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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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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带人狂奔了二百余里才渐渐冷静下来,背后淌出来的血经寒风一吹,结成硬硬的血痂,轻轻一牵动便钻心的疼。他缓缓拢住马,回身等待自己的部下在自己周围集结,忍住疼缓缓披上阿蒙递上的铠甲,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八百精骑在自己面前列成方队,寒风中写着“霍“字的大旗似乎不胜寒冷,半展半卷的列列抖动,人和马身上冒出的白色蒸汽,一团团蒸腾而出,却没有一丝的瑟缩。一丝劲风陡然从地面卷起直扑到他脸上,这才猛然意识到这些自己负气带出来的人今后的功过荣辱都要依靠自己此刻的判断去决定。既然出来了他决不空手回去,他长吸一口寒冷的空气,他要匈奴人以后都牢牢记住这旗帜的堂堂威风!记住他霍去病的名字!他下令原地扎营休息,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知道敌人的位置。他本能的觉得这次自己的出击一定能遇到匈奴人。他霍去病要打好这一仗!仔细思虑了良久做下了一辈子第一个重大的军事决定,离开了张骞熟悉的斡坎湖边的草原,向西再折向北,人马分成六队,依次作为前哨呈八字型搜索前进,不找到匈奴人决不罢休!
霍去病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匈奴人的踪迹,都尉孙和飞马来报:“报骠姚校尉,在斡坎湖边发现匈奴人的骑兵马队,有三千多人,打着王庭的旗号!”
真是天赐的良机!霍去病激动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一把纠住孙和的领口,问“就只有三千人?周围有没有其他的匈奴人?“孙和狞笑着说:就三千人,周围一百多里都没有见到有匈奴。兔崽子绝对是想不到我们突入敌后这么远,巡逻兵都没有!三千多人带着大量的马匹和牛羊就沿着斡坎湖慢吞吞地走,还有女人!骠姚校尉!打吧!“
“叫你的人休息!赵破虏,你带一百人再去探,给我把匈奴人牢牢盯住了!一个时辰派人向我禀报一次!”霍去病兴奋得两眼放光,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尤自捏着孙和的脖子,狠狠地把孙和摔在地上,“孙和,打这一仗!你是头功!”本来不停奔驰了两天疲惫不堪的人群立时被注入了强大的力量,人人脸上都带上了难掩的喜色。
然而这兴奋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另一路前哨孟次跌跌撞撞地奔回来报告,“骠姚校尉,在西南发现匈奴人的三万骑兵,是右贤王的旗号!”
“三万人?”
“是,属下看就向克科谷方向去的。”
“克科谷?”不正是卫青大军前进集结的地方么?霍去病一咬牙,“张远!”
“在!”
“来看地图!给我标定匈奴人的位置!再派哨探!”本来一直在兴奋鼓噪的人群安静得鸦雀无声,正在吃干粮的士兵都停止了咀嚼,怔怔地看着山冈上几个年轻的将军紧张地神情。
“当前的这只较小的匈奴骑兵以现在的速度来看今晚肯定会在这里扎营。而右贤王的部队在这里,大约相隔不到两百里。”张远仔细地看着地图。
“只有两百里?”孙和紧紧皱着眉头,“右贤王的部队是冲着克科谷去的,大将军的人马。。。。”
“我看应该立刻回去急报大将军!” 孟次是个老成持重的人。
“来不及了!”霍去病冷冷地说,半边的脸狰狞得皱起,另外半边却平静得如同雕塑一般,冰一样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远方苍茫的大地。看来他的这只奇兵因为远离了惯常的道路,这两天的奔驰已经绕到了匈奴大军的后面,面对的是一只运送辎重粮草的部队。(这是匈奴大单于依稚邪派谴他的国相和祖父带着牛羊物资亲自来迎接赵信的队伍,他们准备在赵信配合右贤王部合击卫青之后好好的犒劳一下他们的自次王。这些霍去病当时都不知道。)这只匈奴的人数虽然是自己的三倍,但是他的羽林军足以以一敌三,即使是右贤王的部队回救,只要偷袭得手他还是还是可以来得及吃掉眼前这快肥肉。现在派人去警告舅舅只是亡羊补牢,也许根本就来不及,只能打,狠狠的打,拖住右贤王前往克科谷的脚步,他回过头来扫视身边的几个都尉,都象钉子一样伫立在他的面前,他满意地一抬手,“除了几个梢探所有的部队都集中在一起喝水,吃干粮,好好休息。今晚偷袭匈奴人的营地!”他不仅要打,打完了还要赶快撤离战场,必须让马养足了精神。
