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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一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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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大人,这个贱奴,以下犯上,不守尊卑,对本宫出言不逊。还在这里大吼大叫,扰人清静,本宫适才让人教训了一番,大人不会见怪吧?”容妃先回过神,神色颇多闪烁,怒斥身边的太监,“还不把人拖下去!愣着等本宫来给这脏东西收尸吗?!”
“慢着。”
“怎么?大人有话吩咐?”容妃玉手圈在耳畔,拢住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含香泣露地映照出容妃姣好的容颜。
“既然是个贱奴,不如给了我。”刚才韩衡就看出来了,这个浑身是血的可怜男人,是千里迢迢追到北朔去的,他隐约记得,韩风和老朱,君明焱曾说等他回来发落,结果回来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怀孕,怕打打杀杀冲撞他,但裴加又怎么会害怕这些。
“不行。”说话的是容妃身边的另一个女人。
被韩衡盯了一眼,那女人有些露怯,不过仍坚持道:“国师大人,不是不让你把人带走,而是此人向来被拘在冷宫,今日受罚也是因为他擅自从冷宫跑了出来。我们本是要把他带回去的,大人是外臣,大概不方便过问后宫中事,向来后宫的事是太后娘娘做主。”说话间女人梗起脖子,声音也理直气壮了不少,“即便陛下宠信大人,大人也知道,天威难测,今天尚且宠着,明天还不知道怎样,想必大人是聪明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容妃怒斥道:“住嘴!”
郭采女不服地叫道:“姐姐!”
“本宫与国师说话,你插什么嘴!”
郭采女不满地噘起嘴,翻了个白眼扭过脸去,朝着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韩风啐了一口,“晦气!”
“人既然倒在我清凉殿外面,就归我了。”
郭采女还要说话,韩衡冷冷阻断了她想说的话,“陛下那儿自然有我去说,不劳娘娘们操心。来人,抬进去。云蓉,去请太医。”
云蓉刚走出去,又被韩衡叫住。
“叫郎东来。”韩衡想到,要是请太医,没准又要出什么岔子,唯独郎东不受约束,跟谁都没有利益牵扯。
容妃款款行来,从韩衡肩头望去,看着人把韩风抬了进去,她走到韩衡的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地说:“国师一时心善,却不知,此人是因何获罪。”
韩衡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果然,容妃按捺不住地小声告知:“此人与国师离宫前生得一般无二,他曾以此蛊惑陛下,太后震怒,将其拘在冷宫。陛下素来也是知道的,一直不闻不问。”容妃翻动眼珠,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韩衡道:“国师以为,这是为何?”
“天威难测,妄自揣测圣意,在你们这儿,好像是死罪一条。”
容妃顿时脸色煞白,退开去,眸光中浮动着怒意,却敢怒不敢言,终究压了下去。
郭采女连忙上来扶住她。
韩衡没再看她们两个,转身没入清凉殿的门中,顺便叫侍卫关门。
“大人,这人……放哪儿啊?”
韩衡无意间看见刚才躺着晒太阳的椅子,随手指了指,“放那儿吧。”
“哎。”
韩风被打得浑身血肉模糊,只能面朝下,脸上只有几道擦伤,头发脏污不堪,很多凝固成了梳不开的疙瘩。他已经失去了意识,正好方便韩衡观察他,当初韩风假装是他的远房兄弟接近他,被庄灵一眼看穿,现在想来,原因大概是,韩衡当时的身份本来就是庄灵捏造的,在捏造的基础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所谓的弟弟,这不是扯淡吗。
因此,庄灵第一次见到韩风,就知道他不是他弟,更会因此留意他。
韩风长得和老朱找人时带的画像一模一样,被打得气息奄奄时,好像还在叫“哥”,他应该是这个原身的亲弟弟。
不过据韩衡现在得知的信息,天裔族的人轻易是不会离开他们隐居的群落,韩风为什么会在大梁皇宫,是被人接来的,还是自己来投奔的他哥?
老朱当时是凭韩衡怀孕而肯定韩衡就是失踪的国师,身段像是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民间几乎没有天裔族人的身影,他怀了孕,必然是天裔族的人,范围大大缩小。这个重要情报,无疑是韩风带给老朱的,当时老朱无法甩脱追兵,最后能狠下决心把韩衡丢在深山中,恐怕也留有后手。
韩衡手指拨开韩风脸上粘黏的脏乱的头发,露出来的脸在阳光中苍白失血,轮廓是令人心疼的脆弱,这张脸,才是韩衡的脸。
韩风,就是老朱的后手,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韩风会到了大梁皇宫之中。
郎东来了之后,立刻让莘渊扒掉韩风的粗布烂衣。
考虑到天裔族男人的特殊体质,韩衡让宫侍都退下去,只留了四个贴身服侍的婢女帮忙。
青紫红肿的伤痕嵌在雪白的皮肉里,强烈的反差冲击着人的视觉。莘渊整个人都愣住了,他面前这个瘦弱的男人,从后脖子到臀几乎没一块好肉,双臂却完好,正因为双臂完好,那些新伤旧伤就像是粘上去的,但经手指一碰,就渗出血水来。
韩风无意识的痛吟钻进莘渊的耳朵里,他手就僵住了。
“听见了吗?”郎东严厉的嗓音中,莘渊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郎东只得重复道:“这里不方便,你先把人抱到西面偏殿内安置,为师写一张方子即刻让人去抓药,待会药水煮好了,你为他清洗干净伤口。”
莘渊几乎跳起来,要不是怀里的脑袋往外一滚,他差点忘了还抱着人呢。
“师父,为什么是我啊……这人这么脏……”
“你不常见血,用不了多久,国师就将临盆,现在正好锻炼你,否则到时你一看见血就想跑,为师手下又没有可以信任的人,那怎么办?”
