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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谋皮2 ...

  •   翌日,各主流媒体均收到来自傅家的发布会邀请函。

      一时间,广州会议中心附近所有宾馆于当天正午之前抢订一空。赴穗的机票高铁火车票霎时一票难求。

      快到凌晨六点的时候,黎珂携行李到达了前一天陆秘书带她来过的临时住址。只差了几个小时,一切已然天翻地覆。

      经过恶役,王紫宋陈体力告竭,在车后座相靠睡着了。王紫还发出轻轻的鼾声。

      黎珂却难以入睡。身体在副驾困倦到了极点,连痛感都迟钝到模糊,精神却强撑开眼皮,涣散的瞳孔里映着闪过风景。

      路灯一盏盏在眼前熄了,天际雾青雾青的。

      林悦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黎珂敏锐地抓住她的视线:“林悦。”

      “嗯?”林悦又看了她一眼,“不舒服?”

      黎珂摇摇头。

      车辆驶过一条减震带,后视镜里的宋陈和王紫两颗交叠在一起的脑袋同时小跳了一下,但没有人醒来。王紫睡觉一直带点小动静也就罢了,宋陈居然也轻轻磨着牙。

      她们都睡得很熟。

      黎珂这才收回目光,压低声音说:“我原本以为傅百城是出自离异家庭,怕踩到雷区让他和阿姨不开心,我一直不曾好奇过。但我发现我似乎想错了——请你告诉我,他父亲还在不在世?”

      “……”

      沉默即是回答。

      林悦不语,黎珂亦不催促,垂着受伤的胳膊,低头不知单手在手机上划拉什么。林悦思考了许久该怎么回应这个话题,长久以来,傅百城缺位的父亲是傅家的禁忌,触碰不得。有些结痂下是深可见骨的伤口,即使伤疤必将于某时重见天日,动手揭开的那个也不该是她。

      ……不该是她才对。

      红灯转绿,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她加速别过前车,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傅百城。

      他喵的这种事他对自己的女朋友开开口会死吗?!

      她欲言又止地朝副驾瞟了一眼。

      不料黎珂直接把手机屏幕转了过来:“如果内里没有隐情,我想他的搜索结果不该是这样的。所有的痕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就像是……”

      二十年前和黎曼同天发生车祸的另一位受害者一样,说没有猫腻绝对不可能。

      林悦咬了下嘴唇。顶傅百城个肺,净给她出难题,她还想再挣扎一下:“这件事说来有些复杂,你不着急的话还是让他自己跟你……”

      黎珂心平气和地说:“我在他办公室发现了从小到大你送他的所有礼物。放在一个纸箱子里,保存得很用心。”

      “……死衰仔!”林悦咬牙,“我再也不会帮他保守任何秘密了!黎珂你、你别误会啊,我新对象是Y大物理学院高材生,我和傅百城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半毛钱的暧昧!我真想现在就把他脑子里装的屎掏出来塞进他嘴里,你可千万别多想啊。”

      她暗叹带不动,忧心忡忡望了黎珂一眼。

      “其实还不止。”

      林悦脑神经顿时绷紧:“还、还有什么?”

      黎珂两眼直直望着前方,甩出杀手锏:“一直到十月初,他手机的屏保都是你。”

      所谓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字字符实,言者与听者理解的意思却谬以千里。黎珂的确在十月初瞟到过傅百城还拿林悦的照片做着屏保,可那时她还没和傅百城确定关系,管不了那么多。但她知道,在林悦的视角里他们从第一回晚宴见面时就已经是情侣,所以傅百城的这个行为……

      就成了地道的□□行为。

      “丢!”果不其然,林悦两眼瞪得像铜铃,甚至松开一只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做发誓状,“我马上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拜托了。”

      “其实叔叔他……”林悦豁出去了,“他二十年前死于一场首都的政治斗争,当时同车的十八个人无人幸免全部在爆炸中丧生,连尸骨都没落得个完整。”

      又是车辆爆炸?

