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场多不容易》mihu

5、流年

　　流年
　　萧萧的记忆里没有母亲。父亲不爱说话，沉默的庄稼汉。村里面的老人说萧萧命硬，萧萧妈就是生她的时候死的。父亲说，唉，取什么名儿啊，姓萧，就叫萧萧吧。
　　她出生在秋末。真的是萧萧之季。后来她回想起，偶尔会这样想。
　　萧萧越长越大，上小学去。萧萧一直不爱说话，沉默地像他父亲。
　　小学六年级寒假的时候，到姨妈家做客。姨妈拉着萧萧的手，悄悄地说，你父亲要娶新妈妈啦。
　　开春儿，新妈妈就来了。那天他们家是她有记忆以来短短的几年中最热闹的一天。父亲裂着嘴傻乎乎地笑。
　　有的妈妈的生活，家里有了些变化。整齐了不少。新妈妈待自己一般，没有故事里讲的继母那么凶。她叫她婶。父亲摇过几次头，叹了两声气，之后什么也不说。新妈妈仿佛也不在意。家里承包了好多地，两人整天忙田里活，没工夫理会太多。
　　萧萧去镇上读初中了。上初中后就住在学校里面，每个星期回去一次。
　　父亲和婶知道她学习好，任凭她关在房里看书写字，也不让她帮忙做农活。
　　萧萧还是不大爱说话。特别喜欢看书，书里面描绘着色彩斑斓的世界，相比而言，萧萧觉得周围的生活很单调。
　　萧萧喜欢上了一个男生，第一眼见着他的时候，他站在他们班门口，阳光射进来，迷惑了她的双眼，她以为他的童话里面的王子。
　　纯真懵懂的感情，如同白纸。
　　王子后来喜欢上班上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子，白皙皮肤，双手纤长，说话缓慢柔和，乖巧得不得了，她也觉得她是个可人的女孩儿。
　　她没想过去争取，觉得自己不配。
　　自卑的她埋首书中。
　　萧萧的成绩一直不错，到了初二初三越发好了，整个年级数一数二。
　　初二的时候婶婶生了个妹妹。萧萧觉得小孩子好看，好玩，但又很麻烦，吵人。
　　初三毕业，萧萧考上了市一中，全市最好的学校。
　　父亲宴请亲戚，好好庆祝一番，父亲喝得满脸通红，婶和几个相熟的妇女里里外外照应着客人。萧萧躲在自己的房里，还是怕生，不爱说话。妹妹也瞎凑热闹，
　　萧萧去市里上高中，天地大了不少。
　　她好奇而自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学校里面好多优秀的人，她的成绩也只能算中上等，再也不能数一数二。
　　倔强又脆弱的她差点没坚持住。
　　想想家里那么多田地，父亲和婶两个人操劳，妹妹还小，有时候气馁得像回家务农。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考上这么好的高中，她又不甘心。
　　于是坚持住了。
　　某天下课，大家都拥挤着朝食堂方向走。
　　她不经意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男生跟另外一个女人讨论着，一抬头，不经意的眼神，一瞬间让她颤动。她爱上了那双眼睛。
　　一颗种子悄悄落在她的心田。莫名而飘渺。她并不打算打听那人是谁，去接近他，认识他。她从来不会做那样的事。
　　成绩不知不觉中有了气色。
　　生活时好时坏，情绪起伏。大概是青春期正常的心理波动较大。然而当时无法彻底懂得，只是日后回想起，才慨叹一声，唉，青春期啊……尽在不言中。
　　寝室里一堆女生难免讨论学校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某某人，某某老师，什么活动，诸如此类。
　　她们常常说到学生会里面的一个部长，一个颇有名气的男生。
　　萧萧很不搭理这些事和人，她不喜欢沾这些东西。
　　过了半年，几乎寝室里的人都知道那个男生是谁，长什么样儿了，她还不大记得清楚他的名字。
　　由于一直以来看书不注意，她的眼镜度数已经很高了。几乎时时得戴着眼镜。
　　偶尔会再在学校里见着那双眼睛，她纳闷而欣喜，居然不时可以见到，那么多人呢，能见着，也是难得。
　　这天某天学校无聊的活动，上面有学生代表发言。坐在下面，把眼睛取掉，闭目养神。旁边的同学对她说，萧萧，看快，上面那个就是我们平时说的赵含。
