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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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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远处黄沙漫天,近处尚有几棵小树。小镇的黎明静悄悄,像是睡着了一般。但是诗诗不敢大意。须知,敢在西边荒漠边陲长期驻守的,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诗诗指着集镇里最高的一幢建筑——三层外观残败的阁楼,对文珺叹气。“这个时候还能亮着灯的,估摸是客栈了吧。”
文珺亦无奈的点点头。“多半如此。只是,真的太破旧了。”
诗诗打心底感慨着。其实,他俩并非不能吃苦之人,曾经那些奔波动荡的日子,风餐露宿就没少过。对于修士,那些物质外在都不过浮云尔。只要修为境界越高,越能利用周边环境改造居住条件,从而满足自己各种需求。可是,那是在灵气充沛、杳无人烟的空旷环境中。现在,两人逃到这个灵气稀薄的荒漠小镇,还要一路伪装并隐藏自己修为身份,瞧着那脏兮兮的客栈外观,情绪不由得跟着愈发低沉。
诗诗和文珺拉了拉斗篷,牵手慢慢靠近镇子外围的栅栏,并猜测那上面有几重保护。果然,文珺甫碰到那排削得很尖的原木,就听见村中某处传出低弱的呼哨声。并不至于唤醒全集镇之人,但是显然起到了足够的警示作用。不一会儿,一个高大魁梧的筑基期男修就冲到了栅栏对侧,气势汹汹的盯着二人。
文珺见状,也不打招呼,只稍稍漏出一丝气息来。即使隐匿了身形,尽量掩藏修为,但是高阶修士释放的少许威势还是让那男修顿了一顿。他扯出点笑容,问道:“两位真人,这个时候来我们镇子有何贵干?”
说话间,他手指在身后划了划。元婴修士的感官非常灵敏,诗诗可以清晰察觉到有一张符箓被撕裂。她明白,他在寻找帮手,这并不奇怪。于是,诗诗和文珺也懒怠回答他的问题,只牢牢盯着他身后。
很快,寂静集镇里发出一些响动,三个修士飞速来到那警备者旁边。两男一女,都是金丹修为。
“道友来此,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一个白袍男修站在最前,拱手道。
瞧对方还算和气,诗诗和文珺亦向他行礼致意。文珺道:“我们乃夫妻二人,正赶往西边去。途经此集镇,想休憩一番,再继续前行。”
“深更半夜的赶路,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想到休息?”另一个黄衫女修歪了歪脖子,不知是疑问还是反问。诗诗默然不语,文珺想了想,还是耐心解释道:“我们本想早点去来着,没打算停留。只是路上忽然想起袋中灵石有限,见到这个镇子,希望能换些补给。”
白袍男修点点头,算是勉强认可文珺的言辞。在他看来,这二人携手并肩,亲密不似作伪,言谈举止尚有分寸,并没有明显可疑之处。反正只有两个陌生修士,修为也并不十分高深,他们几个应付并不成问题——更别提镇中还有其他许多人呢。
在他授意下,其余三人收敛了戒备,表示了些许接纳。诗诗和文珺终于得以进入集镇范围。文珺好言打听,才知晓那外观有些破败的三层建筑果然就是“客栈”了。虽有点失望,但得到答案也不错。诗诗和文珺浅揖道谢,就径直往那处去了。
人多的地方,他们自然不敢久留。可是,一直在荒野中奔波,而且没有坚定的信心,也没有向往的目的地,很容易就被周围单调乏味的风景弄得更加疲惫。再说,他们还想试着在此打探些消息,看天剑门的大事后续发展如何。
毫无疑问,在这样一个警惕心颇强的小镇,找家客栈住下,还是非常合适的。
诗诗清楚,集镇中的原住民对她和文珺充满防备,同样,假若有化神或元婴修士来此,他们也会十分谨慎小心。当可能的追赶者到来时,这或许能够帮助他们稍微挡一挡。
回忆起来,揽月宫主那惊世骇俗惊天动地的“天坠”中,石床起到了极大的保护作用,他们两人几乎毫发无损。可是化神尊君们缓过劲后,只需动脑子思考一下,对他们的追捕也就会随之而来。他们和揽月宫主的牵连关系,他们手中拥有能抵御天坠的异宝,这都是他们值得被围堵拦截的理由。诗诗甚至担心,要是……天龙门有人认出这石床原本出自他们的西宗禁地,那就更让人头痛了。
总之,这个时候,绝对要避开那些尊君和“名门正派”。如果不便回天首宗,也不适合去翠屏山,最好就是到金砂海躲藏一番了。
现在,连着两天高速逃亡,两人是真的很累了。挑挑拣拣租了间中等的房,诗诗和文珺进门不久,就都仰面瘫在了床上。
稍微翻个身,老架子床便“吱呀吱呀”作响。文珺突然“噗嗤”笑道:“别用力翻身。弄太响了,保不定,隔壁的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呢。”
诗诗很没力气的白了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能联想到那回事。不过,当她竖起耳朵一听,就脸红起来,也完全理解文珺了。隔壁分明有人在闹腾着,大约不是道侣,当该是一对露水夫妻,分别在即,正抓紧时间温存一番。叫着嚷着,不肯停歇。“我家那个这半年都不回,真人得空可要常来看奴家”“定不会辜负你这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呼呼”“哈……啊……”“好妹子,乖妹子,放松点”“哎呀呀”——
简直是,不堪入耳。诗诗揉了揉额角,深深叹气。“这种地方,这么吵,哪能安心睡着。我们稍微躺躺,待会用点早饭,就去兑换些灵石?”
