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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九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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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衡来回看丁穆和庄灵,他甚至闭上眼,又使劲眨了眨,庄灵仍然在门口站着,这不是幻觉。
韩衡猛地立起身,一把揪住丁穆的衣襟,他手上没有力气,整个身体的重量把丁穆拽到眼前。
“他怎么在这儿?”韩衡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和人说过话。他是裴加的时候,无论在哪儿都得保持该死的虚伪的风度,他是一个演员,他想要什么样的风度他都可以演。他是韩衡之后,太明白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弱肉强食规则,他没有能够使人一击毙命的压倒性力量,就要能屈能伸甚至必要的时候做小伏低。
可接二连三的背叛和欺骗让他彻底崩溃了。
“说话啊!”韩衡摇撼着丁穆。
丁穆眼眶发红,看着韩衡的眼睛里涌起血红,他咬紧牙关,握住韩衡的手,以不伤害他的力度拉开韩衡,哽咽道:“他抓了木染,我没办法。我只能……只能这么做。”
韩衡仇恨地瞪向庄灵。
庄灵心头微痛,但他还是一步一步走向韩衡。
“你站住。”韩衡陡然一声暴喝。
庄灵一步也没停,他的脚步就像一记接一记没完没了的重锤砸在韩衡脑仁心上,让他浑身都痛楚难当地微微发抖。
“你他妈给我站住!站在那儿!我警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韩衡吸气都带着颤抖,克制不住的恐惧像一把利刃洞穿了庄灵的心脏。
丁穆回头看着庄灵,沉声道:“你想逼死他吗?”他喘了口气,继续道:“你想现在逼死他,你就过来,他人保不住,孩子也保不住,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庄灵置若罔闻。
看着这个面目可憎的人,韩衡感觉他掉进了一个挣不脱扯不断的让人绝望的循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却怎么都逃不出别人的掌控,无论明帝还是庄灵,他们都想把他攥在手里。
原因就在于,他弱爆了。
每一次他都要依靠别人的帮助才能离开一个地方,而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值得依赖。他从前以为庄灵是那个他可以毫无保留相信的人,他救过他,为了救他差点把命搭上。结果不过证明这个人只是敢赌敢输,而且他还险胜了,赢得了他的信任,还赢得了一个孩子。想到这里,韩衡不禁有些自厌自弃。
庄灵还是走了过来,他让丁穆出去,丁穆就只能出去。
韩衡下意识向后退缩,目光避着庄灵地往后退缩,他身子太沉了,挪一下都难。
“别动。”庄灵柔声道,伸手抓住韩衡的肩膀,就在把人按在怀里想要好好抱抱韩衡时,韩衡突然猛挣起来,庄灵怕韩衡伤到他自己,只能放手,满脸沉痛地凝视他,他拼命按捺住躁动的心,强迫地放缓语速:“韩衡,你真就这么恨我?”
韩衡张了张嘴,一时间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我应该感谢你,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
一抹亮光瞬间点亮庄灵的脸,他急切地说:“那你回来,不管因为什么,报恩……对,我救了你三次,你还没有报答我。”庄灵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个人留在身边,看到韩衡憔悴失血的样子,他害怕得不知所措。可恨的是,他还不能够跟明帝硬碰硬,他真想把明帝摸韩衡的那只手剁下来。
韩衡感到一阵难言的荒谬,讽刺一笑:“你骗我的那么多次,又怎么算?”
“无论我怎么骗你,我还是救了你,”庄灵眸光一闪,视线滑落到韩衡护着肚腹的手上,紧握起拳头,他硬着头皮道:“韩衡,你把欠我的还清楚,我就放你。”
“怎么还?”韩衡木然道,“我应该把命还给你是吗?那我也只有一条命,没办法还你三次。”
庄灵整张脸僵硬起来,近乎残忍地扯了扯嘴角:“看在我们同床共枕的情分上,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以给你算得便宜点,算上我骗你的那么多次,你还有两条命要还。”
韩衡歪着脑袋,难以置信地瞪视庄灵,他从来没认识过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完全不择手段不通人情泯灭人性。
“这是你的孩子。”
“我要的不是孩子。”庄灵恢复了镇定,温和道:“我要的是你。”
“庄岐书!你嘴里能不能有一句实话!”韩衡声嘶力竭地吼道,抡圆胳膊一巴掌甩到庄灵的脸上。
接着韩衡的手就被庄灵一把抓住。
韩衡拼命挣扎,手被紧按在头侧,庄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迸射出狠意,转而又软化下来。
庄灵低头逼近。
“操|你妈的,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庄岐书,我恨你,我他妈的恨你,你……走开……”话音未落,他嘴唇被堵了个严实。
庄灵贪婪地吸吮韩衡的唇,强硬地顶开他紧闭的牙关,这个吻没有一丝一毫甜蜜,他很想沉浸其中,却只体味到浓浓的苦涩。
“唔……”庄灵用手背擦了一下嘴,他舌尖被咬破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韩衡。
韩衡急促喘息,得到自由的那只手拼命把庄灵往外推,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你滚!”韩衡怒吼着,中气却十分虚弱,“滚啊!你滚不滚!你不滚我滚!”说着他猛地抬头用浑身力气向庄灵的脑袋撞去。
庄灵反应极快,一把按住韩衡两肩,把他紧压在床上。
韩衡闭上了双眼。
“等你还清欠我的命,我就让你走。”话说出口,浑身力气从庄灵身上抽离。
韩衡没有睁眼,庄灵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蹦进他的耳朵里。
“你留在我身边,待在我身边,把孩子平安生下来。”那声音突然顿住。
韩衡霍然睁开眼,他的眼睛圆睁着,眼神游移不定,虚弱地问:“然后呢?”