　　她难拂好意，戴上眼睛看了一眼。又摘掉眼睛，呐呐地说，我知道了，原来长这个样子。
　　原来他就是她们说的……赵含。那双眼睛。
　　高二的时候文理分科，重新分班。向来理科不好的她毫不犹豫地选了文科，她想，终于不用学那些物理化学生物了，不过还得啃数学呢。
　　新的班级，她遇见了新的同桌，一个性格开朗，文笔华丽的女生，周洋，像极男孩子的名字。
　　她喜欢周洋笔下堆砌的美丽的辞藻，周洋欣赏她笔锋的深沉安静和通透。
　　二人之间颇有惺惺相惜的味道，彼此交流着各自所读过的或正读到的文章。
　　很巧的是，他们隔壁教室，正是赵含所在的一个理科班。
　　莲的心事，从水底，悄悄绽放出一两花瓣，在夜里，悄然无人知晓。
　　除了周洋。她看出一二，然后猜出来的。她说，你怎么会喜欢上那样一个跟你完全不相同的男子啊。
　　是呵，他全面发展，体育极好，听说家势上好，善于交际，甚至偏于圆滑，却也绯闻不断，没听说过他有正式的女友，却总见得着他跟不同的女生走在校园里，说说笑笑。她们都说他长得帅，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只知道他的眼睛里，应该有许多东西，深邃而引人。
　　萧萧安静地回答，喜欢了就喜欢了，又没想要怎样，也只是喜欢罢了。
　　周洋自始至终不知道，萧萧是如何喜欢上他的，怎么也没想到她是第一眼见着他的眼睛时陷了进去。
　　文科生的生活单调而塌实，因为终于摆脱了令人头痛的几门理科，因为身边有了真正谈得来的朋友，因为时不时就可以在走廊上见到隔壁班的人。
　　她一心学习，知道学费不低，身边有许多有钱人，而自己家不是，越发觉得要对得起家里人。
　　成绩拔尖儿出来，在年级文科班里占了名次。尤其是语文。
　　她和洋的作文，会每每作为范文，印出来派到整个年级作为参考。大家都知道他们班有两个极要好的女生，写作文都极好，各有风格。
　　渐渐有了些名气。
　　她们的风格也慢慢定型。每次老师看到一篇范例作文，即便没有署名，读下来，也可以猜到，咦，这肯定是萧萧的，冷静，舒缓，淡然，从容，层次分明，不急不缓，娓娓道来；这是周洋的，华丽飞扬，文采了得。
　　向来华丽的文章在年少的人们中更受欢迎。萧萧也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浓辞丽藻，她也喜欢。所以佩服周洋。萧萧的文笔，却是同龄的人一时半刻学不来的，所以连同周洋在内的大多数同学也服萧萧。两朵姐妹花，形影不离。
　　一度停办的校刊在这年重新办起。学生会协助若干事宜。
　　语文老师是个很可爱可敬的中年人，他热情地推荐她们俩和班上另外两人去试试。
　　萧萧和周洋进了。认识了一些人。
　　开会时遇见了赵含。相互认识了。他打趣，唉，两个形影不离的才女姐妹，荣幸之至……
　　周洋莫名地厌恶他，没白地萧萧好好一个女孩儿喜欢上这样花心的男子，不愿跟他过多交往。萧萧心里还是感激周洋的，却也不愿心事无意间泄露，藏得极深，太怕受伤害。不多说话。淡淡地招呼，淡淡地来来去去。
　　这天二人同时受到没有贴邮票的信件。
　　有人给周洋转带一封信和盒礼品，她匆匆扫过，塞进抽屉，暗声骂道，好厚脸皮。
　　萧萧笑了，拆开礼品，一盒巧克力。想想什么日子？哦，情人节啊。
　　周洋笑道，巧克力倒是不错，咱们有口福啦……
　　待自己打开抽屉，却发现赫然有信封摆在那儿。
　　周洋笑了，萧萧尴尬。
　　周洋抢先撕开替她看了。
　　韩子悦，你认识么？周洋小声问。
　　萧萧难得幽默道，韩非子我倒认识，不过也是我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我的那种；至于韩子悦，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说不定还是韩非子的直系后代。
　　周洋笑翻了天。惹得后面的人问，你们笑什么，有什么搞笑的吗？说出来我们都听听。
　　二人相视而笑，异口同声道，没有。
　　待萧萧反应过来，已是上了半天课，到了傍晚。在去食堂的路上，她问洋，我还不知道你那信是谁写的呢。
　　周洋愣了愣，方笑道，我不跟你说，呵呵。
　　萧萧不已为意，没放在心上。