      黎珂脑海里灵光一现,转瞬即逝。她好似抓住了什么令人脊背发寒的真相,汗水一颗颗从毛孔爬出,浸透了脊背。

      她方才一直摆弄手机,是给一组号码群发了某个带图消息。

      为首的那个号码率先给出了回信。

      “见一面吧,我对你的提议很感兴趣。”

      *
      “钟秘书,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印象中,陈澍从不下发这样模糊的指令。发展规划室兼理校方和陈澍个人的事务,效率至上,若不在电话里说清楚工作内容,难免多几趟往返取放文件的麻烦。钟锦帆还待再问,陈澍却啪地收了线。

      视野对面,王秘书的位置空空如也。明明到了该销假的日期,王秘书却没有准时前来,这对从来不缺席任何工作场合的他来说实在非同寻常。

      大事不妙。

      钟锦帆弯腰拉出办公桌右侧底部的磨砂文件箱。指尖点数至一沓文件中间,抽出一份来夹进随身的文件夹里,这才合上门走了出去。

      发展科到校长办公室不过二十步加一个转角。

      眼前便是校长办公室,房门虚掩着,门缝笼在暗影里,门后的场景未知。

      钟锦帆在转角后站定,眼珠向斜下方一转。忽然转身快步沿原路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入目的走廊仍是空无一人来时的模样。他在临近时刻意放轻脚步,侧耳贴近门板,果然听见其中的异响。他用最快的速度转动门把手,只一霎,脸上的表情已做出不多不少的惊讶:“你们在干什么?”

      他扫一眼便认出这两人都是发展规划室两位科员,严格来说还算他的下属。

      六目倏尔相对,其中一人下意识往他办公桌下藏,奈何身材高大,脑袋重重撞在一个拉开的抽屉底板上。另一个左右脑打架,左手抓起文件往身后藏,右手拎着文件朝桌上丢,白纸飞雪般散开。

      咚!啪!哗啦啦……

      两人一瞬间尴尬地停止翻箱倒柜,嗫嚅出两句截然不同的台词。

      “陈陈陈校长让我们来……”

      “王王王秘书让我们来……”

      钟锦帆和气地笑了笑:“我的确有东西忘了带。”他向前迈两步,那两人下意识一左一右让开一条道。

      他当着两人的面打开抽屉一格,拎出一把钥匙,套在指节中,笑着举到他们眼前转了两转:“办公室钥匙。”

      两人眼睁睁望着钟锦帆走回门口,好像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询问:“你们还不走?我要锁门了。”

      “……”

      钟锦帆见他们脚步不挪面露难色,又笑了笑打开文件夹:“陈校长要你们找的东西我早都准备好了,有劳你们二位白跑一趟。”

      “……”两人夹着尾巴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钟锦帆最后看了一眼王秘书那张虚位以待的座椅,心中竟泛起一股唇亡齿寒之感。

      陈澍终究要清算到他们头上了。

      还好他一边走,一边已想好了对策。

      他推门而入时,陈澍正站在窗边打一个电话:“……她真的把那些钱都转给了投资人?”

      听见背后动静,陈澍侧头斜睨过来一眼:“帮我弄到转账明细,具体情况我之后再向你确认。”

      待他面带不悦地转过身来,钟锦帆已然组织好全部语言:“陈校长,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您,等您过目之后我再解释昨天傍晚的行为。”

      盯梢,监视,对身边人的行踪联系有超常掌控欲。毕竟在陈澍身边许多年,类似的事他也没少做,自然会有某天自己也成为陈澍跟踪目标的心理准备。

      要想继续在陈澍这里站稳脚跟,他只有先发制人,以退为进。

      陈澍似笑非笑乜了他一眼。

      钟锦帆只装作看不见,推推眼镜:“傅先生那边要有大动作了。他召开新闻发布会的事,陈校长可知悉?”