“然后……”庄灵道,“然后我放你走。”
“孩子呢?归你?”韩衡看了看庄灵。
庄灵嗯了一声,他混乱地想,如果不顺着韩衡的意思,他现在就会失去他。
韩衡笑了起来,从前他笑的时候,弯弯的眉眼绵绵软软透着甜蜜,让庄灵喜欢到心窝子里去。
现在,庄灵深吸一口气:“别笑了。”
好半天,韩衡才控制住情绪,他自嘲的笑意刺痛着庄灵。
“怎么样?”
韩衡抿了抿唇,不再挣扎,他以极其认真的眼神看庄灵,移开眼的同时,轻吐出一个字:“好。”
庄灵心头一松,弯下身,唇堪堪落在韩衡的耳边时,韩衡歪过头,庄灵亲了个空。
“孩子生下来,你就放我走。”
庄灵眼神闪了闪:“是,但是你要听话,孩子有一点问题,你都别想走。”说着他亲上韩衡的耳朵。
这次韩衡没有躲,只是当庄灵温热的舌尖吞吐他的耳廓时,韩衡一脖子鸡皮疙瘩炸了起来。那感觉就像阴毒的蛇信在嗅闻猎物的气味。
说不出的悲痛笼罩住庄灵,他难受,又不知道如何发泄这种难受,他一遍一遍想从韩衡身上找到熟悉的甜蜜幸福,却只得到韩衡木头人一样的反应,那就是没有反应。他甚至不想多看他一眼。
那天以后,韩衡配合郎东的治疗,每天有一多半的时间泡在药水里,扎针、吃药更是家常便饭。
他泡药浴时,庄灵就在边上给他擦背。
韩衡不怎么说话。
庄灵轻柔地擦过他高高耸起的腹部,毫不避忌地擦拭他瘦骨嶙峋的胸膛,根根凸起的肋骨让庄灵心疼不已,那两点淡红让他眼神一沉,没留神反复擦了又擦。等庄灵反应过来,收获的只是韩衡冷嘲的淡淡笑意。
韩衡比从前重多了,庄灵把他抱在怀里却觉得他像随时都会消失。一到晚上,他只有紧紧把这个人勒在怀里,才能清晰感知到他。
韩衡整宿整宿无法入眠,短短数日就比之前瘦得更吓人。
“再吃一点。”庄灵又盛了一碗鸡汤。
韩衡听话地张开嘴,只是眼睛垂着,始终不看庄灵。
无论庄灵喂给他多少,他都毫无异议地咽下去,人却还是一天比一天消瘦。
急得团团转的庄灵找到郎东。
郎东严厉道:“我说过让你不要在他跟前露面,你既然没想过听我的话,就不要再来问我。”他把药杵一扔,倒出碾磨好的药粉。
“郎叔,韩衡他到底怎么回事,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药膳,他都吃了,而且吃得很多。”
郎东抬起眼睛看庄灵,“我早就跟你说过,天裔族人的孩子,比寻常妇人怀孕周期更短,在短短的六个月里,孩子会疯狂从父体攫取资源以供己用。他还有一个月临盆,肚子里的孩子急于成熟,自然会吸收得更多。你还成天到他眼前晃,他郁结于心,不能畅怀,自然会形销骨立。”郎东鼻腔里哼出一声,“你现在不放手,将来就不得不放手。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时至今日,告诉你也无妨。”
庄灵顿时心生不祥。
“天裔族的男人,一旦生下孩子,寿数将大打折扣。即使父子平安,他也只有十五年可活。”
庄灵面部扭曲得近乎狰狞:“郎叔,你为什么不早说?”伴随一声暴喝,庄灵掐住了郎东的脖子。
郎东咳嗽两声,琥珀一般澄净的双眸淡然凝视庄灵:“我效忠的是老国相,是殷氏一族,你已经偏离王妃的期许,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庄灵松手时,郎东急迫地喘起气来,他脖子上横亘着一道明显的红痕。
“如果你再逼他,等不了十五年,临盆时他需要充沛的精神和力气,只要你跟他眼前晃一晃,必然是一尸两命的结果。岐书,你好好想想,你想现在带着他,全身而退地离开大梁国境,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