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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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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陵,淮南王心爱的长女,风流艳治,色佳天下,当年的长安城中,上自公侯王府,下到将相仆臣,无处不见她那纤纤素手、如花笑颜,过去了七年的那一场血雨腥风,顿时又出现在眼前,让她直觉得透骨的寒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只呆呆地看着含月额上那淡红的火焰,虽然淡,但确确实实是刘陵的印记。那个晚上,皇上叫人把刘陵叫到宫里来,说是宗室之女总不能在廷尉府的囚室里与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一起去死,一丈白绫,让她自行了断得干净些。那晚刘陵在长安苦心经营的党羽爪牙被一网打尽,受到牵连的宗室大臣达数十人,自己就坐在母亲身边,心惊胆战地等待着消息。看着自己的弟弟一道道诏书,削藩、灭族、逮捕,把一个个刘姓宗室逼到了山穷水尽。翌日,内侍开启那厚重的宫门之时,只看见刘陵倒在架前,脑浆迸裂,死状可怖,那一幅白绫却死死攥在手里,一个斗大的“恨”字血淋淋地触目惊心。据说刘陵并不肯自缢,是内侍抓住她的头发在花架上生生撞死的。自那以后,那座偏殿中变时时闹鬼,当年执刑的内侍也都死于非命。那一夜的惨烈,至今仍然历历在目,然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必然是当年那个被刘陵的同党游侠劫去的幼女。这样的冤孽,为什么会寻到她的身上?
一丝怨毒在她的心中一闪而过,但终于仍然叹息,勉强支持起身子,艰难地吞咽着吐沫,“你能想到不连累我们,这样很好!你准备一下,我自给你安排。”
霍去病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天上飞速流转的浓云渐渐聚集成乌压压的一片,良久却没有雨下来,密云不雨,就象郁积他心里一样。他在等含月,与往常那些等待她的日子不同,他从来没有这样迫切,这样不安过。
他以为失去了她,她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似乎就那样笃定地成为了他的所有。可是他还是不安。自母亲和他说了生父的事情后,他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心里头只有一个声音,他要见到含月,他要和她说话!但是她还没有来,公主明明是答应了的!难道是她不愿意?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握得发痛,总该有个消息啊!为什么还不来?
他不能再等了,他猛然坐起身来,正要出去,却看见阿蒙探头探脑地立在外面,不由得暴喝,“不是叫你去公主那里看看,你这么久才回来?”
“甥少爷,”阿蒙有些胆怯,也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担心,他不知道说出了打探的消息,这个暴躁的甥少爷会做出什么事来。
“快说!”又一声暴喝如同霹雳一样打在他的头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踌躇了一下终于小心地开口,“我刚刚到郁芳水榭,公主身边的使女一个也找不见,您说的那个叫果儿的,都说没有这个人。问起含月姑娘,都….都说不知道。”
“什么?”霍去病眼里冒火,脸上却铁铸得一样纹丝不动,只颈边的肌肉隐隐抽动,这是要发大火的征兆,阿蒙不敢再有所拖沓隐瞒,只能如实地禀告,“我整个府邸都找遍了,后来马房的何官和我说,他瞧见一早就有一驾马车向西去了,公主亲自安排送到了二门外….”
话还没有说完,霍去病人已去的远了,他只得惶恐地跟在后面,还好少爷是要去马房,而不是平阳公主那里。
“去病,这是哪里去?”卫青自外面回来,皇上要到上林苑试马,只要他在长安总要亲自安排关防的,刚刚到家却看见霍去病牵马自府邸里出来,神色怕人,自己一天不在家这又是怎么回事?
霍去病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一张脸狰狞得让他也不由得一呆,就在这一愣神间,霍去病已经打马去得远了。
他转头回到房里,却看见全是生面孔,平阳公主还穿着早上的衣服斜靠在榻上,只半日不见就似苍老许多似的,一张脸青青红红,似乎在犯怔忪。看见他回来,竟是迫不及待地扑上来,摒退了所有侍女,这么多年来从没有看见她这样惊慌失措过。不由得皱起眉头,“这都是怎么了?”
“都是因为含月!”平阳公主急急的说。
“你就别和孩子别扭了,把她给去病就是了嘛!”
“我倒是想成全,可你知道含月她是谁?”平阳公主将他愤然一推,突然压低了嗓子,深吸了一口气,“她是刘陵的女儿!”
“什么?” 卫青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刘陵伏诛他专门被皇上招回作为中庭护卫统领,所有的一切他都是亲眼目睹的,刘陵暗引巫蛊诅咒天子,联络地方游侠暗杀窥探朝廷大臣,甚至密谋瓦解皇上的亲军,他少年时候的知交张次公,甚至是当年第一宠幸的天子近臣主父堰都未能幸免,杀头的杀头,灭族的灭族,天家自相残杀的血腥在沉睡了数年之后又一幕幕地在眼前出现,让他不寒而栗。
平阳公主紧紧地抱住了他,喃喃低语,“卫青,卫青,你说该怎么办?她自己说不愿意连累去病,我一看见她额上的胎迹就吓晕了。我已经把她和所有在场的使女都送到曹襄那里去了,还有去病,该怎么打发….”卫青突然挣开了她的怀抱,吓得她不由自主地跌在地上,呆呆地瞧着卫青青白惊恐的面容,只听见卫青用发抖的声音,“司马敏,司马带刀!他就是当年刘陵身边第一得用的刺客司马带刀!“
“谁?”