      何止知悉,简直是全世界第一个第一秒有幸承蒙发起者通知的。

      陈澍看破不说破,气定神闲地说:“多谢提醒。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他究竟要发布些什么内容。”

      他查过昨夜和钟锦帆见面的人,是教育厅的背景。这话明里暗里便是怀疑钟锦帆向黄厅长传递消息。

      钟锦帆装作没听出他的内涵之意,慢悠悠把皮球踢给了不在场的王秘书:“王秘书跟陈校长这么多年,工作认真人看着也踏实,想不到最后关头还是绷不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虽不知王秘书究竟为何缺席,但多半是出了什么事。不在场之人根本无从辩驳,既然陈澍暗指是他,那他就引火至王秘书身上,反正大家一齐引火烧身,谁也别置身事外。

      陈澍果然顺着他的话说:“王秘书不会再来了。正好他探亲之前工作都交接给下面的人了,以后就由那人顶替他吧。”

      像是与他的话相应和,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一个人走进来跟陈澍点头哈腰:“陈校长,中午我在继教楼旁边的酒店请您吃饭,发展规划室各位新同僚都参加。”

      那人正是数学院的助教苗重阳。满面红光,见到钟锦帆还点头示意:“钟秘书,以后同在一个办公室,还请您多关照。”

      钟锦帆心下一动,偷瞟一眼陈澍,只见陈澍未动声色,心里稍定,与苗重阳双手交握时笑容也更可掬了些:“苗秘书有心,中午我一定准时参加。”

      这人能力一般,却是条听话的驯犬。看来陈澍表面不显,内心还是对周遭的人心异动有所觉察。从前他虽多疑,选人还是能力大于忠诚,今后恐怕便要调个儿了。

      自己是多半待不太长了。

      还好。钟锦帆敛去眼中一道光。
      ……他已备好了退路。

      数学院到发展规划室可谓一步登天。苗重阳突逢喜事,走时脚步还飘浮着。

      陈澍目光重转向手里的文件。

      这是几年前财政厅批给傅家批的一笔投资,用于合资建立某家药企。去年年末,药企忽有职员内部举报上级贪污,还牵出一系列假药劣药问题。后经检察部门介入调查,证实部分举报内容为造谣,又加上傅家上下疏通,这件事便被搁置了下来。

      毋须过问,他猜都猜得到这是黄厅长留的一手。

      傅百城将黄厅长操作南海项目的底透给他,他又故意当着钟锦帆和王德馨的面说漏这件事便是为了测试这两人。钟锦帆果然按捺不住露出了马脚,想来过去五六年交付给他经手的那些事,恐怕也已经掌握在黄厅长手里。

      还好。陈澍以镜片遮住眼中异色。
      ……那些材料他并不是太怕。

      黄厅长,傅百城,还有他自己。两方的争斗已俨然成三分之势,谁也不愿使出全力,谁都希望另外两人内耗到不堪一击。

      三角的关系最为微妙。如今傅百城竟要率先打破均势,甘当黄厅长的马前卒不成?

      这就是陈澍最讨厌傅百城的原因。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如同定.时.炸.弹,他总是看不懂傅百城那死扑街仔究竟想做什么。

      心里已向前计较数步,他嘴上却说:“钟秘书这是什么意思?”

      “傅家涉猎广泛,根基深厚很难撼动,但对您来说就不同了。傅家手里的产业越多,就越难顾及周全方方面面。现在正值中央巡查之际,医药行业又是今年乃至未来两三年工作的重中之重,这份文件只不过是块敲门砖。”

      一块起底傅家的敲门砖。

      钟锦帆推一推眼镜,镜片反过一道光芒:“傅先生上交您的材料,您就也上交他的材料。上面没有道理不偏帮您的,那些证据伤不到您,但能开始一场针对傅家的彻查。恕我直言,坐到这个位置谁也不会干干净净毫无污点,一旦傅家所有的污点全部挖开翻开,到那时候您再想办法把所有罪名堆在他一个人头上……”

      等待傅百城的就会是万劫不复。

      当时黄厅长与傅百城串通夜探检察院,翻找处分邹飞时连带查出的陈澍相关内容。钟锦帆明里奉陈澍指示前往阻挠,暗地里却奉黄厅长之命分别把对陈澍和傅百城不利的材料带了回来。

      傅百城同黄厅长这场所谓的合作关系从头至尾就没有真正成立过。黄厅长对傅家始终暗暗提防,而傅百城,他曾以为对方是待宰的羔羊,论心机城府绝不可能玩得过老狐狸们。

      可他至今仍会想到当晚傅百城那突如其来,毫不留情的过肩摔,和在那之后居高临下冰冷的眼神——

      难道傅百城早已有所察觉?

      念头一闪即逝,他立刻对自己付之一哂。

      草木皆兵罢了,不可能的。……不可能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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