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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毒手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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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三秒,袁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是!”
对方用力捂住他的嘴,拼命冲他使眼色:“小声!小声!这是主编临时发下来的任务,说让我准备素材,明天第一时间抢发。”
袁皓死死瞪着双眼,把标题和短短一篇不到二百字的新闻稿来来回回读了又读。他手指不自觉抖了抖,冻结的知觉从指端破了冰——
黎珂,是黎珂!虽然通篇没有指名道姓,但一连串头衔联系起高层宿舍楼楼顶发生枪击,只能是黎珂了。
袁皓双手按在桌面上,两道醒目的血丝暴在眼中:“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办公室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是主编室,”对方有些支吾,“大概主编室收到了校方的电话吧……这个素材还没确认,你千万不要往外说……”
吧?人命关天,居然说“吧”?
一丝怀疑渗入胸口,越扩越大,逼慢了心脏失速狂跳的速度。袁皓注意到记者部门安静得一如往常,倘若真出现这种大事,此时报社一定已喧闹成一团,火速派人派车赶往Y大了。
他强作镇定,假装把稿件从头到尾看了遍,快速说:“没问题。”
扭头向外走去,步子越迈越快,一出门就变快走为跑,手指重重摁下联系人列表里的“黎珂”。
记者无动作,编辑不知情,一切都说明这桩所谓的“枪.击”根本还未发生,仅仅存在于报社主编的一面之辞中。他怎么可能接到校方透露的消息,还只是让某一位编辑提前起草一份不痛不痒的新闻稿?
何况这已不能称之为新闻稿。这是一份宣告,黎珂的死亡宣告。
只剩一种可能了。冰冷的空气刷刷擦着袁皓脸庞掠过,那剩下的唯一一种可能性令他不寒而栗。
通话等待音一秒一秒响着。
嘟——嘟——
袁皓靠在墙边手脚发抖,浑身冒汗。黎珂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接电话?
她……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风暴正在酝酿,一切尚未发生。
黎珂正侧躺在呼吸已趋均匀的齐裕身边,睡得靠外,闭着眼睛浅眠。
齐裕有早睡的习惯,为了迁就她,喜欢熬夜的黎珂也不得不跟着早早躺上床。
手机是不能玩的,屏幕的亮光会打扰齐裕,声音是不能出的,王紫还在下面背政治,早睡又睡不着,只能把手机静音之后倒扣在床上,干卧着闭目养神。
袁皓的号码就这样被扣着亮起。四十秒后,静静地变作一通鲜红的未接来电。
风肆虐在树梢。风静下去了。
过了凌晨两点的广州城。
又双叒叕背到绝对相对超额剩余价值,王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弧。
她拿指腹蹭了蹭那道黑弧,蹭毛了两指宽的黑边。透过半开的阳台拉门,她看见黑暗渐渐爬上高楼。
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好了。王紫伸手触到台灯开关还未按下,灯光忽而熄灭,只剩反应慢半拍的灯管还留着两头微亮的青紫。
“……”她什么时候会的气功?
王紫的手指受惯性继而按下开关,开灯、关灯、开灯关灯,来回两趟。她才意识到不是气功,而是停电。
是宿舍电卡里没电了,还是整个宿舍楼临时断电?她透过阳台看去,入目上下只有十八楼漆黑一片,几盏欲盖弥彰的零星灯火也已尽数归于黑暗。
还未等她仔细思考一连串异样之深意,耳中紧接着便是黎珂床铺上窸窸窣窣的扒拉声。王紫刷地拉开遮光帘刚想看个究竟,就见一团黑影迅捷地一跃而下。
王紫打开手机照明,只见小狗压着脑袋拱到门边左嗅右闻,说不定是饿了。
“吃了晚饭还要吃夜宵,和我们家猪猪一个样。”她又好气又好笑,靠到齐裕放在门边的箱子里翻肉干。
黑暗之中,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仅仅距离左眼十公分外的地方,细小的铁屑正缓慢地接连不断下落。
固定门锁的四角螺丝中,有一个被一门之隔的某个人,某把螺丝刀慢慢旋转,拧出,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落在地上——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黎珂仍就一无所觉,袁皓却已心急如焚。
室友都住在校外的实习单位。袁皓只好舍近求远,给还在学校的倩文打微信电话,让她赶紧通知学校保卫处上高层十八楼查看情况,在自身安全前提下确认黎珂的安危,同时还用尽过热的大脑思考此时此刻最有可能救场的人是谁。
陈澍……一定是陈澍!必须是同陈澍势均力敌的人才可能阻止这场血光之灾……
只有那个人了。
除他之外,别无选择。
他曾和和傅百城在十月下旬有过一次短暂的会面,会面之后,他方打消了所有关于雷浩为人的顾虑,彻底在同邹飞的博弈中倒向黎珂这边。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当时他鼓起勇气向这位经济金融学院的大众偶像问了个专业上的问题,傅百城竟随口给他报了手机号码。
那个号码躺在置顶位许久,想拨又不敢碰,如触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此刻袁皓却想也不想地拨了出去,什么冒不冒昧凌晨两点对方能不能借到是否会吵到对方都不管了:“傅先生!黎珂有危险!”
