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中人》君逸书

3、Touch more and more

　　梦境有多甜美，现实就有多操蛋。
　　蒋侬侬觉得，白天的日子越来越难熬。
　　上次林宇航的嘲笑蒋侬侬的话在班上慢慢传开了，高中生从来不在乎语言会不会伤人，他们在乎的，是又多了一个谈资、一个可以嘲笑的对象，尤其这个嘲笑对象没什么朋友、还不太会反抗，多好！也是给自己越发繁重的学习生活找一个释放压力的地方嘛。
　　蒋侬侬渐渐发现，自己被孤立了。以前的她虽然没有交心的朋友，却也有一两个走的比较近的同学，和她一样，都是在班上默默无闻的人，可现在，她们也默默疏远了她。她问过其中一人：“为什么要躲开我？”
　　“侬侬，你现在代表了麻烦，而且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蒋侬侬放开了手，扪心自问，如果是她们遇上这种事，她自己也会躲开的。
　　班长林宇航很快就发现了班上的这股风气，作为始作俑者，他也不是不愧疚。有好几次，林宇航听到大家嘲笑蒋侬侬时，都主动把话题岔开，或是打圆场：“都是一个班的，嘲笑自己同学不好吧？”
　　次数多了，班上有几个男生不干了：“班长，干嘛那么护着啊？哦，我都忘了，蒋侬侬是你最开始的暗恋对象嘛！”
　　“对哈，初恋啊~”大家一起起哄。
　　“打住打住，”林宇航连忙摆手，“三三要生气的。”
　　“哦，三三要生气的~”
　　“对啊，”苏三走过来挽着林宇航的手，“我就是小肚鸡肠爱生气，怎么了？”

　　苏三，长得漂亮成绩好，学校各种大小活动固定主持人，和蒋侬侬只有名字拿的出手正好相反，苏三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什么苏三起解，烦死了，”苏三曾经恶狠狠地跟闺蜜抱怨：“幸好我姓苏，要是我姓张，我爸那个京剧迷肯定要给我起名叫张三了！”
　　苏三非常看不惯蒋侬侬，她认为蒋侬侬最失败的地方不是有个对比强烈的好名字，而是蒋侬侬因为自卑讨厌自己的名字。
　　“我要是有个那么美的名字，我肯定要加倍努力，让别人一提到我就说名副其实，”苏三有一次故意在蒋侬侬面前说，“而不是畏畏缩缩，别人一叫自己就低头，只会自暴自弃，甚至觉得都是父母乱给自己起名字惹得祸，连努力都不努力，只会怨父母怨人生，一心只想改户口本和身份证。”
　　蒋侬侬当时听完就默默走开了，只留下苏三对着她的背影生闷气：“啊啊啊啊啊，我最讨厌这种不上进的人了！讨厌！讨厌！”

　　苏三还是很喜欢林宇航这个男朋友的，一听大家把自己刚刚交往的男朋友和蒋侬侬扯在一起就不高兴了，赶紧过来宣布所有权，最后还是没忍住刺了蒋侬侬一句：“我男朋友才不会那么掉价，喜欢那个假侬侬！”
　　“对啊，苏三你根本不用着急，大家都知道那是个假侬侬！”班上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同学更加大声起哄。
　　苏三一看闹大了，急地跺跺脚，“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推了推林宇航，“宇航，你来说。”
　　“大家也别闹了，”林宇航咳了两声，提高声量，“大家的名字都是父母起的，没有什么真假之分，三三刚才说的不对。三三，”林宇航转向女朋友，“等会给蒋侬侬同学道个歉，然后大家也别闹了，把教导主任吵过来，扣光这个月纪律分，今天起哄的都留下来扫操场哈！”
　　一听有可能被罚放学后扫操场，所有人都老实了。
　　从刚才就一言不发的蒋侬侬松了口气，心里却浮上浓浓的委屈：我也想像苏三你那样漂亮自信，可是我就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办法？
　　她吸了吸鼻子，把刚才的委屈咽下去，前桌的同学就递过来一张小纸条：“哎，蒋侬侬，苏三给你的，”前桌探头过来，显然很好奇，“她还真给你道歉了？”
　　蒋侬侬把书立起来，挡住前桌的视线，前桌没趣地“切—”了一声，就转过去了。
　　蒋侬侬打开小纸条：
　　蒋侬侬同学，很抱歉拿你的名字开玩笑了，不过，你要是想让自己不被嘲笑，还是自己努力学习跑步，成绩好了，大家都不会小瞧你的，否则，你就是一辈子的窝囊废。另外，我看的出来，你喜欢我男朋友吧？不过很可惜，他眼里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落款是龙飞凤舞的苏三两个字，蒋侬侬看着苏三笔迹里明显流露的自信和张扬，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还是溜了下来。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凭什么？
　　凭什么我暗恋的人是你的男朋友？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感受！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刮目相看！

　　下午放学，蒋侬侬一改往日等大家都走完才走的墨迹状态，下课铃一响，就冲出了教室。她一路奔跑到家，只觉得心里的郁气随着跑步都散了几分。
　　打开门，就听到妈妈的声音，“侬侬，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诶，怎么一头汗？”
　　蒋侬侬一听到“侬侬”这个称呼，就觉得心里刚刚平复的负面情绪又高涨起来，她深呼吸两口：“没事，妈妈，我锻炼身体，跑回来的。”
　　“那赶紧擦擦汗，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好。”蒋侬侬答应一声，走进客厅，却发现客厅坐着一个好久没回家的人：“爸爸！你回来了？”
　　“恩，”蒋爸爸打量了几眼蒋侬侬，“听说，你这次月考考的很不理想？”
　　“爸，”蒋侬侬很不耐烦地别过头，“别你一回来就说这些呗。”
　　“说这些！说这些！”蒋爸爸一下子提高音调，“你要是成绩好，用的着我说这些吗？蒋侬侬！你是学生，主要工作就是学习！学习！不是这些！那些！是学习！”
　　蒋侬侬不想和刚回家的爸爸吵架，可蒋侬侬这个名字可是她现在的刺激点，顿时，她脑子就炸开了：“不要叫我蒋侬侬！都是这个破名字的错！”
　　“这个名字怎么了？这个名字是你妈妈翻了好久字典才取得！”蒋爸爸觉得女儿在推卸责任，更不高兴了：“不要把什么都推给名字！你要好好努力！”
　　“推卸给名字”“好好努力”，这和苏三给自己写的字条简直是一个意思！蒋侬侬突然有种被父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这让她口不择言起来：
　　“你说我？你为什么不好好努力呢？挣个别墅让我住啊，让我当个富二代啊？你自己做不到的事别指望我！还不知道你这几个月几个月的不回家，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
　　“啪——”蒋侬侬被打了一个耳光，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平日最宠自己的妈妈：“妈，你居然打我？”
　　“我过去不该那么宠你的，”何淑芬非常伤心，“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爸？他长年累月飘在海上，我每天提心吊胆，生怕一个大浪你爸爸就没了，这都是为了谁？”她说着说着哽咽起来，“瞒着你是妈妈的不对，可是我得说，在物质上，我和你爸爸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蒋侬侬哑口无言，内心的羞愧和愤怒几乎要淹没了她，她知道自己错了，却又觉得委屈，她想对父母道歉，却又总觉得父母不够体谅她，白天大家对她的嘲讽、苏三对她的轻视又浮在眼前，她闷头冲进房间，反锁后倒在床上。
　　‘全世界都和我对着干！’
　　‘所有人都背叛我！’
　　‘睡吧，蒋侬侬’最后她安慰自己，‘睡着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