莘渊叫苦不迭,但还是把韩风一把抱了起来,心里特别纳闷,这男的看上去比他还年长呢,怎么能这么轻?一个男人再瘦,骨架子在那儿。这人怎么抱起来跟他逗弄过的姑娘似的。不过姑娘可没有这么臭烘烘的。莘渊厌恶地扭动着眉毛,一脸的不乐意。
“国师,清理伤口的时候,场面难看,国师还是不要进去了。”郎东拦住韩衡。
韩衡想了想,反正他帮不上忙,而且大着肚子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这个人一定要救活,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郎东点头。
“你去吧。”韩衡道,看着郎东走进那间偏殿,韩衡抱着自己的肚子,看见刚才的躺椅上都是血迹,眉心不由自主微微一拧。
“大人,这张椅子就不要了吧?”一旁的婢女问。
韩衡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天空湛蓝,阳光大盛,是难得的好天气,他听见自己轻飘飘的声音:“不要了,扔了吧。”
当天晚上韩风没有醒来,君明焱也没有到清凉殿来。不过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吃完了早饭,韩衡才想起来,君明焱已经大概一天一夜没有露面。
这样的情形很是反常,他让云蓉找个人去打听一下,是否前朝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到中午就有了消息。
“昨日大臣纷纷上了折子,认为陛下仅仅封靖阳侯的女儿做妃子不妥,以太后的亲哥哥,当今圣上的亲舅舅为首,屈涂两家在朝为官者纷纷请旨希望陛下立靖阳侯嫡女为后。”
“这么快。”韩衡喃喃道。
“本来陛下要立谁为后,都是后宫的事,但是……但是……”云蓉咬住嘴唇,鼓起一口气不无冲动地嚷道:“这些大臣竟然要求国师迁出皇宫,说……说让国师迁至南郊千丘山的凌云道观。说这样更符合国师的身份,且那里环境清幽,利于国师修行,为大梁国运祈福卜算。”
这倒是超出韩衡的意料了,他的脸色顿时有点难看。他现在这么大个肚子,下地已经很勉强,如果要迁出宫,路上又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再则,离开这里,观星塔里的东西肯定不能都带走,他怕错过那些藏在“韩衡”留下的书堆里的信息。
“凌云道观哪里清静了!谁不知道千丘山闹妖怪,那个凌云道观香火早就断了不知道多少年,只有不到十个道士守在那里。靖阳侯还说,他愿意出银子将凌云道观翻修一新,大人久居深宫,百姓无缘得见,而想见大人的人很多,若能让大人住到宫外去,便能与民亲近,一了百姓的愿望,也是一桩善举。”云蓉气愤道:“谁不知道他的女儿要入宫了,他这是在给他女儿铺路呢!大人,陛下来时,您一定要跟陛下好好说说。您现在在宫里都差点遭人暗算,若是到了宫外,指不定那些小人会怎样暗算您!咱们不能吃这个亏!”
“既然那么多人奏请立后,明帝什么态度?”
“陛下自然不肯。”云蓉道,“陛下摆明了要给大人撑腰,只是大人身为男子,无法册立为皇后,否则哪儿还有他们什么事。奴婢瞧着,陛下仿佛想给大人一个什么封号,让您能安然无恙地待在后宫。”
韩衡沉思着,过了会问起韩风的伤势,云蓉回禀说还没醒,他就让云蓉先出去了。
韩衡盘腿坐在床上,轻轻抚摸着肚子,视线落到暖炉上烤着的两个流光溢彩的蛋。思绪一时间转到了别处,这两个蛋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破壳。要是会吐火就好了,最好还能飞天遁地,到时候就能大做文章。到民间去,也许也不是坏事。
只是现在不行,孩子一定要在宫里生,宫里虽然也有危险,总是要比宫外好一点,碍于明帝淫威,哦不,龙威,孩子生下来之前宫里的人应该不敢动手。上次承光殿里有人在他的饮食里下东西,君明焱宣布要连坐,只要出事就把承光殿的人全砍了,残忍是残忍一些,但只要下人能互相监督,自然谁都不会被砍头。而且韩衡相信,他们背后可能有的主子正是因为这道命令才不敢轻举妄动。
承光殿是皇帝的寝宫,能在那里安插下去的人,必然都是早早混进去的。真要是一口气拔了,再要插|进去,就没那么容易了,需要的是漫长的时间。成本太高,回报率略低,谁也不是傻逼。
接近傍晚时分,韩风终于醒了,韩衡刚在院子里让人扶着走了两圈,累得满头大汗。他从婢女手上接过帕子,擦了擦脸。
“找个人请郎东过来。”吩咐完,韩衡就在宫侍搀扶下吃力地走上台阶,步入寝殿。
收拾一番后,莘渊来了。
“你师父呢?”韩衡略有不满地问。
“师父在赶制大人要用的药,差我过来了,不过药方是师父的手笔,大人大可放心。”莘渊跟在韩衡身边往外走。
韩衡走得很慢,他也放慢了脚步。
“这个人很重要,必须安然无恙地活着。”
“是。”莘渊满脑子都是那天伤痕累累的身体,以及那人身上没受伤的地方如玉的雪腻肌肤,他昨晚就没睡好,现在眼底浮现难言的一丝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