇头:"我也是偶然间碰到他,而且他现在就在方府做客,你不知道吗?"

      “这样啊,那算了,我还有些事情。”方流毓道,“既然如此,我先走了。”

      “对了,方叔叔,你知道林英吗?”还没等方流毓回答,张伯玉又连忙解释道:“最近总是听到有人说起林英小姐。”

      方流毓眼中划过一丝讶异:“哦,你说林英小姐啊。”

      “嗯。”张伯玉点了点头,“她好像也在你们方府做客呢,我还听管家提起过她呢。”

      方流毓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林英小姐她来方府了?我并不知道这事。不过也有可能是尔雅没有告诉过我吧,若是有幸,我也很想拜访下林英小姐。即便是那些老家伙,也都是称赞林英小姐的。”

      “那真是太遗憾了。”张伯玉遗憾道:"我也只听说过她的大名,却从未见过。"

      “这个不要紧。”方流毓道:“总是会见面的,过些日子将是陛下的寿辰,林英小姐跟那些新贵族走的近,又颇受百姓欢迎,名声很响亮,定然也是会去的,到时候你也来就是了。”

      说着,方流毓朝马车走去,他坐在车内的软垫上,闭目养神。张伯玉看着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这么个人物。”即便只是通过方流毓的只言片语,张伯玉也知道林英小姐有多么不可多得。

       天色昏沉,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挤压着,像是一团堆在一起的劣质棉花糖,风呼呼地刮过,让人感觉连皮带骨都要被扒下来一样的冷。

      砖大的雪劈头盖脸拍下来,他顾不上脸上的疼痛,随手一拍,雪落了下去,掉在地上,没化开。

      正正国一百年前曾经发生过一场战争。

      而这场战争其实源于一段矛盾。

      正正国新旧贵族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是长年累月生成的嫌隙,由来已久。

      新兴贵族认为那些世家大族早已经不再适应时代,应该随着那套腐朽的陈规陋习一起消亡了才是。世家大族的人则觉得这些新升上来的贵族实在不知什么是天高地厚,也没有什么道德观念。

      而一百年前发生的那场战争,其实并没有真正的胜利者。世家大族经历此战争后元气大伤,似乎无力与新贵族争夺权利,然而新贵族的道路也并非是一帆风顺的。他们需要的人力资源多数已经牺牲在了那场战争之中。

      正正国的人口已经剩下很少,尽管还剩下的大多数都是优秀的精英,但是如果不尽快解决人口问题,正正国迟早会被周边的几个国家吞并。

      而林英小姐,是新贵族推出来的代言人。

      新贵族鼓励妇女走出家庭,他们需要更多的利益,妇女被困在家里,工厂就找不到更多的工人,而林英小姐支持妇女解放,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不过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如果是男孩,我希望他是勇敢且温柔的,如果是女孩,我希望她是独立且有智慧的。”

      ……

      “你觉得她是因为这句话而死?”卡利亚伸出爪子舔舐着上头的白色绒毛,“但是这句话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呀!”

      “有时候,不是这句话没有问题就可以说的,你现在不懂,以后就明白了。”

      “哦……”卡利亚仍旧有些懵懵懂懂。

      “等会儿,这些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被人知道的吧?”卡利亚警觉地看着张伯玉,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你真的是我的那个蠢蠢笨笨的张伯玉理事长吗?”

      “哎哟!”卡利亚揉了揉被敲得生疼的脑门,“你打我做甚?”

      “让你乱说话,我不是张伯玉,那谁又是?”

      “哦……”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清楚这些事情吗,实际上,这些事情都是付秋霜说过的,然而你从来不认真听,自然也就没印象了。”

      “是这样吗?”

      “是。”张伯玉抱着卡利亚,说了句,“胖了。”卡利亚做势要去挠他,被他躲开,“别闹,这里还算是有点偏僻,我们再往里去看看。”

      “林英……”

      “嗯,我们去看看她,如果可以,我想要为她收埋。”

      卡利亚抬头看张伯玉,只能够看到他的半张脸,风雪打在他的脸上,卡利亚伸出爪子替他抷去发上的风雪。

      “你不怕吗?”

      “怕什么,我们只是路过的。”

      林英跳下的楼没有名字,就是个很普通的楼。楼是个燕尾楼,人烟稀少,这里的居民几乎都已经迁走了,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这,又因为什么选择了结束自己短暂的生命。

      路边枯萎的草,正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被风一卷,往道路两旁蔓延开来。

      因为这个位置偏僻,今日天气又十分酷寒的缘故,并没有几人看见,张伯玉到的时候,就只看到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摔在雪地上。

      很轻,很静。

      而血在地上,化不开。

      正是:

      杜鹃啼血叩,化作碧涛楼。

      红尘鬓发白,还应雪满头。

      张伯玉看了一会,叫卡利亚下去拿块铁锹来,顺便再找几捆柴火。

      他蹲下身,抱起了她。

      她的面容平静,没有痛苦。

      这里尽管偏僻,却并不是葬人的地方,张伯玉怀抱着她,离开了燕尾楼,往深处走去。

      天气又阴晦不明了,冷风吹进脖颈中,呜呜的响,向苍莽的远处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

      雪下得越发急切,卷起大团大团润湿的雪花拍打着张伯玉的脑门,张伯玉打着颤,往里缩了缩脖颈子,却被衣领子冻得一哆嗦,打了个喷嚏。

      行于此道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孤蚀的坟墓和枯萎了的杂草及蓬蒿。狂风把枯草大把大把地拔出来,夹着碎雪,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卷着风摔向空中。就连蓬蒿的苦味也跟着蔓延开来,有点类似黄连,却不尽相同。

      “以前只是远远地看到就觉得好看,现在……哪怕都这样了,还是很好看,她这身裙子也是,很白。”卡利亚忽然有些迷茫:“我是不是不该出来,如果那天我不出来,你就不会遇到这些事情了。”

      不会被抓,不会出逃,也不会被困在一个宅子里,更不会看到这令人窒息的一幕。

      “没有,我很抱歉,其实是我一直没有说清楚,让我们先为她收埋吧,铁锹找到了吗?”

      张伯玉刨了个坑,把人给放了进去。

      “不火化吗?”卡利亚问。

      “不了吧。”

      张伯玉为她立了个墓碑,上书,“无名氏之墓。”

      张伯玉抬头望去,月亮从树林上升起来了,亮出青白色的冷的辉,照得积了雪的林分外白皙,婴儿手臂粗的树枝被风折断,露出没有叶子的树林,一片光秃的枝桠,现出炭条似的黑色,冷悄悄地站着。张伯玉露出了毛皮帽子外边的脸和鼻子,似烧红了的铁发着烫。

      今日的繁星多得出奇,灿然地悬在天际,好似正以一种虚幻的速度纷纷地坠落。群星渐渐逼近,天空愈显苍苍,夜色也更见深沉。至于远处的的山峦已分不出层次,只是苍莽的一片,沉沉地低垂在星空下。

      张伯玉呼出一口气,“走吧。”

      “去哪儿?”

      “去一个能够煮酒温茶,静待冬至的地方,不会再有人冻死在寒冬腊月里。”

      “会有这样的地方吗?”

      “会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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