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默花言》颜谆

5、第四章

　　第四章

　　濮阳天逝仍然慵懒地躺在花海之中，仰面向天，淡淡的抿着唇。
　　协天幽翼用右手的指肚轻轻摩挲着他的脸，看着他轻轻蹙起的双眉，淡淡抿着的唇，默而不语。濮阳天逝紧闭的双眼仍然没有睁开，他轻轻说道：“协天幽翼。如果我还是北斗星君，那你愿意和我一同到北斗殿住吗？”协天幽翼继续沉默，许久才道：“嗯。”濮阳天逝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的回答我好满意。”协天幽翼蹙眉，俯下身扳着他的脸看了好久好久，才道：“怎么了？”
　　“没什么，醉了。”濮阳天逝把手放在额上，露出纤细的胳膊，双眸仍是没有睁开，“不要走，陪我一会好吗？”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笑意，唇淡淡薄薄的没有血色，好像一碰就会消散一样：“好不好？”协天幽翼把另一只手覆在他的心口，施了些内劲，自己也轻轻提起了一口气：“我陪你。快抱元守心。”
　　濮阳天逝轻轻睁开双眸，只是睁开了一个缝隙，从那里面可以看到淡淡的蓝光，淡然看着协天幽翼蹙起的眉：“你不要再往我胸口注入真气了，好疼。”他垂下眸子，竟然忍不住落泪，“快点住手。”协天幽翼诧异的收回手，看着他眼角淌出的泪，一滴一滴一滴：“你哭了？怎么会……”
　　“不可能的。我刚才没有注入那么刚猛的内力，不会伤到你的。”协天幽翼用抚在他脸上的手拍了拍他的脸，“你说话，不要这样。为什么会哭，你告诉我。”濮阳天逝偏过头咬他的手：“没，没什么。只不过旧伤很痛罢了。”他长长舒出了一口气，想要勉强的直起身才发现伤已经痛到无法动弹丝毫。
　　胸前痛彻心扉的撕裂感，血与肉的剥离，一如很多很多年前，那一剑。
　　濮阳天逝蹙起眉，看着眼前协天幽翼也深深蹙起的眉，忽然间笑了出来。又惹得胸前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淡淡的弯着嘴角，像一道平滑的弧线，平添在他柔和的面容上，和他苍白的面色之上。
　　他说。
　　“你听说过的吧。很久以前，我请求轩辕给我更强大的力量，给我更旷阔的法力。他确实答应了我，却抽出利剑在我胸前划下了永远不可以磨灭的伤痕。他给了我无尽的法力，但是他要我时时刻刻都痛着，他让我好不了伤疤也忘不了痛。他要我无论是什么都要记得，我得到了法力，就要得到比得不到更深刻的痛楚。所以，幽幽。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去求轩辕。他会设法满足你的需求，也会设法让你生不如死。”
　　濮阳天逝的唇微微长着，他说话的时候面容上也是说不出的平静，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狰狞，嘴角的浅笑依旧，他抿了一下唇，继续道：“所以我钦佩他，但我也并不欣赏他。他在神魔之间与我的分歧实在太大了。我希望的是和平，他希望的是占领。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看着协天幽翼深邃的眼眸，忽然间轻笑出声，却又一次忍不住因胸口剧烈的疼痛而蹙起了秀眉。
　　协天幽翼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听着他静静的叙述，只是在抚摸着他细润的面庞。心里似乎有着某种悸动，想要为他展眉一笑。但是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因为没有人可以让他笑。
　　“谢谢你幽幽，今天听我说了这么多。”他灿烂的一笑，轻轻起身，拂去了身上的花瓣，手抓着他还未收回的右手，他说，“我们练舞好不好？”协天幽翼舒出了一口气，左手却又忍不住摸他的脸：“不痛了？”濮阳天逝轻轻摇摇头，顿了几秒，抬起头看着协天幽翼的面容，然后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还不等协天幽翼再一次问他怎么了，他就忽然抬起头，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他放开了他的手，他扑在他的怀抱里，他的手在他身后紧紧抓住。他抱的很紧很紧很紧，就像一件珍宝，稍一放手就会掉在地上碎成滥渣。
　　协天幽翼一直愣在原地，濮阳天逝的脑袋卡在他胸口，有些轻轻的窒息。他无法推开他。
　　濮阳天逝抱了很久很久，轻轻地抬起头，看着协天幽翼百感交集的脸，忽然间一笑：“幽幽。你说我这算不算非礼你？”协天幽翼听着他戏虐的话，手忍不住在他鼻梁上一刮，紧紧咬着唇，好像松开一下下就会忍不住展露笑容。
　　他没有说话。
　　“那幽幽，我们做恋人吧。”协天幽翼的脸上忽然很决绝，然后又觉得这样似乎很伤他的心，于是又摆回了没有表情的样子：“为什么？”
　　濮阳天逝的手环的更紧，环的他和他都要窒息，他低低喘了一口气，道：“因为你可爱。你不会笑，你很厉害，你很俊，你剑术好，你的头发是黑的，你的眼睛是黑的，你的衣服是血色的，你的手上有细茧，你会心疼人，你虽然表面上很冷但实际上对人很温柔……总之你哪里都很好。”
　　“那如果还有谁一样和我有这些优点，那你也会喜欢吗？”
　　濮阳天逝垂下头，摇了几下，又把头靠在他的胸口，手有些轻轻的松开：“不会。因为协天幽翼就是协天幽翼，别人是不能够取代的。我这样很傻吧，我跟你说，我是第一次主动的跟别人说我喜欢。”
　　协天幽翼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轻轻拥着他。他感觉得到怀中的人欢喜的嘻嘻笑了几下，也感觉的到怀中的人因为疼痛而轻轻的颤抖。
　　但是他没有笑，他没有表情，他轻轻的蹙起了眉。
　　因为协天幽翼是协天幽翼，是协天家族的次子，是平辈中最大的男孩子。他是注定要背负起整个家族的重任。他也是四神之青龙，整个青龙部、甚至神界的兴亡在他的肩上都担了一份。他是协天幽翼，他无暇顾及私情。
　　天逝，你也是，你也一样。