“含月身边的那个男人!”话没有说完,卫青已经冲了出去,并没有注意到平阳公主已经晕了过去。他竟然把刺客带到了皇上的身边。他真是该死!
晚了,已经晚了,那过于森严的气氛和内侍们诡异惶恐的神色都在告诉他,太晚了!卫青几乎是从马上跌了下来,喝醉了酒的莽汉一样冲进了那众人的中心。
“大将军小心!”突然一个人扶住了他,他茫然回头,是皇帝身边的狗监杨得意,那团圆脸上一双乌黑的小眼闪烁,说不出的复杂诡异,“皇上有旨,大将军一来就叫进。”
皇上没有事?卫青如同突然失去了气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是杨得意扶着他几乎都要坐到地上,杨得意托着他的胳膊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口,只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瞧见吧!朕就说卫青要哭!刘彻坐在八个彪型大汉托持的龙榻上,没事人一样用手里的柳枝轻打着侍立在一旁的李延年的脑袋,似乎身侧不远并没有那么一具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残尸。李延年媚笑着伸着脖子,似乎是一只享受主人亲昵抚弄的猫,瞟着卫青,“奴才怎么比得皇上圣明,料事如神呢!”
刘彻似乎是很满意这样的回答,扯动嘴角笑了,手里的柳枝向尸体一指,“卫青,你荐的这个马倌儿身手不错呢!”
“臣万死难…..”满意地看着卫青青白的脸色和满头的热汗冷汗,刘彻似乎心情倒好,“人只有一死,卫青你这条命没有送在疆场上,不放在长平侯府的卧榻上还想送在哪里?”
“臣……”卫青听到这样诛心的话,如同被一盆冷水劈头浇了下来,直觉得寒到了心里,冷汗涔涔地冒了出来,却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再深深磕下头去。刘彻看着却只是一笑,把脸转到一边。
“彘儿!”这是平阳公主来了,看着丈夫跪伏在弟弟的面前,还有旁边血淋淋的尸体,声音在嗓子里打了个转,终于低了下来,惶恐地扑到了卫青的身边,只叫了声,“皇上…….“眼泪扑落落地掉了下来。
“罢了!” 刘彻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笑着摇手,示意轿夫抬他走,“卫青太忙,难免疏忽,今后内卫宿卫就交给别人吧!朕乏了,瞧卫青哭还有点意思,皇姐的眼泪朕自小就是怕了的!”
平阳公主扶起一身冷汗的卫青,两人都不免有些恍若隔世的恍惚,就是这样了吗?持手相视,却只能凄然一笑。
韩嫣,哪里去?” 刘彻一把扯住了韩嫣的袖子,眯起眼睛笑,“朕看你有心思呢!”这里是皇上打猎休息的偏殿,清幽宁静得有些阴冷,却是这个热爱热闹的皇帝最喜欢的地方,此时只有韩嫣和内侍春陀陪在一旁,放荡形骸并没有什么顾忌。
“臣只是去叮嘱一声防卫,这里太偏了!” 韩嫣轻轻挣脱着,他已经从霍去病身上看到了,皇帝喜欢有个性的人,有时候越是扭拧他越是喜欢。
“怕还有刘陵的同党?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还怕什么?那天晚上你下手的时候胆子并不小呢!” 刘彻果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只不过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并不让人好过,“哦,你是怕朕忘了今天的事?哈,你们为什么都不肯放过卫青呢?”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乱,也不能讨饶,别扭也要拿捏的恰到好处,韩嫣任皇帝搂在怀里揉捏,闭紧了嘴不说话,这一点点的颜色,就能让皇帝知道他的意思,刘彻果然并不介意,大手掰过他的脸,长指抚过他白玉一样的面颊,突然点在他的鼻尖上,眼神突然一亮,“你不过是嫉妒他!”
突然跳出来的真实,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不堪,韩嫣终于不能坦然,脸突然涨得通红,但这恨毕竟太久远深厚,他甚至都不愿意向自己坦白。他总归是出入殿堂多年的人物,只是淡淡地笑,“臣怎么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 刘彻轻声呲笑,自己爱他,本以为他素性谨慎,终于还是不免放纵,放开怀里的“美人”,“说卫青谋刺朕?朕不信!你倒说动朕看看?”
韩嫣咬紧了牙并不说话,刘彻转过身直直看到他眼睛里,“你说不出”,拉长了声音,戏谬夹杂着轻蔑和恶毒“你还是妒忌!”似乎并不愿去看他能隐忍多久,随即脸上换了淡淡的正容,“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朕不能把大半个江山都放在大将军的肩膀上!至于司马带刀的事,你去查。密查!和刘陵有关的余孽一个也不要放过!”他决不允许这个世界上还有与刘陵有关的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