保卫处的值班者打了个比起困更多是无聊的哈欠。
高楼俯瞰,晚归学子踏在地面上的身影小得惊人。
长久以来,大学城治安始终良好,又非教育部紧抓的特殊时期,保卫处值班一直是得过且过,能挨一天就是一天。几个学生能有什么价值?哪门子的犯罪分子没事总盯着?还不如多瞅瞅那些政商要员。
又是一个长长的哈欠,值班者站起来伸个懒腰,虚掩上门走了出去。
半分钟后,电话铃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响起。
继第一枚之后,第二枚螺丝钉亦慢慢钻出原本的位置。
原本的计划是在四枚螺丝钉都掀松后迅速卸下门锁,在所有人都正安眠时动手。没有人想到屋里会多出一条狗,亦没有人想到还有一个复习考研政治的学生竟在凌晨两点还保持着清醒。
第三枚,第四枚,终于。
——叮咣。
像按下一场录像的播放键,激烈的狗吠声就在这时冲破寂静的夜色。门锁被人在那头剧烈上下掰动,王紫猛然意识到竟有人在门外撬锁,吓得呆立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浅眠的齐裕:“……怎么回事?”
她前半句话还用的气声。王紫这才反应过来,就近把黎珂的椅子拖过来,连同自己的身体一起抵在即将失守的门背上。手忙脚乱间,黎珂踩空了三四级阶梯,几乎从半空中直接掉下床来。
脚踝处刀劈般的剧痛瞬间抽离了她头脑里固执的睡意。
宋陈梦境初醒,尚六神无主:“谁、谁啊?”
齐裕用力给她后脑勺来上一巴掌:“想死啊?!还不快点把你的行李箱拖出来挡着门!”
宋陈不停地摇头:“不行不行!那个箱子太重了我根本拿不……”
早已在动手的黎珂咬牙忍痛,短短几秒钟已逼出满头大汗。她隐忍着回头深深看了宋陈一眼,厉声喝道:“快来帮忙!”
王紫后背紧贴宿舍门,脸色煞白,狂吠不止的小狗在她左右脚边胡乱打转,齐裕冲上去给黎珂合力,总算让巨大的行李箱一寸一寸挪出储物柜,倾斜下来。
门锁和巨大的行李箱几乎同时落地。
一声清脆,一声沉闷。
两相交响。
黎珂冲到呆住的宋陈面前,双手紧紧按在她肩膀上连声说:“别怕陈陈,别害怕,我们都在,我们会一起活下来知道了吗?马上报警,然后给你能联系上的所有人打电话求救!”
文学院法学院的宿舍楼在高层公寓西北方向三百米开外。
倩文连续跑了三个百米冲刺,齿缝间满是血腥味。没有高层宿舍楼下的门禁卡,她循规蹈矩的人生第一次无视规则,手脚并用翻越了闸机,拼命把双数层电梯按得噼里啪啦。
不行。怎么按都亮不起来。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电梯停电了?
如果说接到袁皓来电时的不安还隐在心底,那么此刻就是极致。
是那个还躺在肺结核隔离病房的学妹,颤抖到每三四个字就加一声喘嗽:“有人要闯进黎珂学姐的宿舍!我已经报了警,同楼层的其他人呢?宿管老师?保卫处?快点想想办法啊!”
那声狗吠,对门内门外的人来说都是变故陡生。
猛鬼一般,响起的叩门声凶狠如暴雨。在外推门的力道显然比里面大得多,高高垒起的三层行李箱大山完全形同虚设,纵黎珂齐裕王紫三人使上了吃奶的劲,仍然无法阻止门缝一点点扩大。
一边倒的对峙仅持续了不到二十秒。
带着镰刀的死神即将收割生命,一旦房门失守,等待她们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宋陈蹲着一通通打电话,终于打到心理防线崩溃。她一步步向后退,一直钻到离门最远的自己的书桌下缩起来,双手颤抖着抱住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为什么是我们?怎么会挑到我们?不要啊,救命啊……”
她的哭声夹在慌乱的夜里,把强撑到此刻的王紫也催得红了眼圈:“珂珂,齐裕,宋陈,遇到你们我觉得还蛮幸运的……真的。”
人心渐渐散了,黎珂亦知道凭她们几个撑不了多久。她和齐裕对视一眼,瞳孔在黑暗里如同镜子,明明白白照出彼此眼底的恐惧。
与其坐以待毙任由暴徒闯进来把她们一个个杀了,倒不如尽力一搏。没办法了,已经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了。她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黎珂把手搭上陪了自己快满四年的椅子,紧紧抓住。房门越开越大,一只脏不拉几的鞋强行从门缝里挤进来,随后便是一只长着脓翳的眼睛。
所有的抵抗和求救都已到达极限。
——搏一把吧。
配合齐裕松懈抵挡力道的那一瞬间,黎珂藏在门背后狭小的视野盲区中高高举起椅子,用尽力气狠狠对准那个跟脚一起探入半个的人头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