刀子一样的北风紧贴着地面发出呜呜的声响,暮色中的荒原,空旷,虚无,灰蒙蒙的似乎处处危机四伏,斡坎湖边一座小丘的后面,八百汉军骑兵口里含着枚草,紧紧约束着自己的坐骑,黑暗中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站在队列最前方的年轻统帅。霍去病缓缓地登上小丘,脚下躺着匈奴巡逻哨兵的尸体,他很满意自己的箭术,这两个匈奴骑兵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信号就已经死了。月是满月,但是空中浓云密布,月光惨淡的让人心里发糁,不远处的匈奴营帐在朦胧的月光下,亦真亦幻,他几乎想揉揉眼睛确定那确实是真的!原野寂静的吓人,霍去病可以清晰地听见身后用战袍包裹的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甚至是战士和马匹喘气的声音,不用看他也知道八百双眼睛正盯着他的手,等待着一个让他们热血沸腾的时刻,他注视着坡下的匈奴营帐,太近了,熊熊的篝火在白色的毡房外面映出的人影都清晰可见,人马嘶叫的声音也是清晰可闻,匈奴人太大意了!如果是他在此扎营,一定会在这样的小山包上也驻扎上营垒,而不是仅仅派两个巡逻骑兵,巡逻的兵士也不能整夜不换,最多两个时辰就要交接更换,更不能把中军主帐放在营门口。攻击这样的营垒,他几乎觉得是上天有意要成就他霍去病这一战成功。他要是不能杀光眼前的敌人就是有负皇天!决战之前的时间最是难熬,他静静地观察着匈奴人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身后八百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他却甚至连一点兴奋的情绪都不能流露。
匈奴人的营帐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等的已经足够久了,霍去病缓缓地拔出长刀,横在胸前,月光在刀刃上映出清冷的光辉,他将刀高举过顶猛然劈下,八百健骑犹如离弦之箭直奔匈奴大营的主帐。
霍去病惊诧着在他们冲入大营之后匈奴的营帐仍然那么平静,似乎仍然沉溺于甜美的睡眠,他奋力挑起充做大帐的毡包,居然滚出来几个刺条条的匈奴大汉,号叫着扑向他的马匹,他毫不费力地劈碎一颗尤带惊诧的脑袋,其余的几人号叫着四散奔逃,他仰天长笑,振臂高呼“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只听见营中四处响起相同的回应,跟随在身后的八百羽林狼一样地冲入匈奴人的营帐,那些犹自大梦未醒的匈奴人混沌间就成了汉军的刀下之鬼,仓促醒来的漫无目的地豕突狼奔,离开了战马的匈奴人就象是离开了水的鱼,任凭疯狂了的羽林郎砍瓜切菜般的收拾。漫长的等待积蓄出的愤怒的力量在一次次的怒吼和劈刺之中迸发,映红半边天空的熊熊火焰,翻滚呻吟的敌人,地上、碎裂的毡包上支离破碎的残尸和斑斑血迹,强烈的刺激了这种力量,让它迸发得更加淋漓至尽。胜利!在虎贲的马蹄踏破第一道围栏的时候,霍去病就再没有怀疑这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但是过程却更另他疯狂,他纵马奔驰,追击惊骇奔逃的敌人,长刀击碎敌人骨骼和盔甲时的撞击,自己和敌人同样嘶哑的吼叫,让他忘记了一切,在他十八年的生命中执着追求的就是这种疯狂,这种狂野,这种充斥心房的躁动!
战场渐渐平静,霍去病慢慢平静下来,再也看不见奔逃的敌人的身影,才就这样结束了?他环顾四周,羽林郎们刀尖上挑着匈奴人的头颅和战甲来回奔驰,看见他迅速在他身边围成一圈,刺耳的喊叫变成了胜利的欢呼!他低头凝视尤自不住滴血的长刀,这把刀已经不能用了,刀刃上一道道满是豁口,有的地方锋刃都卷了起来,这是舅舅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从战场上带下来送他的,据说是一位匈奴大将的佩剑,改成了汉军的样式送他学武。他爱若至宝,至到今日,宝剑终于饱饮匈奴人的鲜血了。他抬起左手想要搽拭剑上的血迹,他突然觉得前日被含月刺伤的胳膊已经不能抬起,冰凉而没有知觉。伸手一摸湿淋淋黏糊糊的全是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迸裂了伤口,战斗之中流了多少的血。他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疲惫,恨不得立刻倒下就好,最糟糕的是伤口让他想起小月亮,为什么在这战胜的时刻他仍忘不了她?现在不该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啊。
孙和带来两个圆滚滚的匈奴大汉,兴奋得满脸放光,“将军,匈奴的国相!还有依稚邪的祖父,说是被你劈死在大帐里的那个,属下把他的头割来了。”
“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伍长孟次扯过另外一个俘虏,“他们说赵信降了匈奴,他们就是来迎接这个”自次王“的!”
