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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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梦里人
晌午十分，韩静从窗外眺望，看到两只小鸟在屋檐底下欢欣雀跃。她恍惚间意识到，是春天来了，万物复苏，而细雨绵绵，润物无声，她的目光停留在腊梅枝头上那两点孤零的粉色。
有个人走进来，她以为是胡开，背对着他，道：“一间小屋子是不能软禁我一辈子的。”
那人轻声地笑。
韩静垂下眼：“如果若叶没有来，是不是就真的要问斩乔清扬？”
“她当然不会死。”
韩静听出声音，虽然没有印象，但肯定不是胡开。她回过身，诧异地：“你是谁？”
男人微笑。他一袭灰袍，头发灰白，眼神烁烁，身姿挺拔，看上去似是半百的岁数，又好像只是个少年白发。
韩静慢慢地停止了她的诧异。有些人，你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人和人的际遇，从来都是这个世上最神奇的事件。茫茫人海里他遇到你的几率不过是十几亿分之一，从没想过会出现的人，可当他突然这样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会想，啊，原来就是他。
韩静感觉看到了救星，她快步跑到男人面前：“这位……”也不知如何称呼，她是喜忧参半，脑海里乱成一团，只得很急忙地：“乔清扬快要上刑场了！我劝不了胡开，他——”
“我知道。”男人悠哉地说着，绕开她，走到窗口，“这雨一下，空气清新许多啊。”
他说着，手轻轻地擦过纸窗，将一滴雨水凝成冰晶。
“韩静，我要告诉你个很不好的消息。”
韩静问：“什么？”
“欧阳死了。”
韩静长大了眼睛，一瞬间刷白了面色：“什么！”
“我这个懦弱的弟子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唯一一件让我刮目相看的事就是，他指着若叶的鼻子骂他，你他妈变态啊！我当时在屋顶偷看得太投入了，没来得及追上若叶的剑。”男人侧过头，忧伤地一笑，“我总是错过很多事，每次都让我悔恨得痛心疾首。”
韩静不知道该怎样对她的这位师祖表达情绪。欧阳的死像一道雷，劈中她，让她霎时不能动弹。欧阳最善于自保和自利。他冷漠地看待他人生死，冷静地用他银针换取一笔笔丰厚的报酬。她有时甚至会轻视他，鄙视他，所以她渐渐忘了，是欧阳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把她捡了回去，收养她，教育她——他是她人生里，第一个没有把她当成一只狗来对待的人。
男人说：“我有两个弟子，一个自持一身傲骨，自负地坚持自己的主张，自己的权利他人不可侵犯，结果早早地过了世，成了一抔黄土；还有一个勤恳踏实，很世故世俗，从小就看穿了这个世界的尔虞我诈，他坚信人性本恶，所以挥刀子给人切器官的事他比我还拿手。我本以为他能长命百岁，结果……韩静，你师父难得热血一次，就送了一条小命。”
“你是不是该引以为戒呢？”男人舒展了笑颜。
他的笑容像春日的暖阳，慵懒而华丽，让韩静感到莫名的舒心和困惑。
韩静轻声地问：“好人不都应该有好报么？”
“不管好人还是坏人，他们做一件危险系数很高的好事时，死亡率通常很高，极高。”男人开解道。
韩静摇摇头：“师父的尸首？”
“我已送回雪山。”男人挥一挥手，纸窗上掉落一片片剔透的晶片。冰晶散落在地上，化成一滩水，而水面在日光的反射下，清楚地映出了他清俊的面容。“你师父这个蠢货，天天跟人诅咒我说我死了，结果到他遇难了，头一个想到的还不是来向我求救？我丢下了我逍遥的日子跑来搭救他，可笑的是，他竟然还去激怒一个手里有剑的杀手——害得我只能捡具尸体。”
他说完，不经意地擦擦眼角，看向韩静。
韩静对上他的眼，看到一抹难言的沧桑，而相同的眼神，她记得乔清扬也曾有过。悲伤的人眼里藏着一个哭泣的小人，小人蹲在角落里，默默地抽泣，而眼睛的主人仿佛是这世上最坚强的人，他们无坚不摧，他们从容地面对人生每次寒冷与残酷。
韩静不敢置信，颤着声问他：“你是……”