　　过了几天，把自己和周洋的稿件拿去给校刊。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些花儿已经略微开了，驻足观看。
　　萧萧，请你帮个忙。身后有人说话。
　　萧萧转身看见了他。稍微怔忡，呐呐应了声。
　　上个星期我给周洋的信，一直没见她答复……你们那么要好，应该知道吧……也许之前关于我的一些谣言……但这次，我是正二八经认真的了……你能不能帮我探探口气，看她什么态度……
　　萧萧恍然大悟。迫切想见到周洋。
　　她“恩”了一声，匆匆离去。
　　周洋，我的好姐妹，难怪你不说那人是谁。蓦地凄惶，这样的剧情，不是只有电视剧里才有的么？
　　可惜电视剧里面最终总会有所归属，不是大团圆也会小团圆，现实中不见得有。

　　周洋，周洋，我知道了。
　　周洋略微尴尬。
　　唉，算了。萧萧长长叹口气，原来如此……他让我帮忙探你的口气。
　　周洋气恼，不屑，不客气地说，萧萧，说实话，我看不上他，轻视他，尽管你喜欢他。
　　萧萧不想说话，转头看窗外，阳光灿烂，耀眼。
　　难过得要落泪。他喜欢的，是她那样类型的人，跟自己天壤之别。
　　末了，叹道，可我还是喜欢他，默默地喜欢。
　　教室里渐渐来了人，她们没再谈论这些私密的话题。
　　再遇见赵含的时候，萧萧认真对他说，替你问了，不过……他了然，点头。萧萧说，也许你们是没有缘分吧，不用难过。说完了，觉得这句话真够虚伪，恶心得自己要吐，就走开了。身后极淡的声音在说，谢谢。
　　以后谁也没再提起。至于那个韩子悦，萧萧更是从未知晓。

　　时光匆匆。
　　进了高三。
　　昏天暗地的生活，她们都咬牙挺着。仍旧不时会在校园的路上遇见他，打个招呼，擦肩匆匆而过。高三的时间，一点点地计算争取，几乎所有的课外事情都给取消，高三，不管是学校、老师、家长，还是学生本人，都颇有拼命的意味。
　　萧萧的成绩继续前进，保持在文科班的前二十名之内。
　　每每回到家，还是不谈论自己的成绩。从小便如此。
　　家里人得知她的成绩如何，往往是从别的孩子的家长和乡里村间流传开来得知，往往是在别人后面知道。他们谅解这个不大跟他们说话的女孩子。
　　难过得要命，总想着，这样的生活太压抑，万一考得不理想，不断自己难过，家里人也跟着难过，受罪。唉，只此一次，涅盘重生吧。

　　当时还不知道，的确只此一次，考上了名牌大学，然而却没有重生。
　　萧萧极不愿意呆在省内了，所有的志愿统统填了外省的院校。
　　录取了，东北的一所名校。周洋去了南方的某所名校。各得其所。
　　上了大学，外面的世界更大，校园里的生活一下子自由得要命。萧萧用着家里的血汗钱，见识到更多的有钱家的子女，见了形色世界里的五光十色，蓦地又长大许多。开始学着做家教，兼职。虽然家里不富，却也是自小被惯着，再加上以前学习成绩好，不惹事生非，老师同学也待她和气。等自己尝试挣钱，才更知晓一切来之不易。学会真正的珍惜和感激。
　　寒暑假回家，格外珍惜在家里的时光，也格外珍惜和昔日几个好友是再会。
　　应付各种各样的考试考级，原本以为过了高三一切都会好起来，轻松起来，后来发现全然不是这样。知道还没有重生。老圣人所说的，生无所息，真切感受到了。她在给周洋的信里面说，的确只此一次，却没有重生，生无所息，人越大，注定越来越操劳，忽然怀念有时时光，虽然那个时候的我胆小沉默，爱默默地哭，敏感得要命，可生活简单得让人无法有太多的担忧和操心。
　　萧萧只偶然在以前校刊的Q群里见到过赵含在线。平常地打个招呼，作罢。在宿舍里，坐在电脑前，分明是惆怅的。唉，仍旧恋着那双眼睛。
　　只是有一次，他突然说，想你了。萧萧在电脑屏幕上，心跳加速，脑袋蒙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想你了，想周洋了，想以前的一些有名有姓的同学了，好怀念的中学时光……心跳恢复正常，萧萧自嘲，唉，人家话没说完，只不过是想起以前的高中生活，连带着想到我而已，是想到，不是想念。

