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将军2 ...
-
这一夜，陈澍亦是无眠。
若不是何霜缠着他不放，极尽浑身解数，他大概一宿都不会合眼。
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便又醒了。
目前在公检法内部的灰色人脉足以应付傅百城手上那些材料进入司法程序后的麻烦。至于反打一手弄死傅百城，他相信上头那人的能量。
本该胜券在握，可一股若有似无的不踏实感却总在他心头缠绕。
他起了身，慢慢合上房门。何霜还在身边酣睡，裹在被子下的娇躯□□。带起的被角泄露一丝寒意，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一颤。
陈澍将那块掀起的被角重新盖回去，放缓脚步轻轻带上房门。
这里不是陈澍金屋藏娇的公寓，而是他在广州的正式住所。
书房布局与Y大校长办公室类似，其中一面墙被挖成上下错落的五格，放满了他在大小教育期刊上出版的文章，甚至有一本高等教育建设心得的样书，次年三四月就将正式付印出版。这是他在广州的住处，距乔迁之日有五六年，极少有人踏足。
他就在那一墙文稿之中抽出一个松绿色墨具盒，拔出钩芯，盒盖随即揭开。在天鹅绒填充物里躺着十二三支笔管，长度二十到二十五公分不等。
陈澍不经分辨就勾出其中一根，形状粗细都与其他别无二致。双手拇指食指捏住管身，稍稍转过一个角度。
门口忽而传来“咔”的一声响。
陈澍停下动作，把笔管重新复位握在手中。
“进来。”
无人应答。
他微微抬高声音：“何霜？进来。”
门口又传来一声响动，这回他听清是裸足轻踩地面的声音。他拉开书房的门，果然见何霜仅身披一件宽大的睡袍，低着头守在门外。
“我让你进来，你没听见我说话？”陈澍不悦地皱起眉头。
何霜抬起头，嘴唇血色浅淡：“您从没有让我来过这里。第一次睡陌生的床，我其实并没有怎么入眠。”
她似是答非所问，却巧妙地把低姿态和关心一同拐外抹角藏在言外之意中。
陈澍面色稍稍缓和，可说到这里，何霜话锋又陡地一转，“发布会十点整开始。我有些担心……”
陈澍对她的小心思并不反感，笑了一下：“用不着担心。只要这样东西还在我们手里，我们面对的就会是必赢之局。”
他把笔管交到何霜手里，在她伸手来接时顺势握住她的手，手把手转开了一条缝，露出藏在其中卷得严丝合缝的一叠文件。
“傅百城那些检举材料送交检察院之后，会有一队工作人员前来例行检查。其中大多数人在我们控制之中，不过难免傅家要塞几个人进去捣乱。这样东西绝对不能留在家里被他们发现，先保管在你那里，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还给我。”
陈澍转身单脚踏进书房，“跟进来吧。”
何霜犹豫了一两秒，低着头走了进去。
陈澍拉开抽屉取出一卷胶带，当着她的面封住开口的那一圈。
“一定要记住。”他的手按上何霜肩头，陡然加大力度，“这东西很重要，能傅百城置于死地，当然也可以反过来害死我。你持有它期间，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触到。否则……”
何霜的瞳孔跟着笔管上下摇晃，垂下雪白的脖颈，那几乎是宠物对主人最为驯从的姿态。
“我明白。我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陈澍拍拍她的脑袋：“我去会场之后，你照例相隔四十分钟再带着东西离开。”
他像才想起似的，随意问道，“数学院应届毕业生要在本周之内上交毕设开题报告？”
何霜垂着脖颈，小幅度地点点头。
“要是想回Y大也可以。优秀毕设大赛的推荐名额我会让小苗内定一个给你。”何霜一头发丝柔顺馥郁，他用手插.进去梳了梳，“推免时还要你和黎珂争一个名额，以后她再也不会跟你竞争什么了。”
从他的角度恰可以望见何霜翘起的嘴角和扑闪的眼睫。
门铃电话里传出钟锦帆的声音：“陈校长，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
陈澍上车前特意回头望了一眼，何霜的脸出现在高楼的窗台前。带她回来终究是冒险的举动，他立刻以手势示意，果见何霜会意地隐去面容。
钟锦帆顺着他的视线仰头，微微一蹙眉，几欲开口却终究没说什么，默默发动了车子。
自他抱上大树的事被拆穿说开，陈澍打私人电话也不再避他：“她转账的事查清楚了没有？……是跟傅家有过合作关系的人？”
“好，”钟锦帆看见后视镜里陈澍的脸色倏地一沉，“发布会开始之前我会顺道来见你一趟，我要亲眼看看那些记录。”
钟锦帆腾出一只手点开导航语音识别：“陈校长，不直接去会场吗？”
电子女声先是报时，再礼貌问好。正好上午八点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时间还早。”陈澍报出一串地址，手机自动开始导航，他叠起双腿，“最后的博弈都在这一个半小时内，傅百城不见棺材不掉泪，一定不会这么早束手就擒，我还不急着去会场。”
八点半到发布会开始，这段时间才是真正硝烟弥漫的战场，每分每秒都至关重要。
