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八章 ...
-
望残雪纷乱、炉香闲袅、寂寞琵琶浣溪沙;
忆往事梦靥、拢云冷清、犹有残灯蝶恋花。
◇ ◇ ◇
蜚语流言、闲野宫闱。
我终于得知那一日静妃为何闯入归月殿,又为何有了那般说辞。
原来,这场无休止的大雪,被多数人认定是我的缘故。说我并非圣女而是妖女,为出云带来了灾难。许多人联名上奏,恳请王上废除我圣女的名号,并要求要把我当街火刑。而这一切,都被空天墨驳回了。
或许对那个人而言,我是他的‘东西’,所以无视我就等于无视他吧。
◇ ◇ ◇
这场引发流言的雪,仍是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叶谦溪倚在归月殿外的回廊上,一只手按在自己的佩剑上,另一只手半擎在空中,似乎想要接住飘絮一般的雪花。
我隔着薄薄的窗纸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另外一幕:
衣袂猎猎,发丝轻扬,万点梅花随风舞。
他定定的站在那里,虽然穿着一身黑衣,却仿佛要融入这一片素白之中一般。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条金丝束带松松的揽在背后,更加突然出他颀长俊美的身材。
他微微擎着右手,似乎是想接住那漫天飞舞的花瓣……
我微微摇了摇头,蹒跚着走到屏风后的桌边坐下。说来,自从他教了我只曲子之后,我便再没碰过笛子了。也不知那曲子,我是否还能记得完全。
◇ ◇ ◇
“你想我了?”
突然,一张被放大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刚要惊呼却被他捂住嘴巴。
我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白衣胜雪的男子,那一抹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如往昔。他如同无赖般一手搂着我,一手捂着我的嘴。
是乐悕!他没有死?
乐悕见我已经认出了他,并且不再反抗,才松开了捂着我嘴巴的手,两只手一起环着我的腰肢。
气氛有些暧昧,我伸出将他推开,转过头去微微吸了几口凉气。
不得不承认,乐悕有着无与伦比的容貌,魅如妖孽的眼眸。那双妖邪的眸子,似乎有把一切都吸进去的能力。所以我不敢直视他,唯有逃避。
他见我有意的躲避他,反倒故意把嘴巴凑到我的耳边,一边吐气一边轻轻的说道:
“哎呀,看来你心里想的那个人不是我啊。”
再一次踱出几步,离开他的身侧,我淡淡望着屏风低声道:
“我自是不会想你。”
“那真是难为了我对你日思夜想的,还不惜冒险闯进出云王宫……”
他故意拖着话音,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杆紫竹笛伸到我眼前。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笛子是九爷的。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那笛子,乐悕却坏笑着把笛子收回身侧,我本能的转身,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发出一阵嘈杂。
这一举动,却惊动了门外的叶谦溪。他的身影映在门上,看得出是握剑蓄势待发的姿势。
“圣女,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桌子而已。”
我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正常,看到门扉上的影子放下了手中的剑,我才慢慢呼了一口气。
站在我身边的乐悕挑了挑眉毛,把玩着手中的笛子故意挑弄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了,还是很重要的事情呢。”
乐悕毫无顾忌的躺在我的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笑着对我。
万点飘零小轩窗,故人旧忆积成霜。
乐悕走的时候是翻了窗子出去的,若不是桌上那竿紫竹笛,我只怕会把刚才的事当做梦一场。我有些恍惚的拿起那竿笛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不经意间的低头,却看见腰间的束带中不知道何时夹了一张纸条。
我茫然的把纸条抽了出来,上面只有几个很简短的两个词:
“午夜、勿睡。”
署名是‘九’。
九……九爷……原来,他也还活着。
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一阵波澜,前几日的一幕幕再一次涌上脑海:
我诧异的睁开眼睛,却迎上了一张淡然的面孔。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巴坚毅、棱角分明。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他一只手环着我的腰肢,一只手握着笛子,一袭黑衣早已尽湿。我侧目扫了一眼他先前吹笛子的小亭,虽然是在池边,却与我落水的地方互为对岸。不知他是怎的可以在刹那间过来,将我接住的。
我和他就这么湿淋淋的站在池塘里,相互对视着一言不发。直到初见那三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跑来,才打破了我和他之间的静止
我突然想再次跳入荷花池中,再做一回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那黑衣男子却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臂。此刻我才注意到,原来我已经下意识的接近了荷花池,若是他不拉着,我大约已经又要落水了。
“我并不想你,再落一次水。”
他望着我淡淡的开口,声音不高不低,一如微风振箫般柔缓舒和。
虽然是初次相见,虽然他神色淡漠、面相并不亲善,但我却总觉得和他早已相识。‘故人’面前,我不想掩藏自己的心事,于是直言回他:
“但是我却想,再落一次水。”
他看着我的眼神闪过一丝疑惑,大约在想我是否疯了。虽然我心中也觉得,自己的举动确实有些疯癫,但却克制不住那样的欲望。
我正欲甩开他的手,他却抢先一步拦腰把我抱起。只听得‘扑通’一声,我和他已经再一次‘落’入荷花池中了。看着他满是水滴的脸颊和无奈的眼神,我心中忽然有种温暖的感觉。
他望着我,也忽的扬了嘴角淡笑起来,随手折了一朵梅花插在我的鬓角。
“那你便当我是说笑好了。”
我看着被他折去了花朵的空枝,不觉开口吟道: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九爷也随着我的目光,一同落在那空枝上。片刻后,他在伸手抚着那枝头的断口,转头侧目望着我。
“你,可愿做我的枝头花?”
