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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一进侯府 ...

  •   白宴玖在后头痴痴的看着,越瞧这个东西越觉得稀罕。
      她年轻时候为了显个儿就总梳高鬓,老了梳得越发高了,性子还一点没变,心里只恨自己没跟她一起长了这一脸褶子,不然现在还能坐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解闷逗趣。
      戏班子里一应需要的东西都已经悄悄的带进来了,三爷在后头瞧了还一会儿就被陈三月生拉硬拽的扯到后面上妆去了。
      前头歌舞声起,听在耳朵里只得一派觥筹交错的贺寿之声。几番弹唱之后,白家二爷拱手给老太太做了个揖,扬声说道:“儿子给娘献寿,但想着您老这辈子什么稀罕的金银玉器的都见过了,再送这些实在没什么新奇的,就擅作主张请了一出好的看。还望母亲大人喜欢。”
      常老欢喜今日看上去是真欢喜,笑眉笑眼的说:“难为我儿孝顺,一会儿若看了喜欢,我就把我屋里那只玉如意给了你。”
      白奉书连连作揖,转身朝后台打了个手势,这便是让上来了。
      流云社的几名乐师紧跟鱼贯而入,摆好了条凳坐在台子上。
      常欢喜在看到上面摆放的三弦和竹笛就知道今日这一出是什么了,笑容一僵,心里也跟着一紧,原本是想叫停的,然而那三弦音一响,不由又是一阵戳了心窝子的怅然。
      乐师手中弹出的一串调子,配着三弦的音色流水般清雅悠然。
      常欢喜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点了两下,缓缓说了六个字。
      “是《游园惊梦》啊。”
      底下的那些人都知道老太太有年头不听戏了,常跟在她身边的人也都知道,她这不听戏的源头是什么。
      谁也没想到白家老二今天敢大着胆子搬上来,如今眼观着老太太没拒绝,都暗自揣摩着她的心思。
      一时推杯换盏的声音都静了,全部屏息凝视的悄眼看着。只听一串前调出后,伴着弦音缓缓迈步走出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湖蓝色宽袖外披,底下着着裙角绣荔枝纹的月白长裙,水袖轻挽,脚下踏出一小段碎步,头上点翠线帘并水鬓装饰,清雅精致。便知是这出戏的正主杜丽娘了。
      众人观那人的身形,先时一愣,后才观出这是个男装花旦,女子没有这么高挑的身子。可扮相配上那一身气势行头,倒是极美的。
      只可惜在场的有很多见过白侯爷生前扮相的,看过之后虽赞其扮的不错,心里仍旧不免扼腕,再美的花旦也难媲那位爷当年的风姿,虽然白宴玖唱得难听...
      只是几个亮相之后,又不免让人称叹,这个“杜丽娘”的眼神倒是极有风韵的,烟波流转之间颇得几分风情。
      陈三月在底下也是暗自捏汗,要说花旦里,刘芳辰的扮相是最好的,只可惜那口嗓子现在总跑偏,偏生他上台以后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水袖一转也不待身边的丫鬟念白就开了嗓。
      一双眼睛也不走戏,只盯着正首的常欢喜一个人看。
      唱的分明又跑了,调子高不高低不低的,底下的人却都悄悄打量着常老太君的反应没敢吭声。
      常欢喜许久没有听过三弦之音了,眼见着面前这个描着花旦妆的脸分明不像他,又意外在她眼前勾勒出了白宴玖的样子。隐在长袖之下的手被她反复的收紧,又松开。冲入耳内的调子不知是刻意学的不成调,还是本身就是如此,竟然连唱腔都像极了那个早早咽气的混账东西。
      常欢喜从来坐的挺直的背脊逐渐变得僵硬,脑袋也是一阵木然。
      曾经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不允许任何人碰有关他的东西,任何东西。
      现在有这么一个人,张口就用了他的唱腔,用了他习惯的衣着。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份蓦然涌上心头的酸楚,只拿眼那么看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做。
      与此同时,白宴玖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爱的人老了,他还“年轻”着,却还是如天人永隔一般,成了“陌路”。
      口中唱的什么早已经不重要了,甚至到最后连词都忘了,及至缓缓登台的小生开嗓。本该稍稍向后挪退几步的“杜丽娘”还站在戏台的正中。
      他在跟常欢喜对视,一个安静仰头,一个静静俯视。
      画面仿佛一股脑冲回了那一年的梨花树下。
      他站在树下为她唱曲儿,她就着着身男装懒洋洋的卧躺在藤编竹榻上,手里一把折扇随着调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落下的白梨花瓣铺了一地,风里都带着溺死人的芳香。
      那时候两人刚刚大婚,难得在政事之余空出几分闲暇。
      白三一曲唱罢还不忘调侃,自己仙人之姿,无端便宜了她这个“糙汉”。
      常欢喜便笑答:“我也这般认为。只是这是圣上赐的婚,现下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白宴玖从未对她说过,他此生,最无悔的就是娶了她这个妻。
      若他早知道自己活不过三十二岁,是无论如何不会吝啬这句缠绵的。
      他不知道怎么告诉常欢喜,那些情话,他原本是要留到两人青丝不在,鬓染银霜时说给她听的。
      戏台子上,小生的唱词已经唱完很久了,站在正中的“杜丽娘”却久久没有回神。
      站在一旁的白奉书整个人都蒙了,他实在没有想到流云社敢送来这么一个痴呆发傻的东西来给他娘唱戏。再暗暗观察常欢喜,发现她也只管盯着台上的人看,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来喜怒,又好像在透过他在看其他的什么人。
      弹三弦的乐师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也怔在了当场,竟是连管乐之声都没了。
      一席的宾客和戏台,一时之间安静的针落能闻,一直闷声不响在正首看戏的老太太却是站起来了。
      常欢喜一步步走到戏台子边,台子太高了,她也不走旁边的偏梯。六旬的身子骨,竟然一个纵身跃了上去。
      她看着台子上的“杜丽娘”,一字一句的问他。
      “你知道你的戏唱得不好吗?”
      “杜丽娘”看着面前的“老妻”,想说的话有千万句,最后也只惨笑道:“不知道,过去你也没告诉过我。”
      两两凝视之间,白宴玖的眼眶都是濡湿的,他想走上前抱一抱她,她却先他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搭在胳膊上的那只手掌已经满是褶皱,皮松松的披在骨头上。岁月带走了她的娇嫩,不再年轻的常欢喜在三爷的心中,却还是当年的样子。
      他爱她,连同褶子一起爱着。
      只因她就是她。
      常老欢喜问他:“唱成这样,怕是在戏班子里也不好活吧?”
      白三说:“恩,在外头吃了几天苦,但是你喜欢听,我倒是不在乎外头的人觉得唱得如何了。”
      说这话的时候,白宴玖的模样和神色都有些委屈,他自己觉察不出来。
      其实“生前”的白三在常欢喜面前也是惯会告状的人,比如,早朝时姓张的偷偷对他翻了个白眼了,姓李的暗地里给他使绊子了。应卯回来的路上,买的包子馅儿少了云云。都要说给常欢喜听。
      这些事情,统一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偏要说。说得身边的仆从都知道,三爷一到三夫人面前就成了“娘宝”,他依旧是这个做派。
      他喜欢看常欢喜给他“顺毛”时哭笑不得的样子。
      爱极了,几乎成为了一种痴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一进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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