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关》村上呆猫

33、第 33 章

　　去大秦传递消息的人现成就有。金禅国向来有僧侣和周边国家宫廷往来，兜售特产法器。去大秦的行头则需要临时赶制。华丽的使节仗和车驾都还好说，国主的出访造型则引发了不小的争论。后来，王内史找来女儿纯如，根据大家的结论画了一张图。国主看了一眼就翻了脸。
　　“头上那些是什么！”
　　王泰道：“回陛下，这是凉国贵族发型。”
　　“免谈！”
　　“您要扮演的可不是个出家人，这样的短发不行。”
　　“那又怎么样！”
　　“臣以为您戴假发比较稳妥。”
　　四个年轻武士在一旁怯怯点头赞同。除了敏而和舜若之外，贺赖本涛与步六孤学而也在。他们这两日潜伏国境，接到消息，便护送着本涛的家眷也来到金禅国。此时他们作为熟悉凉国贵族形象的专业人士也列席会议，但面对这样……呃，抗拒的气氛也只好默默以眼神和肢体语言交流。艾成将军倒是见怪不怪地叉着手在一边看热闹。
　　国主对这个主意完全不当回事：“哪里来的假发啊？”
　　王泰回身冲纯如点点头。纯如不声不响地捧出一个木盒子，打开奉于君前。里面正是一捧梳理成几束的金色长发。王内史道：“此乃臣女手工。只要接在陛下的真发之上，编成发鞭，缀以珠玉，戴上璎珞高冠，几可乱真。”
　　“你早就算计好了吧你！”
　　“凡事预则立呀，陛下。”
　　事已至此，磨磨蹭蹭也不是金禅国汉子的作风。国主愠怒地接受了现实，让纯如施以手艺。贺赖本涛觑了个机会，凑到王泰跟前。
　　“先生，在下有一事请教。国主这次出行，为何你说不要我跟去？是否对在下有什么不放心的？”
　　王泰道：“多虑啦。我请了陛下旨意，你和学而都留在这里，助我一臂之力。”
　　本涛道：“能帮先生自然是好！先生要我们做什么？”
　　王泰道：“到时候咱们不免也要改扮。”学而在一旁听见，笑道：“剃头发都行！”王泰笑道：“你啊，一直是个爽快人。希望不必做到那个地步——”
　　他们的对话被一阵轻微的骚动打断了。国主头发大体装扮完毕，纯如拿着铜镜给他看。国主莫名所以地向着他们转过身来。
　　“这算啥？”
　　“臣觉得……相当好啊！”
　　“嗯，嗯……”
　　“噗哈哈哈！”
　　国主容颜俊秀，眉削鼻利，珠玉璎珞衬托之下，更是散发出斩钉截铁的盛大气场。内史笑道：“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其之髢也！”
　　这话出自诗经，原意是形容女子之美，盛装华服，鬓发如云，无需假发装饰。王泰改动两字，便成了“如云的那都是假发”的玩笑。不过在座能听懂的几乎没有，在敏而他们看来不过是王内史又在念咒。然而干辅将军的话就直白多了。
　　“像个妹子！留神别被大秦国君看上了啊！”
　　国主干脆利落飞踹一脚：“你找死！”
　　敏而惊得胡子直抖：“王先生，这这……”
　　王泰道：“嗯，看惯了就好。”