我轻生唤他三两声后,他才恍然的眨了一下眼睛。我再一次把笛子递给他,他却低着眸子,忽得伸手将我揽在他怀里。
“九爷。”
我心中惊慌,意欲挣开他的怀抱。
“别动……就这样,让我抱着……”
他在我耳畔低语,声音低沉微微有些沙哑,隐约有哽咽的意味。一直淡漠清逸的他,莫不是他想到了什么伤心的往事,才会这般寂寥。
见他如此,我心中有些念牵,也便松了挣扎。
初冬天气也是凌寒,他将长袍与我垫着,自己身上单薄,已是沾满了寒气。我被他揽在怀里,分明的感觉到他周身冰冷,衣衫冰凉。
◇ ◇ ◇
“圣女?圣女你没事吧?微臣要进去了,请恕臣无礼。”
叶谦溪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急忙把笛子和纸条一并塞进被褥中。才定住了思绪,就看见叶谦溪走到了我近前。
见我无事,他才略略送了一口气道:
“因为方才不见圣女回应,臣才擅自闯了进来。”
“我没事,只是刚才有些乏,睡着了而已。”
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转身走到外面把食盒提了进来,然后从中把饭菜拿出来,一样样整齐的摆放在我桌上。
我看着桌上清淡的饭菜,原本都是我爱吃的东西,但是此刻我却全无食欲。
见我无动于衷,他若有似无的轻叹了一口气,拿起竹筷和小碟,夹了菜端到我面前:
“圣女,趁热吃一点吧……”
我黯然抬头,望着他清秀的眉眼,恍惚间有那么多的心思,都想与他一一倾述,就像知己一般倾心而谈。想到这里,我不禁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在叶谦溪的面前有过太多的自我,有过太多的不该有,这些都是不被允许的。我是圣女,出云的圣女,怎么可以如此随性。
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我站起身慢慢来,隔着些距离对叶谦溪淡淡的开口:
“没有我的允许,你本不该擅自进来。”
大约是没想到我会突然责备他,叶谦溪的动作明显有些滞顿。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单膝跪在我面前低头歉言道:
“臣……知错,请圣女处罚。”
他的话语有些干涩,我想这大约是因为我忽然冷漠的态度所致。
我何尝不想与人言谈欢笑,分享自己的心思。只是这些根本由不得我的喜欢,也由不得他接不接受。我望着窗外渐渐射穿阴霾的阳光温暖,自己却自能故作冷傲。
“这次就免了吧,你出去吧。”
叶谦溪默然退了出去,轻轻掩上归月殿的门扉。我看见他素来颀长的身影,竟然有些微偻的映在那檀木和白玉交错雕琢而成的门上。他没有要离开那扇门的意思,良久才用忽然淡素而寂寂的嗓音,隔着薄薄的高丽纸对我谦卑的说道:
“圣女,不要怪属下多事……我从第一次见圣女到现在,圣女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笑过。如果一个人活的不开心,那这生命又有何意义……属下真心希望圣女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事,不管是什么事,属下都会支持圣女的……只要,圣女你可以笑着活着……”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了那扇门的缘故,今天叶谦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的遥远,还带着淡淡的忧伤。
我竟然不知道,他对我的事如此在意。
真正的笑……对我而言那是多么奢侈的东西。从我出生至今的这十六年里,只有两次而已……
第一次笑是因为我五岁那年,拢云塔第二层的窗台上,竟然神奇的开了一朵野花。因为是塔外之物,对我而言有着无限的新奇感。我就把它采了下来送给梵若姑姑。
我满脸笑容的看着梵若姑姑,希望她会喜欢。结果,那多娇弱的黄色小花,被梵若姑姑的脚踩的支离破碎。而我则因为笑而露齿有失身份,被罚跪了两天两夜、不许吃饭。
从那以后,我的心就封存了起来,在不真心言笑,做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圣女。
而第二次笑,就是前几天在回梦楼,九爷抱着我跳入荷花池,溅落满身泥污的时候。
身不由己半分多,无可奈何点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