　　为了避开与濮阳天逝之间的情感纠葛，第二天协天幽翼就申请了任务去做。
　　任务的内容是保密，任濮阳天逝怎么套问也什么都是未知，于是最终只好放弃。
　　第三天协天幽翼就背起了青枫离去，濮阳天逝问他：“幽幽你什么时候陪我回来练舞。”
　　协天幽翼顿了一下：“不知道。”
　　“那宴辰之前能回来吗。”他说。
　　“不知道。”他答。
　　他轻轻的垂下头，不着痕迹的勾着唇角。什么声息也无，轻轻的勾着嘴角。
　　“那么要小心啊。”他说这话的时候协天幽翼已经起步，他抬眼，双手环胸，背后隐隐显露出羽翼的痕迹。帝苑骤然一阵黑暗，协天幽翼并未驻足。
　　“我以濮阳天逝之名，祈祷。”他颔首，“愿北斗七星庇佑。”
　　待他的咒语说完，协天幽翼血色的影子早已消失在了漫无边际的云雾之中。
　　“幽幽你要小心，你不许受伤。听见没有，你要是受伤了我就让你哭，我让你哭死。”
　　“你听见没有，听到了你就给我个答复，不要让我空空的等。”
　　“幽幽我很傻是不是，我很蠢吧。但这是不是喜欢是不是爱呢……你告诉我呢。”
　　“不要所有人都离开我好不好，不要只留我一人在帝苑好不好。你看落花多美，你说为什么不愿意陪我。”

　　不知是否濮阳天逝的祈祷语说错，还是因为协天幽翼走得太快太急。
　　这次的任务很完美，很好，很华丽。
　　但是协天幽翼却是摇摇晃晃走回神界，面色一阵发青，在走到帝苑的入口前颓然倒地。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明那么想要离开那里，明明那么想要摆脱纠葛。自己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在重伤的时候往那里走。
　　似乎很怀念，那个银发蓝眸的濮阳天逝对他那一抹温暖的笑容。似乎很怀念。
　　再醒来时他看到了濮阳天逝憔悴的面容，和自己完全不能动弹的身躯。
　　濮阳天逝见他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幽幽，你醒了？还好吗？”
　　“嗯，还好。”他有些勉强的张口。
　　他看到濮阳天逝的眼眶有些发肿，他在听到他那句话之后慢慢发红。他看到他抚上自己的胸口，然后委屈的抿了抿唇。他说：“可是我的心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协天幽翼看着他的脸，一阵哑然，他抬起手，摸了摸他憔悴的脸，碰了碰他肿起的眼睛。却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重重将手摔下。
　　濮阳天逝起身，面上却是说不出的严肃。秀眉一蹙，左手搭上他宽厚的肩膀：“你不要担心，我替你想办法。”他真气一逼，协天幽翼忍不住惊诧——这个看起来柔弱的人，居然有如此深厚的真气，就像浩瀚无边的汪洋。掌风吹起他一头的银丝，他看到他的脸上其实也有坚硬的线条，其实他的气势也很逼人，只是泯灭在那头银丝之下，在那张可以掩埋掉所有的微笑之下。
　　“你平时惯用那只手握剑？”他的声音依旧动听，只是冷冷的让人心底一颤。他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一丝一缕，朝着濮阳天逝手心下的那片皮肤涌去，甚是难受。他勉强忍住，开口道：“右手。”他看到濮阳天逝眼眸中蓝波一转，然后手缓缓移向他的左手，轻轻的压下去，十指相扣。
　　他垂下眸子，真气猛地一振，右手掐了几个诀，指尖显出淡蓝色的光，点在他左腕上。后来莫约又过了半晌，濮阳天逝方松开手，已是冷汗涔涔：“好了。以后尽量不要大喜大怒，也不要再有什么重伤。最好不要用左手做什么事情。”他理了一下乱乱的银丝，摇了摇头，发温驯的挡在鬓处，遮住了他鬓侧棱角分明的脸，“金丝虫虽然被我压在了你的左手，但还不能完全根治。你不要着急。虽然你在身体里仍有金丝虫在作怪，但是你放心，我会治好你。”
　　他转身离开屋子，走至门口转身留下了一句话：“好好休息。”

　　协天幽翼慢慢抬起手，已不是那般酸痛了。只是在左手明显的脉络处，看得出一丝丝金缕在游动。不觉心里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