　　偶尔会有文章发表，她欣喜。之前单纯写着，是好是坏，没太多关系；没想到有一天会变成铅字，第一次的时候，颇为暗喜了一番，之后陆续有被用上的文字。这是大学里让她想起来会一个人甜蜜地笑起来的事。
　　浑浑噩噩四年过去了，萧萧没有正二八经地谈过恋爱。
　　毕业了，却想回本省。考虑到家里供自己上学，应该花了太多钱，妹妹以后的读书生活，她该照顾一些。中小型城市，一些机关，她没有关系，难进。非师范类毕业的她，想回去教书。

　　萧萧打听到以前自己上的高中会招一批新老师，她下工夫考了普通话等级证书、教师资格证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暗自庆幸大学把英语四、六级和计算机级都咬牙过了，加上她毕业的大学还颇有名气，面试那天，恰好其中有之前高二高三教了她两年的语文老师，难得几个她一直记着的老师之一，很和蔼和可爱的老师呢。回以前的高中教书，没教语文，却努力争取教英语，这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的为自己争取一番的一件事。学校几个英语老师听了她试讲了高一、高二的两节英语课，没多久她就接到通知让她代英语课。
　　事后才慢慢知道，当时学校的英语老师本来就很紧张，上个学期又走掉一个，再加上今年新进的学生人数增长得厉害，多分了好几个班，实在教不过来，看这个刚进来的大学生文凭不错，证书也够，讲课颇有条理，没理由不同意，组长给校长打了个报考，也就通过了。
　　太多学生和家长重视英语，该市英语老师又缺，她较为实际和保险。倒是以前的语文老师惋惜了一番。往日的一些老师，如今成了同事，她慢慢适应老师和同事的角色。
　　安静有序的生活。
　　周洋留在南方某报业集团发展，壮志满满，决心闯出个一二，一切艰难，孤身一人，时而牢骚时而欣喜时而悲伤，通通发泄到萧萧这边。
　　一边批改作业试卷，一边三言两语地给她短信，不太多，不太少，恰到好处，点缀罢了。她心里清楚知道，周洋是可以熬出头的。
　　学校新做了几栋教师住房，学校付一些，老师自己再掏一点儿钱买下，可惜是已婚教师、优秀教师优先。本身新房就紧张，她又未婚，萧萧没想过轮到她。
　　工作后第三年她托人打听城里谁家有二手房出售，稍微留意。后来有家人齐家搬往外省，连同家里摆放安置的一切家具、热水器、灶具等等一同出卖，总共才六万块钱。萧萧在介绍这房子的同事陪同下去看了看，房子三居室，很宽敞。家具、供水供热等设备一应良好，还比较新。她当下决定买了。万分感谢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同事，同事玩笑说请客，她笑着跟他说，应该的，应该的，等都弄好了一定请。
　　自己的工资还不够，跟家里人说了，跟父亲和婶儿商量了一下，让家里凑一凑，亲戚再借一些，应该可以的。萧萧想着等妹妹读完小学后就把她接来城里念初中，再怎么说，城里的教育要不乡镇上好一些。父亲他们觉得还能做几年，情愿呆在乡下把地种下去，反正萧萧已经工作几年，现在也买了房，他们挣的钱绰绰有余供老二读书，还可以替萧萧还买房子借的钱，还得准备些钱给她结婚用呢，让萧萧自己的工资也存着些……萧萧听了心里暖暖地缓缓地感动，唉，为人父母啊……
　　一定搞定后，正二八经请那同事吃饭作谢。她说过的。

　　七情六欲，用得差不多的时候，也是修炼成精、浴火重生的时候。果敢，智慧，敏捷，周旋，交际，……游刃有余。周洋渐渐成熟，收获。
　　只是彼此不曾提到感情上有什么成果。
　　哎，两个人难道都嫁不出去不成？

　　萧萧仍旧改她的作业，备课。末了，在美丽的校园四处逛逛，看看姹紫嫣红的花草。
　　打电话回家时，家里问及她的终身大事，婶说，也不小了，碰到适合的就领回来看看，咱们也没啥要求，你喜欢就好。
　　萧萧每每含糊过去。
　　挂了电话，望向窗外。茫然得很。
　　要结婚，要成家生子了呵。幸好家里虽是农村人，当地民风并不迂腐，女子到二十八九结婚也不算罕见，男子三十多岁才成家，在她家隔了不远就有。
　　唉……叹了口气。
　　那双眼睛呵。许久不曾见到，以后恐怕也没甚机会再见。周洋呢，她的感情又怎样了？

