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关》村上呆猫

52、第 52 章

　　坛城的沙子中掺杂了大量火药，昔日壮丽的金禅寺已经化作一片火海。国主——准确地说是前国主，并没心情多看一眼。他对自己女装打扮忍耐快到了极限，要不是尚未脱险早就翻脸了。曼拔师门上下除了灵芝素来沉默寡言，贺赖本涛带着卫士警戒，都顾不上说话。王泰因为在棺材待了太久有些缺氧，此时骑不动马，在事先准备好的双轮车内歇息，艾成挂念他身体，也不开口。纯如不要坐车，和灵芝一起去赶那剩下的几匹骆驼了。一行人中，只有敏而和共骑的伽罗低声絮语。
　　“我的脸还那么肿吗？药劲过去了没有呀？”
　　“不肿啦……噢还有点……肿也不难看嘛。我说真的！”
　　学而忍不住笑，舜若叹了口气：“你哥这脑子，刚才被骆驼踢了吧。”
　　队伍疾行许久，才在一处背静山坳扎下简单的营地。所幸凉国军队并没有余力追击搜查。秃发文支率兵进入金禅城不久，大秦的军队来了。两支人马在城内外混战多时，各自折损了不少人马，抢到一些金银法器，却没掳掠到什么人口，更没有得到秘术的下落。秦凉两国自此交恶。
　　金禅已经是一座完美的废城，亡国大业就此圆满落下帷幕。流亡的君臣神情渐渐轻松起来。国主迫不及待地气昂昂踩碎了幂篱，扯下女装袍子换了正常装束，这会儿平静多了。
　　纯如连同几个卫士给王泰搭帐篷，找些石块压住帐篷角落，贴脸颊感觉是否漏风。王泰说话中气不足，精神还好，劝她不必这样讲究。又道：“为父连累你受惊吓了吧。”
　　纯如摇摇头：“我是想义父要是真的走……眼泪就下来了。义父，我总怕机关出问题，棺材打不开，还梦见打开棺材，里面是空的……”
　　王泰摸摸她的头：“你啊，实心眼。就像——”
　　“我知道，像将军。”
　　王泰愣了愣，轻声笑了。偏巧这时艾成挑开帐篷帘门：“你们爷俩说什么呢？”
　　纯如见他进来，皱皱鼻子：“将军，你一身骆驼味儿。”
　　艾成回嘴：“咱俩大哥别说二哥。”纯如不搭理他，起身走了。艾成还有点纳闷：“这孩子怎么就走了？”
　　王泰反问：“她不叫你大哥有多久了？”
　　“……哈？……啊！那么说这孩子早就——？”
　　“戆头。”
　　“不愧是你女儿。也算我女儿，是吧？”
　　王泰笑而不答。艾成待要挨近他，又觉得此时不妥。就听王泰问：“你和灵芝他们出城时没遇到什么变故吧？寺里僧人们也都脱身了？”
　　“我们倒是顺利，接头的人收足了金子嘛。那时候我就想，早知道我就替你躺在棺材里，你扮成拉骆驼的多好。”
　　“藏你干嘛，你又没那么值得抓。”
　　“嘿～”
　　“除非那位大秦皇后想重续前缘……”
　　“喂喂！总拿这个取笑我！”
　　“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将军。”
　　“还不是你先——”艾成忽然顿住话头，侧耳听听：“有兵马过来！人还不少呢。”
　　“将军放心，是自己人。”
　　“我们哪儿来那么多自己人？”
　　王泰笑着拍拍他膝盖：“钱，钱，钱。不然秃发文□□个幕僚怎么献计献策那样及时？为了孟尝君的白狐裘呀。”
　　艾成没心思听他打哑谜，起身出了帐篷。眼前人马玄色盔甲，儿郎们都戴着红色抹额，与盔顶红缨相映，十分风流飒爽。饶是艾成向来注重实用，也忍不住脱口喝彩：“好铠甲！”
　　队伍来到近前停下，领头队长排众而出，下马言道：“在下奉天地元大皇后之命，护送诸位出关。”
　　艾成赞叹：“这是皇后专属的卫队？真是齐整。”
　　队长低声又道：“金禅国主，干辅将军，久违了。”
　　国主面无表情：“我不是什么国主，这货也不是将军，一队流民罢了。”
　　艾成皱起眉头：“什么久违啊，你认得我们？”
　　伽罗定睛打量了半天，此时忍不住道：“莫不是——是白奉常？”
　　艾成猛然想起来：“白艺！你是白艺！”
　　队长摘下头盔笑道：“正是在下。”神采飞扬，跟先前郁郁寡欢的模样全然不同。众人原不知他有这样的才能，更不知大秦国君是怎样准他去皇后卫队供职，又惊又喜。伽罗忍不住眼圈红了：“公主殿下……不，皇后陛下安好？”白艺道：“陛下躬安。”王泰微笑：“我就说大秦这位皇后必有作为。白卫尉得遇明主，定能扶摇直上，大展宏图。”
　　白艺拱手称谢，又道：“原来这就是王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艾将军，这是皇后陛下给你的贺礼。”
　　艾成莫名其妙地接过白艺奉上的匣子打开。王泰就他手里看了一眼，道：“大马士革钢刀，价值连城呀。”
　　艾成抓抓头：“贺啥？金禅国的倒塌？”
　　国主冷笑道：“蠢货！”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上次就没要——啊。”
　　王泰色不更变：“出关要紧，回头我再问你。赶快谢恩吧。”

　　这一天秦国控制的关卡平平无奇地放过了皇后卫队和随行的商人。关城一出，眼前便是长路无尽，瀚海落日，极目天涯。
　　艾成停步回首，向东远望。王泰在他身边，和他一同望过去。艾成笑道：“你不问我在想什么？”
　　王泰悠然道：“长安，洛阳。”
　　“蒙对了！你说我们还有机会看见吗？”
　　“谁知道呢，将军。不过我可不想再看到征尘蔽日的长安，荆棘丛生的洛阳。”
　　“也是。要看就看繁华盛世。”
　　“嗯，愿你看到精彩绝伦的建筑，光耀万邦的国度，举世无双的美人。”
　　“最后一个我已经实现了。”
　　王泰没有回答。艾成听他低声唱起了歌。寻常王泰唱的歌词他都不懂，然而这一次却是本地歌谣。
　　"少年多好事，揽辔向西都。相逢狭斜路，驻马诣当垆……"
　　艾成接口唱道："远游武威郡，遥望姑臧城。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他本有一副好嗓子，这时倍加悠扬，引得众卫士都开口跟着唱了起来，粗豪的七调八拐，纵然不齐整也有别样的情致：

　　“路出玉门关，城接龙城坂。但事弦歌乐，谁道山川远！"

　　（正文完结）

　　（全文by 村上呆猫海上舟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