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黑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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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之后，周璋连人带货物在关外失去消息，那近乎沈娇娇生意半数资本的宝货如石沉大海，货没了消息不说，人也没了消息，沈娇娇寝食难安，瘦了一圈。
崔昊忙于政事，却是在外的多，回家的少，雨夜之后崔昊做主，直接将沈娇娇一行人接进了丞相府，进府后，沈娇娇方知王云间已经迁出，她搬回相府，也算乔迁之喜，百官闻说，全来贺喜，官员的眷属济济一堂，连忙了五六日方罢，王云间没来，亦没有送礼来。
沈娇娇这日在府中花厅内拆各地分号来的信，其实主要想看有没有关外来的信，拆多了，却拆到了一封来自父亲沈老爷的信。
沈娇娇读罢信，一下歪坐在了锦凳上，一颗心，浸到冰水里似的凉。
信上说，西南商道近闻得有一巨贾，以四成的收益大片的募股，因其所打的名头十分之大，各处商贾多贪利入其圈套，不足半年之内，已经募得现银几百万两，信发前后几日，这巨贾渐次脱离所在之地，只留下了一些空头的产业，忽一夕如人间蒸发，西南一带险些酿成巨变。
近日才听说，这募银者不是别人，正是山阴县周家之子周璋，乃是预谋已久，筹划周全的一个计策，并有多人与其协同，非止一人之力。近闻得他已出北关，且和娇儿的财货有些牵连，此事非同小可。望贤婿详查。
另一件，听说北面近来大不安稳，而这周家之子在北疆，听说正用这募来的数百万银两大肆买马征兵，不知意欲何为，朝廷更应重视。切切。
下面落款年月等。
沈娇娇看罢信，一颗心凉的像冰。与周璋同经营这么久，她从来没发现他还在做别的事。也许他一直就在做别的事，他们的生意本身就是一个幌子，那个大幌子中的一员？那么她自己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傻傻的被人骗的？助纣为虐者？棋子？还是什么也不是？
她歪身坐在花厅小桌旁，一颗心七上八下，忽一下如上云端，忽一下又如临深谷，觉得简直无处容身，这件事若是事实，她更无面目见人。
玉兰海棠在一边见她看信后面无定色，都不知出了何事，玉兰小心捧茶给她，试探着问她，沈娇娇却咬紧牙关一字不说，只是面色苍白，在房间里定了一会儿，猛然站了起来，命海棠和玉兰：“拿衣裳来，我要去店里。”
当务之急，她要先挽回她自己的生意。
虽然，如今她也不指着这个做什么，作为官员的眷属，也是不宜经营财货，可她出身和一般官太太不同，她家乃是扬州有名的商贾之家，世代经商，她的父亲又捐了那样大的产业给朝廷私用，而她在崔昊做丞相之前名头上也算就已经开始做生意了，因此几项里加起来，她的店铺如今还是开着，别人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就便是这样，沈伯等人已经几次说，让她假手伙计经营，从此勿要抛头露面，或者将其转为官办利民的产业了。
但沈娇娇觉得，无论转成哪一种，她先得把这十多家分号保住，才有其他，若是她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不论在什么场里，她又有何面目见人呢。因此依然坚持着。
今日她看了信，这般匆匆要去店里，海棠玉兰以及府中下人不敢不从，匆匆服侍她换上衣裳，拉过车轿，匆匆就去了恒源号。
到了恒源号内，她先做了两件大事，一是核算账目，二是给店更名。
核算账目，是为了同周璋析产，给店更名，是要正本清源，不再同周璋联名做生意。
走到店里，她做这两件事的时候，先静心想了想，自己算不算忘恩负义，毕竟，当日这十几家店面能做到如今，周璋比她更出力，而她初学生意，百窍不通，也都是周璋一一点拨，可是转念再一想，周璋如今这样的异动，如果父亲的信上所说属实，那么他这件事，小只是诈人钱财——然而也有数百万之巨，她名下这些铺子根本担不起。若大了说，招兵买马，所为何事？那一定是更大的事了，在北疆招兵买马——她不敢再想下去，到时盘根究底，她和这些铺子全都扯不清不说，她总不能再给崔昊抹灰啊。
那可真的完了，真的完了……想到这一层，她手脚甚至有些发凉。尽管她傻，可她也知道官场最忌讳什么，为做官最怕什么样的牵连和罪名。她不能让崔昊有这样的危险。
她已经明白他若倒了，大厦将倾对于她和她的父亲以及所有与丞相府、与崔昊有关的人，是怎样的灾难。
因此，她虽然如临深渊，心乱如麻，既相信又不相信，既担忧又怕又气愤，还是勉强把持住了自己，将这两件事处理了。
恒源号更名：“萱和堂”，作为总号，发出文书，各州店铺全都更名，命各掌柜立即办理，从今后更小心谨慎经营，不再提周璋的名头，连伙计都清理了，凡当日周家的伙计一并退还，发以重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娇娇如今是相府夫人的缘故，周家的人，小到伙计大到掌柜，没有敢争的，倒是颇顺利的陆续完成了。
这两件事发下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二更多天了，沈娇娇一身疲惫的回到丞相府，崔昊却也刚回来，沈娇娇听说他回来了，不肯露出疲态，强撑着，又听崔昊在中堂，就盘算着到底那封信要不要给崔昊看。