　　妹妹出生时她初二，十四岁，一直住校学习生活，工作后更没呆在家里，只有寒暑假回去一段时间罢了。待妹妹突然长大，突然小学毕业，她突然惆怅。二十六，开始老了吗？
　　接妹妹过来。妹妹性格显然比她外向，这个据说读书时成绩一直很好、不是天天见到的姐姐，现在还在最好的高中当英语老师呢……多少有些敬佩和畏惧。萧萧不以为意，安排学校，忙里忙外，细心照料她。很快彼此俩相处不错。一急一慢，一外一内，倒也互补。
　　妹妹的成绩中等偏上，比不上过去的自己，尤其是作文薄弱得很，她亦不强求，知道她不爱看书，腹中没的东西作底，写出来的东西空洞得很，也是正常。她说，唉，也不强求，只是偶尔没事，你到我这里可以找几本书打发时光。妹妹吐吐舌头，萧萧知道，她不爱看的，也就笑了笑，随她。妹妹喜欢数学，这让她很吃惊，想当初，从上初一开始，她便不喜欢数学，甚至带些害怕，以后中学六年，都是硬撑着学过来的，虽然高考时数学还考的不赖，但她向来是不喜欢数学的，女生当中也没几个喜欢。唉，这个妹妹，跟她真不一样。
　　日子静静地流过，毫无声息。
　　妹妹暑假回家野了两个月，萧萧也没送她去上什么补习班。等妹妹回来开学时，一年惜下的白皮肤，又被她晒回小黑人，满脸生机勃勃。
　　萧萧送她去报名，买新笔记本，陪她去书店——学生总是要学习的，她自己也懂得，主动要求买参考书、做资料。在回来的路上，妹妹说，姐，我回家后妈又跟我说要多向你学习，我也想了想，想考好一点的高中，上好一点的大学，从初二开始，我要努力……萧萧意识到妹妹也在长大，初二了，算一算，她十三岁，自己就是二十七岁了。
　　这日子真好混。岁月如梭，大抵如此。