霍去病凛然警觉,难怪这三千人的骑兵中混杂着这么多女人,携带这么多的牛羊粮秣,居然还有匈奴大单于的国相。也难怪匈奴人象是对汉军的进军路线了如指掌,原来是赵信投降了匈奴。舅舅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变故。如果舅舅不改变行军路线直奔克科谷,就会迎头撞见这只以逸待劳的匈奴精锐!
他用力甩了甩头,扯开衣服,让寒冷的风冷却燥热的身躯,现在不能想这个,目前最最重要的是迅速离开战场,在他认为只是短短一瞬间的战斗中,天已经快亮了,他以一敌三,肯定不能全部歼灭,一百余里的距离敌人接到消息转眼就会追来。他要的就是他们追来。
“收拾战场,集队!”霍去病艰难地还刀入鞘。
“将军,您受伤了?”
“不要管这些,马上集队回大营!”
“那,那些缴获怎么办?”
“带上能吃的和马,其余的烧掉!”
“还有俘虏,好多女人呢!”孙和露出兴奋的神色。
“把男人杀掉。女人不要管她们。孟次,派人向北搜索,看看匈奴人距离我们多远,还有没有其他的部队在周围!”衣衫已经被汗和血水全部浸透,寒风一吹,霍去病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不知怎么竟然有些头晕目眩,他咬紧牙命令“孙和带你的人你留下收拾战场,其余的人随我来!向北,把右贤王向北边引!”
卫青和一干副将围坐在地图旁边商议了半天,仍然无法确定是否要攻击前方的这八千匈奴人。他们按照原先的路线,马不停蹄地奔驰了两天两夜,赶在匈奴人前在克颗谷扎营,前锋已经探明赵信的五千人和三千匈奴骑兵已被甩在了身后,但是三日前的消息说有三万多右贤王的精锐正沿着斡坎湖岸自西象东移动,至今没能探到确切的位置。如按常例推断匈奴人并没有察觉他居然敢沿原路深入匈奴腹地,但是赵信和右贤王之间只有不到三百里,也就是说只有半天的路程。匈奴人一贯勇武耐战能不能在右贤王援军到来之前歼灭赵信孰无把握,如果被赵信咬住不放,不免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大将军,骠姚校尉回来了!”卫青一阵惊喜,强忍着没有冲出帐门。
“大将军,我回来了!”霍去病挑帐进来,不过五日原本就有些单薄的身子居然又瘦了一圈,说话之间居然有些摇摇欲坠。脸色是一种极难看的枯黄,脸上班班驳驳不知是血还是泥,只有一双眼睛仍然亮的刺人。他抛下一颗头颅,“这是依稚邪的祖父若侯产,这厮是国相。我们本来指望讲右贤王向北方吸引,但是那贼老奸巨滑,用一万向北骑兵追击我们,主力却留在原地不动。”
“原地不动?”卫青禁不住大喜过望,原来右贤王主力仍在斡坎湖边按兵不动,难怪不能探明他们的位置。但是原地不动就以足够了!赵信与援军有八百里足两天的路程!天助大汉诛杀此獠!
“好!好!“卫青拍打着外甥的臂膀,“我给你记上一功!众将听令,立刻整军出发,追击赵信!”下完令他不无温情地看了一眼外甥,“去病,你又打又跑,太累了!带上你的人在后面略阵!”
“骠姚校尉首战就立下这等大功,真是可喜可贺!”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不愧是大将军的外甥!”众口一词把卫青逢迎得满脸放光,冷不防霍去病冷冷地插话,“小将请命随军攻击叛贼!”让众将的赞誉声嘎然而止,卫青也不禁愕然,注视霍去病那张清瘦的脸,脸上失去了笑容,“准请,带上你的羽林卫与公孙弘将军一起自西边包围赵信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