　　至于艾将军那巫师行头，就简单得多了。到了快出发的时候，灵芝到他们营房去，拖着一个大包裹：“这可是我师父年轻时穿过的法衣。”
　　艾成看他层层打开，不放心地问：“里面没藏着耗子吧？”
　　“不可能，这都用药材塞着！”灵芝奋力把衣服展开，形如一件黑毛大氅，上面挂了许多零碎，还有一些可疑的痕迹。
　　“……你师父洗过吗。”
　　“法衣洗了不就没有灵性了？”
　　“……他为啥现在不穿？没法术了？”
　　“胖了！”灵芝看看将军，又说，“我觉着您一时半会儿胖不了。”至于法术……灵芝想了想，决定不评价为妙。
　　将军披上，被灰尘呛得直咳嗽：“没袖子？”
　　灵芝指点：“有，但您这么掖着也行，显得神秘。”
　　“……显得像没胳膊。”
　　王泰在旁边忍着笑。灵芝又打开一个包袱，露出形貌狰狞的面具，头上一对尖角：“艾将军，这可是驱鬼辟邪佛佑护法祥光圣宝面具！”
　　“啥？”
　　“你记住是面具就好了。”王泰说。
　　“特别这对角，是真的白牦牛角，百年来没有一点损坏，正是这对角才有驱邪效果！哦还有这个法器，这铃铛，将军你挂身上。这鼓。这号角。衣服内袋里还有个口哨。”
　　“我还是算了吧。”
　　“现在都好多啦。过去胸口还得挂面锣呢。”
　　“你师父是法师还是活动的乐器铺子啊！”
　　“不挂这些跳舞没气势。”
　　“还要跳舞？！”
　　“对啊。”
　　“还念咒不？”
　　“师父没说过，应该念吧。不过我从来都不知道巫师叨叨啥。”
　　“……我不用编什么辫子吧，我说头发。”
　　“得散着。”
　　将军绝望地看了内史一眼：“这倒是合你的心意！”王泰笑而不答。
　　“干辅将军，一路顺风啊，我送完东西，回去睡觉了。”灵芝后退几步，端详着身陷法衣重围之中的将军，欣慰地说。
　　“快走快走。”
　　打发走了灵芝，艾成一个人在屋子里转悠，看上去还在努力接受现实：“穿这玩意儿怎么骑马？”
　　王泰道：“你身份尊贵，得坐车。”
　　“……这一路可要闷死我！”
　　“我可不这么认为。你和陛下相处什么时候沉闷过？”
　　“说得也是哈。走不到半路就打起来了！”
　　“反正我跟敏而他们交代，不用在意你的死活。”
　　“你对我生命力真有信心哪。”
　　“那自然。”
　　“你这边……”
　　“我怎么？”
　　艾成转了两圈，没说话，脸色有点发僵。王泰笑道：“凭你的安排，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唔。”
　　“嗯。”
　　“……我说啊……”
　　“什么？”
　　“呃……那个……对了。我小时候听故事说，诸葛孔明总给人锦囊，装着妙计路上备用。你有没有啊？”
　　这话一听就是掩饰心意的瞎扯，王泰却双手轻轻一拍：“将军，你才是神机妙算哪。别的没有，锦囊我早给你准备好了。”
　　“哈？”
　　王泰回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布口袋给他，看上去却有一尺见方，分量也不轻。随之滚下来几个卷轴，艾成眼疾手快捞住了塞回去：“这是啥？”
　　“你现在就能打开。”
　　口袋里是数个分得妥妥帖帖的小口袋，里面装的东西却无须再看。艾成久经考验的鼻子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判断：“牛肉脯！”
　　“精确！随身带一包揣在怀里，你知道怎么用。”
　　“嚼服呗！……可是为啥这么麻烦？”
　　“咦，将军，你不知道巫师只能吃素？”
　　“不知道！”
　　“但好消息是，为了保持神圣性，巫师都是一个人用餐的。所以……啊，你肯定用得上。”
　　“这妙计真是简便易行！”
　　“好啦，你戴上面具我看看。”
　　“喂，给点甜头就要看热闹哇？……就这样。饭都吃不了了！”
　　王泰看着他笑。艾成往上掀起面具，凑过去亲了他。
　　“好个心有杂念的法师啊！”
　　“又要戴面具，又要披这行头，还得坐车，还要偷偷吃肉干……临别你总得给我留点念想。”
　　“什么念想？”
　　艾成拉过王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然后他满意地看见王泰耳朵红了。
　　“戴上这面具，就能想到在这下面亲你。”

　　而那些担心的话，终于没能说出口。好似怕说出来就像是坐实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