从前陈澍对傅百城的评价永远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说一句：“傅百城诡计多端，难保他不在此期间又干出什么出格的事试图翻盘，还是不得不防。”
而诡计多端的本人……
此刻正只身坐在发布会休息室里，似乎已完全放弃一切抵抗。
面前甚至摊着几十页泛黄的学术论文手稿，扉页写着两个笔力苍劲的大字。
“黎曼”。
来信提示音忽而响起。
与此同时，陈秘书满头大汗突破记者重围冲进门，双手呈上一枚U盘：“老板，您要的资料已经开始打印了，这里是已经调试完毕的ppt。”
背景里一堆只被允许从正式通道进入却千方百计挤破头试图钻进来抢先采访的记者，人头芝麻粒一样攒动。警卫队不得不拉起一道警戒线维持秩序。
“傅先生！请您接受本报采访！”一个记者成功从密密麻麻的腿脚之下匍匐爬出，白T恤上布满脚印，眼镜也被踩碎了半边。
“喂！不准媒体进入休息区域！”
左右警卫涌上前把他死死按住，他手舞足蹈挣扎，嘴里仍然喊着：“傅先生！这次发布会唔@$#*^%……”
他虽未功成先被制，却成功为后来者引开了部分人手。记者潮再三冲击警力最为薄弱之处，眼看情况就要难以控制。
咻！
只见陈秘书被傅百城拎着后领从休息室里丢了出来，向前踉跄了三四步，恰好直直冲到那位被三个大汉按着的记者面前。
场面诡异地安静了一霎。
傅百城探出小半个身体：“他是我的发言人，有什么问题都问他。”
啪地关上门，要多快有多快。
留下陈秘书与该记者面面相觑，觑完一抬头，不计其数的记者紧盯着他眼冒精光，就差流出口水。
“……”
“……”
一滴冷汗缓缓淌过陈秘书脸庞。
*
日光缓缓沉没于云海。
所有转账记录陈列在眼前，陈澍的脸色如同窗外那场欲来的阴雨。
那老女人果真如他所想在偷偷转移资产。
她出身江苏农村户口，身无一技之长，尽管十九岁那年被下基层视察的高官看上有幸飞上枝头，却终究是假凤虚凰德不配位。
孀居多年，老本越吃越显捉襟见肘，她没有办法靠自己获得稳定收入来源，恰好陈澍又需要一家公司掩人耳目清洗灰色收入，便把一家过去与高官有过交易的公司操作到她名下。
高官还在世时，她是陈澍进阶的跳板。高官死后，她却成了拖住陈澍后腿的累赘。她现在手上资金大都是陈澍多年蓄敛所得，陈澍发现她私下与傅妈妈接触陡增后曾试探过她金钱的流向，不想却被她以“和傅妈妈是交往亲密的好姐妹”为由堵了回来，想套路她把钱转回来她也全当听不懂。
饶陈澍修养再好，也免不得恼羞成怒：“好声好气跟你说你却好像听不懂人话。好，那我就直截了当问你——我上个月靠用人合同转给你那笔钱呢？”
“你是在问我要钱？”高官遗孀收起刚才为止的柔情蜜意，难以抑制酸溜溜的口吻，“你想要回去给谁？给那个女大学生，还是你另有第四第五个……”
她见陈澍眼神逐渐凌厉，喉头忽得哽住，侧头平复情绪后才说，“陈澍，你休想。二十年前我怎么把你介绍给姓曹的，怎么帮你吹枕头风让你上位的你都忘了吗？老东西去世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保证的？”
她眼里有了泪花：“你说很快会离婚娶我。”
身在体制，如果没有牢固的婚姻很难向上提升。离婚再娶，又是高官遗孀这么敏感的身份，只要陈澍头脑正常就不可能做这种事。
当年懵懵懂懂的她还不明白其中的弯绕，便也给陈澍的食言找了同样的借口。说服自己相信他是太年轻不懂事，他想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心意总是真的。
陈澍皱眉，“提起那些旧账做什么？我现在跟你就事论事。你不知道傅家与我势同水火？你再怎么不懂规则，也该知道你所谓的姐妹情有多廉价。你真当你和傅夫人是村口唠嗑的邻里街坊呢？……你哭什么？”
二十年在这个女人脸上留下了太多医美和妆容都无能为力的痕迹。她老了，但醺红的眼眶风情犹在，依稀还得见当年迷倒高官的艳色。
可她哭得越来越大声，逐渐走向歇斯底里：“我再廉价也廉价不过你跟那个女大学生，不，什么女大学生？她就是个雏……”
啪！
陈澍用力捏住她的两颊，几乎把她整颗头颅提了起来：“我同她在一起的照片是不是你找人偷拍的？！说！”
再看她时，往昔的魅力如脱落的墙皮片片从她脸上离去，她已是如此面目可憎。
养了二十年养不熟一条白眼狼，到用得她时她竟祸心暗藏临阵倒戈。
她再也没有任何价值了。
线人还不知道钟锦帆与陈澍之间的龃龉，趁陈澍在房里接私人电话，便走出包间，抽出一根烟递给守在大堂雅座的钟锦帆，两人寒暄了几句。
两三个来回，话题不可避免往傅百城身上扯去。
“傅百城把发布会的转播权卖了个好价钱。好几家电视台和直播平台抢着内卷，听说私下还竞了四五次价。”
线人说完不忘嘲讽一波，“这靓仔不光脸蛋靓，头脑不错，死之前还知道捞一笔。”
不过是个听起来没什么卵用的新消息。
钟锦帆见包间的门把手向下转了一个弧度，赶紧按灭烟头站起身来。
暂且记下来，一会跟陈澍没话扯话的时候再翻出来说好了。
他利落地跟陈澍回到了车上，从后视镜里瞥见陈澍满脸阴云，气势像要杀人一般。
“陈校长……”
没等他开口询问目的地，就听陈澍对电话那头的人咬牙切齿：“我果然没防错，何霜居然也……”
抬手深深抓住驾驶座，平整的指甲几乎嵌入皮套内，“马上过去一趟，我要抓她个现行。”
作者有话说
第147章 将军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