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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我老糊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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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奉书照例过去给老太太添了一盏茶,平日里都是添完就走,怕呆的时间长了说不对话,又要挨骂。然而他心里有话一直琢磨不明白,憋得脸色通红,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娘把杜丽娘… …接进府里来了?”
心里还有些愤愤不平,他可是记得寿宴那天老太太说过的,这人以后她都不想见了。
结果只他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耳光子,没人理没人问的。挨打的另外一个倒是好吃好住起来。
常老欢喜仍旧练着字,也没正眼看他,倒是先笑了。
“杜丽娘?那人难道姓杜不成?”
白奉书听后楞了一下,许久不用的脑子还是团浆糊,傻里傻气的说。
“儿子… …没问他姓什么。那时候时间赶得也紧,就… …”
常欢喜“嗯”了一声。
“《游园惊梦》这出戏,戏班子有些年月没人唱过了。那戏子唱得不好,唱腔跟你爹生前一样,是个上不去调子就自己转弯的。戏班子里养个不会唱戏的花旦,你说有没有这么巧的事儿?”
常欢喜的一番话说得白奉书整个人都僵住了。
如此说来,他竟连那人姓甚名谁是什么底细都不知道,竟然就这么领进府里来了,仔细想来,万一要是这人有蹊跷,给老太太和侯府招了事儿,他如何担待的起?
常老欢喜抬眼看了眼儿子,发现小脸被她吓得煞白,心情还挺舒畅,笑呵呵的说。
“现在知道慌了?台上那记耳光不算白打你吧?”
白奉书点头如捣蒜,抻着脖子凑过来说。
“不白打,娘要是不解气,现在再甩儿子两耳瓜子。”
常欢喜摇头:“你皮糙肉厚,我怕打完了手疼。”
白奉书心知这事儿是过了,只是心里又被“杜丽娘”搅合的着实放不下心来,又巴着眼睛问老太太。
“那人… …要不要儿子再去查一查?”
他知道老太太找人去流云社盘过,至于是个什么结果,他当时没想到这一茬,也就没多问。如今两厢一想,越发后怕起来。
常老欢喜说:“底子从头到尾都干净,你还打算去查什么?”
干净?
白奉书脑子虽然愚钝,怎么说也是白府里长大的人,知道这世间越干净的东西越难保干净,老太太心里分明还疑着那人,不由奇道:“那您还把那个什么娘接到眼皮子底下?”
常老欢喜放下笔,吹了吹写好的字说。
“他不是唱戏的吗?我正好也许多年没听过了。”言罢也没多说,只抬起了桌上的宣纸招呼他“… ….过来看看我今儿写的这行怎么样?”
白家老二还是云里雾里的没明白,看见他娘招手就走过去了。
看着上面写着:诱敌最妙之法,不在疑似之间,而在类同,以固其惑。
低头端详了半天,没看明白,老实巴交的说。
“不好看,娘要不你别练了吧。我儿子现在都比你写的好。”
常欢喜慢悠悠的把纸往桌上一撂,说。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喜欢你哥的原因。出去吧,我现在不想理你。”
白奉书说:“哦。”
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她。
“您是因为我看不懂上面的意思才不喜欢我的吗?”
常欢喜说不是,完全是因为你说我字写的不好看。
常欢喜来看白宴玖的时候已经是他进府五天以后了。
像是故意要晾着他,直等到白宴玖脸上的伤口都结了痂才过来看他。
常老欢喜过来的时候身边只带了一个老丫头,长得人高马大的方块脸,远远瞅着就像一个长了满脸褶子的壮汉。
白宴玖认得那个叫风花的,是常欢喜身边的老人儿了。常欢喜当将军的时候就在她跟前扛大旗,手上的茧子比男还厚。见天绷着一张脸,跟外头的人都欠她多少钱似的。
他跟常欢喜成亲以后也给风花找过婆家,奈何人家都觉得她面相凶,让她改她又不肯,说将军身边扛旗的就应该不苟言笑。
结果顶着一张棺材脸活了大半辈子,竟然到现在都没把自己嫁出去。
常欢喜进门的时候,白三正歪在阴凉树下晒太阳。
他本来是不想晒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肉身挨了揍,魂魄也跟着受了损,他近些时日都不太能见光。一见光就要犯困,屋里那两个伺候的却觉得他再这么窝下去就要发霉了,生拉硬拽的给抬到了通风的地方。
常老欢喜进来的当口,白三本来是犯着迷糊的。打眼一瞅是死老太太,又精神了。
慢慢悠悠的坐起身,也不招呼她坐下,就是眯着眼睛看着她笑。
整个人看上去都和和气气的。
常欢喜也是个笑眉笑眼的模样,着人打里面搬了个矮脚椅,半边身子靠在后面的石青小桌上。一边盘着手里的珊瑚串子一边儿说。
“我老糊涂了,打了你以后才想起过来看你。不过听他们回话你在这儿住的还挺自在,我这心里就少了些过意不去。… …侯府不是让闲杂人随便进出的地方,戏班子里要看你的人都被我一并回了,今日就替他们来看看你。”
常老欢喜的模样和神态都拿捏的很随意,秋日里的风里似乎都夹带了她的闲散,银白的发丝在她的不甚紧的鬓角轻轻浮动。白三就在风里看着,抬眸轻笑。
“老太太真会说笑,班子里的人都巴望我死在外头,哪里还会有人来问。真有问的,也就是跟我同村出来的灵倌,那还是因着我爹临死前留过话。多少得打听两句罢了。”
“哦?”
常老欢喜扒拉着手里的珠子。
“你人缘这么不好啊?”
白宴玖抻着胳膊将她手里的珊瑚串子拿了过来,吊儿郎当的说。
“戏子无情,是个角儿的时候才能招点表面待见。”
举动和语气都有些无理,常老欢喜却没动怒,反而由着他拿过去,看着他问。
“喜欢这些东西?”
白宴玖在手里捻了两下,咧开嘴角说。
“老太太觉得我喜欢吗?”
常欢喜没接这茬,只看着他道:“咱们俩个也算旧相识了。城门楼底下见了那一面之后,你不是还在我家门口卖身葬父过?说起来你爹也死了那么多年了,莫不是为了进我府里特意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