文珺伸手,摸摸她的脸颊。“也不忙于一时。目前暂时没人缀在后面,他们要搜到我们的踪迹,估计还要花些时日。”
他凑近些,在她唇边亲了一下。“你屏蔽着那些噪音,先睡一睡。有我守着呢。”
诗诗见他目光坚定,不容反抗,也就顺从道。“好,那你帮我拉上窗帘。”
文珺乐于见她撒娇,微笑道:“爱妻有命,莫敢不从。”
他抬抬手指,分在两侧的窗帘就向中间合拢。只是薄薄的依然透光,他就再使一个“晦暗术”。房间里变得暗如黑夜。嗅着他的气息,诗诗蓦然感到无比安心。她调整感官,收敛神识,很快就进入睡梦。
真的是睡梦。
很久没有做梦了。自从那次阅读卷轴,受坠梦引影响,和文珺一梦三世之后,她就再没有陷入过幻梦。
这个梦里,满满是回忆。幼小的她,被师父养育着,爱抚着,教导着。她跟着师父学习吐故纳新,吸收灵气,开始修道一途;她溜到师父的藏书室,翻乱无数玉简,读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听师父郑重其事的介绍《玄阴素;女经》,却分神去观察师父的严肃表情,被敲了一下头;她初次修习心法,不小心深陷其中,昏过去许久,多亏师父守在旁边;她修为进展缓慢,师父虽然有点遗憾,却心平气和的告诫她,不必心急……
醒来时,她竟发现自己泪流满面。文珺盘膝坐在一旁,打坐的同时,视线牢牢黏在她身上。
对了,元婴修士打坐,分心二用并不是难事。
察觉她睡醒,文珺深吸一口气,暂停下来。他弯腰,用手背拭过她颊侧泪痕,柔声道:“别难过,你师父一直希望你开心振作。”
“嗯……嗯?”他怎会知道?
“方才你睡着,梦中一直唤着她。”
诗诗揉揉酸涩的眼睛,慢慢坐起。“其实,我是记起以前在翠屏山的岁月了。”
“难道,有不愉快吗?”
诗诗摇头。“其实,记忆里都是些美好快乐的东西。可是,师父……她不在了。”
眼见她眼角通红,文珺拉住她的手,在自己掌中摩挲。安慰的话语苍白无力,两人一时陷入缄默。最终,文珺开口道:“其实,我在想,揽月宫主,仅仅为了提升境界、突破大乘,真的那么需要吃掉冯真君的元婴吗?这之中,会不会还有别的理由?”
除了最初几次,后来文珺就渐渐少提此事,因为推测无法证实,因为他不愿揭起她伤疤。乍听他主动谈论此中内情,诗诗居然愣了愣。“我也一直在想……”
“但是我们都没有结论。”文珺长叹。
“想搞清楚真相,只听一面之辞固然不行。”诗诗按按怀中的镜花陨,在昏暗中抱住了文珺。
“所以,倘若有机会,当面问她,可好?”诗诗仰头看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恳求。“我不害怕,我相信她没必要伤害我们。我们,我和师父,我和你,都承过她许多恩惠。师父曾是那么信任玥宫主,我也情愿试一试。如果,她真的那么怙恶不悛,罪无可恕,我也可以得到一个确定答案,我可以下定决心走上复仇之路。”
“好。”文珺望着她的眼睛,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