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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酒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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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王府又传出靡靡之音,那是宴请百官的盛大酒宴。自去年南唐归来后,永明王便似换了个人一般,先是亲自命人修了各处馆驿离宫,后又拿出大把银子在新州为文帝建了一座宫殿,而每每有打马花宴总是缺不了他的身影。元宵那日之后,他命无影、柯羽陪了帝后去那新建成的盈春宫,自己却在定祥办了盛大酒宴宴请百官。
那豪华的车轿在王府外排成长串,蜿蜒堵塞了多条道路。从下午直至晚宴开始华灯初上,达官贵人络绎不绝,每人都怀了颗惴惴的心前来赴宴,生怕这位阴晴不定的王爷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唐国奸细的供词不得而知,只是文帝龙驾刚起,永明王便命人查抄了相国府。
永明王府的歌舞伎是出了名的婀娜曼妙,那琼浆玉液也决不次于宫廷的佳酿贡酒,室内如昼的灯火将花厅的金壁辉煌照耀地如梦般迷蒙。永明王手中把玩着翡翠玉杯,淡淡地笑着,眼眸中却尽是冷冷的漠然,透过婆娑舞袖割碎的迷离灯火,他又看到邓狄那略带遗憾的平静的微笑:“如果能再活一次,我决不会与皇室有任何瓜葛。”可是命运的玄关是那么地微妙而不可琢磨,个人的意志又是那么地渺小而可笑。他饮下一杯清酒瞥向还空着的几个座位,不用想也知道那几个人在干什么。
忽然监察御使站了起来,打断了大厅之上的歌舞喧哗,这个刚直的人从进门起就滴酒未沾,直到现在实在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对永明王道:“微臣到此并非为了殿下的珍馐美酒。微臣到此只是为了问殿下一句:倪相国究竟犯了何等大罪,竟至被抄家羁押?”
花厅内一时间静谧下来,只有他朗朗的余音在嗡嗡作响,所有的人都脸色大变,揿着酒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今日早朝,他便质问过永明王并坚称倪云歧的清白,只是无人会料到他竟会在此时重提此事。
永明王只是把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平静地看不出半分怒意,在座的文武大臣却已是捏了一把汗,心吊在嗓子眼,旁边一人拉他坐下,道:“孟大人此事在朝堂之上争论罢了,此时休提,不要坏了王爷兴致。”
不料他猛地甩开那人手,只是看着永明王道:“相国是国之首辅,若连倪大人也受不白之冤,怕是离天下大乱之日不远矣,纵然无外人入侵,怕也要亡于内损。孟某不知诸位尚有心思还能咽下这奢靡之粒?”
众人听他激愤,所出之言越不象话,王其路忙站起来道:“早朝之时殿下已讲得很明白,那倪云歧私通敌国暗助反贼……”
“可有真凭实据?”
王其路以目光询问大理寺卿,那老臣抗不住,站起来道:“密审南唐奸细所得,已全数招供。”
孟御使冷笑道:“就凭南唐奸细一面之辞便可为一品大员定罪,传扬出去,不免为天下人心寒。”
永明王脸上竟浮现出浅浅笑意,手指轻扣在玉杯上,道:“依孟大人高见,是不同意大理寺羁押倪云歧了?”
那孟御使毫无惧意,凝视永明王道:“倪相国为国操劳多年,辅佐两代君王,秉性正直,德昭天下,有目共睹,还望等陛下归来后亲自审理,还倪大人一个清白。”
永明王看着他脸上笑意更浓,众人只觉阵阵寒意袭来,不觉冷汗涔涔,却无人敢擦一下额头。花厅之内气氛如同凝固一般,永明王却似无察觉,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他把玉杯递向一旁,侍酒内监忙上前来,却压不住心中惊惧,手颤得厉害,竟将几滴琼浆溅到永明王手上,白色箭袖立时洇了一片,那内侍吓得傻了,银质酒壶掉在地上,“哐啷”一声惊得众人险些跌下座位,他却早已软了,伏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口中只是叫“饶命”。
永明王命他抬起头来,自己俯下身,笑问道:“我就这么令你害怕?”
那内监吓得说不出话来,却只见永明王脸色一变,呵斥道:“还不滚下去!少在这里丢本王的脸面!”
那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出了花厅。诸位大臣看他背影,心中竟甚是羡慕。
忽然一个禁军模样的人走进来,对永明王跪下道:“王爷,太学博士张懿和太子侍读包焕被发现在自己府中自尽。”
众人都变了脸色,永明王却平静如常,仿佛本该如此一般,尚未说话,便见一名王府家人悄悄走了进来,见此气氛,不觉呆了一下,永明王冲他点点头,问:“这几位大人都来了吗?”
那家人方鼓起勇气道:“吏部左司马黄大人,枢密院副使马大人家中都无人。听城门守卫讲昨夜他们携了家人出城不知去向。”
永明王手指轻扣玉杯,发出“铮铮”声响,忽然笑了,仿佛自言自语道:“没做什么错事,为何要逃走呢?”他挥挥手让两人下去,却不下令前去捉拿,只是亲自斟了一杯酒,走至孟御使跟前,笑道:“孟大人所言甚是。早晨朝堂之上是本王不对,本王便在此向大人赔礼。大人饮下此酒后,你我前嫌尽释,如何?”说罢一揖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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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倪云歧遭驱逐,非奉诏不得入京。
消息传到新州,文帝大惊,命永明王立时见驾。
定祥的天气不似新州那般温暖湿润,刚及腊月,浓厚的阴云又积压下来,却没有一丝风,天地间静谧到无常。永明王伸手摇摇一截枯枝,上面仅存的一片枯叶打旋落下,他叹了口气,知道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远处响起阵阵哀乐,听来甚是缥缈,那是前日猝死的监察御使孟怀钰的灵柩从王府门前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