“我是。”男人点头，“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
若叶与陆川赶到刑场。人已围得水泄不通。民风淳朴的绿城从来没有当街问斩过一个犯人，更何况，这个犯人还是绿城知名的人物。大家齐齐而来，或是看热闹，或是看新鲜，或是替乔清扬惋惜，或是麻木地驻足观看。
陆川问若叶：“你发誓，你只要二皇子的性命。”
若叶伸出中指，笑：“我拿不了多的。”
陆川不问他为什么，只是很认真地审视他此刻的神情。
若叶无奈地叹气：“陆川，你长得很好看，不过就是有个缺点，哪怕是在看同性，也会不当心把他看化的。”
恶心！陆川皱眉，别开眼。
乔清扬被押上场，周边坐着胡开和县老爷，而整座刑场，密布着天罗地网。
若叶拍拍陆川肩膀，陆川厌恶地甩开他的手，纵身一跃，轻轻地飞上台。
胡开见是陆川，立即摆出手势喊停。
陆川挥剑斩断几支急速飞来的箭，走到乔清扬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胡开在一边怒斥：“陆川，你别来坏我事！滚下去！”
陆川不理他，只是安静地凝视乔清扬。
乔清扬被视线压得抬不起头，只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陆川，你拿目光凌迟我。”
陆川终于开口：“你不该骗我。”
乔清扬抬起头，眨着眼睛。
陆川说：“你总是自作主张，自不量力。”
乔清扬不以为意，反而很开心：“说明我富有冒险精神。”
陆川说：“你这样伤我的心，你是打算让我恨你一辈子吗？”
乔清扬敛去笑意，垂眼：“陆川我没有选择，你能够理解我的，是吗？”
陆川点头，拔出剑，看向她身后层层叠叠的锁链。他不悦地转向胡开：“至于吗，这样对待一个甘愿为你送死的女英雄？”
胡开正要开口辩解，陆川手起剑落，斩断的不是乔清扬的锁链，而是胡开的脑袋。
以四周的屋檐为支点，若叶张着一张巨型的网，迅猛地穿过整座刑台，兜起密密匝匝的飞驰而来的箭。陆川眼明手快地点了乔清扬的昏穴，轻而易举地解开她身后作假的锁链，抱着她，在人群的暴走和惊呼声中，不动声色地跑下台。
若叶捡起地上的胡开的脑袋，微笑着要去追陆川，迎面走来两个人。
他看到韩静身后的男子，不由沮丧地：“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他转身，飞快地销声匿迹。
韩静问师祖：“怎么办！”
“追陆川。若叶中了毒，跑不远。”
韩静气喘吁吁地跟在师祖身后。男人不过是在行走，她已觉得跟不上跟不动。
这时才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学得半点武功防身，就和欧阳一样，一旦落入坏人手里，还真的只能任人鱼肉了。
韩静边喘气边问：“他们会去哪里？”
男人想了想，说：“我不熟悉陆川，你想下。”
韩静停下脚步。
陆川若没有十全的准备，他是不敢行刺二皇子的。而带着一家二老又要抱着乔清扬的陆川，是躲在哪里都不安全的。她想了想，忽然忆起陆川为了连接淮城与绿城之间的走镖买卖，特意买了一只大船。
“码头！”
乔清扬苏醒的时候，陆川正和他年迈的老父忙着起帆。
她从床上跳下，冲出船舱，正要发作，眼睛不经意瞥见岸边的韩静和她身边的中年男子。
那个男人在对她微笑。
淡淡的笑容让她感到耳膜震裂，眼前的一切，刹那间，变成黑暗的盲区，而他一袭灰袍，竟是唯一的刺目晕眩的亮点。仅仅一个笑容，牵动了她每一条神经的共鸣，教她险些停止了心跳。
她一个失神，被陆川紧紧地揽到怀里。
陆川放柔了声调：“乔清扬——”
岸边的两个人手牵手，踩着水面来到甲板。
乔清扬拨开陆川的手，缓缓地走到男人面前。垂落的双手微微颤抖，她咬紧了唇，抬头，问：“贵姓？”
“我姓乔。”男人说着，张开手，期待她的拥抱。
乔清扬摇摇头：“幸会。”转身，她拉起陆川，逃命似的跑回了船舱，“嘭”一声摔上了门。
韩静走过去，苦笑：“你们长得太像了。”
男人跟着苦笑：“可惜她似乎并不乐见我们的相像。”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二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