　　九月初的太阳还是很热辣。这日妹妹的班主任打电话给她，说妹妹在校有点儿小事，让她去学校一趟。哎，老师作为家长去见另外一位老师。
　　她搁下笔，站在办公室窗户前外外看风景。这所市里最好的高中，也是最风景秀丽、设施齐全的学校。大好风光啊。
　　依约去了。
　　唉，什么大不了的事，妹妹心情不好，逃了半天课。
　　她领着妹妹去比较好的一家餐馆改善伙食，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妹妹整日活蹦乱跳，吃得更多。萧萧甚为欣慰，妹妹不怕长胖什么的，亦不挑嘴偏食，对食物有极大的热情和欣喜。姐妹二人大快朵颐。
　　最后，萧萧吃不下了，对妹妹说，你接着吃，姐姐吃不下了。妹妹笑道，姐姐胃口真小，难怪身材这么好。
　　萧萧愣了片刻，很少有人提及外貌和身材的，工作后周围都是关系一般的人，没什么闺密，好久没有讨论过这样闺房之话。
　　萧萧笑了笑，半哄道，以前我也是极爱吃极会吃的，饭堂里打饭的大叔大婶都认得我这位貌似文静饭量却惊人的女学生。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自然会这样，再加上天太热，没多大胃口。不过现在你们现在正在发育，得吃好，否则会发育不良的。她指指胸脯。
　　妹妹开心地笑个不停，差点没喷饭。
　　一席饭吃得尽兴而归。
　　晚上萧萧在房中伏案看学生们零碎东西，妹妹在门口喊，姐。
　　萧萧应了声。
　　妹妹说，姐，我这几天烦的很，不想上课，就想到学校外面走走，透透气……
　　萧萧转身，恩？等着她继续说。
　　唉，姐，我喜欢上一个男生啦，可是他老笑我不文静，吵闹得很，不像个女生……他肯定不喜欢我这样的女生了……这几天他跟另外一个女生走得好近……
　　萧萧扑哧一笑，哎，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开始懵懂起来。
　　我以前也有过。萧萧含笑道。
　　咦？妹妹惊奇，姐不是成绩很好的好学生吗？怎么会……
　　姐也是个正常的女生呢，也有七情六欲，又不是怪物。萧萧嗔道。
　　妹妹好奇问，那你和他后来……
　　萧萧双手一摊，你看姐现在孤身一人，就知道没结果，而且连开始都没开始过，来不及开花就凋零了。作可怜悲苦状。
　　妹妹释然，唉，连姐也曾经有过，看来也没什么。说完转身就回自己的房间，徒留萧萧一人在房里，回想起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过去学生时代的一点一滴……初中时懵懂无知时喜欢的一个男生，现在都不知道人在何处，只知道他跟当时那女生要好过一阵子，后来在初中毕业之前就听说分了，刚刚萌芽便被扼杀掉的情愫，也就那么淡一点点，他的影子和印象已经模糊；高中时候的那双眼睛……唉，却还是分明的，大概时间还不够久远。
　　寒假时周洋突然告诉她，要结婚了，春节携那人回老家来办婚宴。萧萧挂了电话，愣在办公室，心中感慨，真是突然，不过也符合周洋的性子……
　　萧萧去接周洋。周洋的父母也在等，之前高中时就见过，认识，萧萧过去打招呼，热情地聊着。
　　终究等到她了。几年没见，出落得越发神采不凡，多了一两分成熟稳重，还添小女人的幸福。
　　热情拥抱，千言万语，化为乌有。感慨得几乎落泪。
　　介绍过她的丈夫，时间匆忙，又带了些林林总总的东西，大家忙着接过他们的行李，只知道姓韩，周洋调皮地让我也跟着她的父母叫他小韩。
　　之前周洋的父母提前两个月得知消息，总算比萧萧要好，提前几天才知道。她父母在这边替她安排好酒店礼服宴请亲友等一切适宜，她只用结婚便好。
　　当天妹妹打电话让我回家，准备下过年，还让我给她买新衣服，详细指定了颜色式样长短类型后让我去“挑”。接下来两天跑遍小城，买下她所说的衣服，也给父亲和婶买了衣服和鞋，然后跟周洋说了声，回家了。一家四口团团圆圆过了个年。然后就是周洋的婚宴了。
　　因是春节，昔日同学，如今在省内也好，省外也罢，不少人回家过年，倒见着一些以前相识之人，打招呼，唠叨几句。
　　热热闹闹地刚过了年没几天，这边又热热闹闹办婚宴，萧萧带妹妹去了，她喜欢热闹，好奇。坐在角落，看着美丽的新娘和幸福的新郎，觉得——生活真美好。
　　萧萧，好久没见。
　　萧萧听到身后一声，心里一惊，半晌才回过头去，暖暖地笑了，是啊，好久不见，赵含。
　　他坐下了，萧萧一句没一句地跟他随便聊着天，无非以前的同学去哪里了，现在的工作顺心是否等等。
　　后来周洋叫她，她抱歉一声，去了。
　　萧萧，他是赵含。周洋说。
　　是，我知道，萧萧答道，谢谢。
　　你不知道，周含道，他一直喜欢你，后来过了许多年他才跟我说，当年写信送礼物给我，也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看你有没有反应，结果你平静得要命，还替他传消息，人家沮丧死了……他说，你那么安静高雅，他那般骄傲的人居然没有勇气表现出一丝一毫……他说，你的眼睛里，有他向往的东西……你说你们俩是不是造孽，白白蹉跎这许多年……
　　周围的喧闹淹没了一切清晰的声响，喧哗不断的声响，吵闹得令人难受。
　　她的丈夫小韩，过来牵她的手过去。周洋回首犹道，你这性子……
　　不知过了多久，周洋又回来了，你还愣在这里呢。
　　我扯动嘴角，笑了笑。
　　她说，你知道我丈夫的名字吗？
　　我纳闷，摇摇头，不是叫小韩么。
　　周洋扑哧一笑，韩子悦，当年韩非子的直系后代。
　　萧萧想了想。
　　周洋提示，高二时候的事。
　　想起来了，世事无常，姻缘巧合。
　　她又道，他那个呆子，趁着我们班同学都去上体育课，自己跑进去放进我抽屉，偏偏放错了，搁到你抽屉里，后来我把你抽屉里的信抢先撕开看，发现了，但是我们当时气儿高，又都不认识他，没放在心上，也就懒得点明……唉，谁能想到呢……

　　萧萧望向人群，唉，真是世事无常，姻缘巧合。以前总觉得那是人们编的故事，电视剧里面刻意的巧合，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事。
　　萧萧，萧萧。有人唤，连续地唤。
　　周洋推萧萧一把，快去吧，你的王子在唤他的眼睛公主。
　　眼睛公主？
　　……他说，你的眼睛里，有他向往的东西……
　　我的眼睛……
　　唉，他的眼睛……

　　赵含！萧萧应声过去。

　　如斯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