如果事实并不如信上所说，给崔昊看会不会害了周璋？可周璋去了北疆就没了消息是事实，北疆如今还没有打起仗来，就算他忙，伙计们也该发信来，可是一点儿音信也没有。另一个，父亲向来不说虚言，何况是这样的事。而如果这是真事，则必然是大事，是关乎朝廷，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她又怎能因为自己的猜测而瞒下呢。
这样，最终，她将那封信交给了崔昊。
崔昊其时正在中堂高几旁坐着，看到她来，打量了打量她，没说“怎的回来这样晚”大概看出了她心中有事，她慢慢走近，将信放到他手边，一歪身，就在高几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仿佛木雕泥塑。
崔昊拿起信，一会儿就放下了信，竟是很平静，说：“此事我已知道了。”
沈娇娇微微吃惊，转头看着他，道：“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崔昊端起盖碗茶来喝了一口，道：“他一出北关我便知晓了。”
那时就知道了……沈娇娇心里想着那时候都有什么异状，但依然想不出异样在哪里，她慢慢地转回了脸去，低下头，道：“这么说……这件事……是真的了……”
崔昊不语，从睫毛缝里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他放下茶盏站了起来，一个人进后房去了。
一会儿海棠玉兰来请，说相爷饿了，让沈娇娇去陪吃饭。
沈娇娇这个时候哪里有心情吃饭，她也奇怪崔昊知道这样的消息竟然还有胃口吃饭——也许他是见惯了大事了吧，也许北疆没他的人，也没他的货，上当受骗的不是他，他也没丢人吧。
沈娇娇想着，胸中像吞了块大石。
可是时至今日，她不能再违拗他，连他也失去了。因此想了想，就起来跟丫头去了。
等她到了后堂，崔昊却已经吃完饭了，崔昊吃饭很简单，只有一碟豆腐，一道青菜，一碗清粥，他的饭食向来清淡至极，最爱的似乎也就事吃个豆腐。真真不像一般的富家公子。
后来崔昊跟她说，如果你也坐过三年牢，如果你也见过那些腐肉烂疮，你也不会爱吃肉。沈娇娇就默然了……
崔昊看到她来，放下筷子，看起来又是平常的神色，按说时辰不早了，吃完饭也就该就寝了，可两人从早上一起床——四更天起床，就一天不见面，此时这深更半夜才又见上面，又觉不应该直接睡了。因此他撤到暖桌边，揉揉脸，就命人摆棋盘，要跟沈娇娇下棋。
沈娇娇琴棋书画要说一窍不通也是冤枉了了她，当年沈父在扬州，请了多少名手大师教她，虽然她整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多少还是会那么一点儿。
因此看他饭已吃完，棋盘摆下了，崔昊似乎很有兴致，就在桌旁坐下了，打算跟他下一盘。崔昊见她驯顺，似乎很开心，一撩袍摆也坐下，说：“你说吧，谁先下！”
他们下的是象棋，象棋，算沈娇娇会的棋里下得最好的了，因此还算有点儿兴趣和信心，她执红方，说：“我先走。”
崔昊就一笑，说：“好！”让她先走。
下象棋理论上自然是先走先得利，沈娇娇最喜欢用炮，当仁不让先走了一步当头炮，炮走中宫占先手，直逼崔昊的中宫，崔昊又笑，慢悠悠也走了一步，走的是非常有礼貌的，被称为“君子棋”的“相”，相走中宫护住自己的将。沈娇娇看了满意，开始按照自己惯用的，喜欢的路子开垦起来。
但也没走几步，就进入杀伐阶段，几个回合之后，沈娇娇被杀的眉头紧锁，脸更皱了，崔昊端着茶碗，看着她的脸色下棋，一会儿紧一会儿松，看起来就像毫无心机。
下了两刻钟之后，棋盘上似乎还不见胜负，崔昊将一壶碧螺春喝完，叹了口气，扬扬袖子，对沈娇娇说：“天儿不早了，下完了吧！”
说着抽车上马，将走偏方，啪啪几个大开大合的走位之后，沈娇娇车马炮全失，丧城失地，孤零零的就剩了一只“帅”，在半死不活的几个子儿的保卫下，困守中宫，崔昊似乎是故意耍她玩儿的，明明这样的局势下几步也就将死了，可崔昊偏偏不一下将死，又走了几步，将她的“帅”周围的守卫清了个一干二净，独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帅”光杆司令的待在中宫。这个时候，崔昊才两线连用，以自己的“将”照“帅”，将沈娇娇的“帅”杀死在中宫。
沈娇娇气的两颊通红，崔昊乐的哈哈大笑。
沈娇娇本来心情就不好，此时更加窝心不爽，见他这样笑，就道：“这算不得什么，我本来就是不会下棋的。”
崔昊笑的更厉害了，完了说：“也是。我本来也是不会下棋的，赢了你实是侥幸。”说完，又笑。
“…………”沈娇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走。
崔昊也没拦她，她走了，崔昊就站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站了一会儿，面色不再是刚刚没心没肺的笑模样，而变得阴沉，玉面阴沉，仿佛雷霆将下之前的天幕，又仿佛一块寒冰。他站了一会儿，方才慢慢往卧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黑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