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春日将临》冰水薄荷

2、穿越第七年

　　时值六月尾声，院子里的杏花结了果。品红懒洋洋地趴在树下晒太阳，风吹摇椅，慢慢晃。

　　系统商城里不明所以的垃圾商品实在多，有用的挨个收藏，没用的冷酷拉黑，品红持之以恒每天打卡，看的广告多到让她攒到了5金巨款。

　　品陆帮娘亲摘果子，做杏脯，品昙给亲爹磨墨抄书。都是有偿的，连做三天，一人赚一个铜板，而品红婉拒挣钱邀约，一心偷懒。

　　谢邀，学习太难不想学，赚钱太累不想干，只想混吃等死，活不下去了就去死这样子。

　　又混了一整天，晚膳时娘亲说:“隔壁新搬来了一户人家，有个和你同龄的小娘，红宝儿，别老在家窝着了，去交点朋友吧。”

　　品红左耳进，右耳出。她才不想跟幼稚小鬼交朋友。

　　娘亲又说:“隔壁家姓唐，似乎是在雍州道上混的，前天我归家时见那小女娘耍了一套刀法，那可是虎虎生威呢！红姐儿和她练练，不求学得她家真传，只求强身健体。”

　　懒虫对强身健体不感兴趣。

　　“江湖人啊，有钱吗？听说他们总是在别人的店里大打出手，完了留下满地残骸，扬长而去，是真的吗？”品红很好奇。

　　“你关心别人家有没有钱做什么。”圣茵笑道:“都是邻里，你去学点花拳绣腿的，还能把你赶出来不成？”

　　“不感兴趣。不感兴趣。”品红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眼见娘的眼神开始变得凌厉，品红忙解释道:“我去了也和她没话题，我看前头那家俞小娘有一柄宝石簪子挺好看，那隔壁小娘能和我谈这个吗？说不定人家也觉得我喜欢的都是些无聊玩意，跟我没话题呢。”

　　“怎么不能谈，你不是最爱听些江湖逸闻吗？小女娘们关系好得快，到时候让她讲给你听。”

　　对哦，品红来了点兴趣。

　　爹却略有忧心，“雍州？”

　　“那地方有点乱，自我朝女帝时起就是鱼龙混杂之地，常有江湖人士出没，近年派兵驻扎才得了些许安宁。雍州人习惯了动不动就拳脚相加的日子，会不会不讲道理欺负我们红宝儿啊？”

　　那一点浅薄的兴趣立马就没了，转而跟着爹的话开始担忧起自己的人身安全:“娘！刀剑无眼，万一那小娘一个不高兴给我戳几个窟窿怎么办！”

　　娘亲看着父女俩笑道:“侠以武犯禁。他们怎么敢在京城这么干呢？万一误伤个世家宗室的，九族不想要了？”

　　“话虽如此，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爹娘还在就这个问题展开探讨，品红已经眼尖地看到兄长在偷偷夹肉，这香炸肉条是外面买回来的，外壳酥脆，柔嫩多汁，受京城所有孩童喜爱。平时都是圣茵大法官均分好的，谁也不多吃一口！如今可恶的兄长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分散，竟行如此低劣之事！品红顿时没兴趣听什么雍州江湖二三事了，撸起袖子就加入抢肉大战。

　　过了两天，心底的好奇还是促使品红攀上杏花树，挥挥手，打开遮目的枝叶，越过间隔两家的红墙头悄悄看去，果然有个小女孩在劈刀。明明无人看管还一板一眼，手稳得不行，以品红粗浅的眼力见来看每次劈刀力度动作都跟复制黏贴一样，优秀。

　　卷王啊！品红:谢谢，从上辈子就讨厌卷王了。

　　撇撇嘴，没几眼品红觉得这没什么好看的。不如躺在树上，像个老奶奶一样安详的晒太阳。晒得暖洋洋，衣襟上都沾满杏花果香。

　　她正要躺下，却透过的被风吹得颤颤巍巍的绿叶，对上一双如黑珠子般波澜不惊的眼眸。

　　邻家小娘:……

　　品红:……

　　悠哉晃荡地双腿一顿，品红一扶一撑，柔软灵活如一尾鱼，顺着树干滑下去。羞赧得想:哼，这小孩观察力还挺强，竟然能发现有人偷窥，但我手脚也很麻溜。拜拜嘞您！

　　晚上被爹辅导背历年科举甄选策论文，品红挂上痛苦面具，很快把上午的小插曲遗忘了。

　　第二天，隔壁家小娘来敲门。

　　还是昨天那副打扮，黑色的练功服，扎得勒头皮的丸子头，看起来像个冷酷的玩偶，和头上簪花的品红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她背着的长刀，灰扑扑，没什么出彩，但比她人还长，硬夸也能夸一句古朴有底蕴。

　　她手上托着一个木托盘，整整齐齐码了两排果脯，见她开门便往前一送。

　　给我的？品红接了。

　　看得出来家庭条件和品红家大差不差，侧面印证的细节很多，但最直接的理由是这个时节的果脯属于既拿得出手又比较便宜的礼品，就是家里的小孩们可能都快吃吐了。

　　“你是谁？你的刀是随便买的样板货还是自己打的？你会像话本里一样对刀有特殊感情吗？江湖传言说刀客都是刀不离手，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带着是不是真的？”

　　品红问了一连串问题，她只回答了第一个:“我叫唐莲。”

　　她说话有些细声细气的，眼睛微微垂下，不平视谁，还总是若有若无避开品红刻意凑近的打量，看着就是当无情剑客的好苗子，很难想象这是个七岁的小孩。

　　品红耐心等着她回答自己剩下的问题，结果她像冬眠的乌龟，一动不动了。

　　她不动，品红也犟。两人僵持了一炷香，这场无硝烟战争的结果是唐莲认输，开了她的金口——

　　“随便买的。”

　　好吧，好歹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品红看她那副勉强的样子感觉天黑也等不到她第三个答案了，在心里随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便略过这茬，只不高兴道:“你来找我怎么都不说话？害羞，还是不喜欢说话？来找我就为了给我送果脯？喜欢我？可惜果脯这东西我家也有，你送错了。”

　　唐莲又是只回第一句话:“江湖人的沉默是可靠的品德。”

　　“你现在在我家，就要守我家的规矩。”

　　品红把头昂得高高的:“想和我做朋友的小孩从东街头排到西街尾，你和别人相比有什么更突出的？”假的，品红讨厌幼稚的小鬼，街上的孩子也在大人的耳提面命下不跟品红这个‘没前程家的’孩子玩，古代的孩子也踩高捧低！

　　唐莲思索道:“我没有什么本领，但我在学踏雪无痕和无上刀法，可以么？”

　　“这么厉害！”

　　品红眼前一亮，又装着、端着，好似浑不在意:“咳咳，想不到你年纪小小，能力却不小。那也可以当我朋友。”

　　唐莲:“还不是朋友。”

　　天呐，品红惊呆了，她到底是不是来交朋友的？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时，唐莲忽然飘出来一句，“我娘叫我了。回见。”

　　语毕身形一晃，没了踪影。

　　徒留品红捧着木盘，看她蹿得飞快的背影目瞪口呆。

　　第五天晌午，唐莲又来敲门了。并且又送了果脯。这次是装在木盒里的，品红对此比较满意，因为木盒可以洗洗，去私塾给兄姐送饭用。

　　看在这份礼物的份上，品红邀请她在庭院的杏树下晒太阳，她们挤挤挨挨靠在一张摇摇椅上消磨时光。

　　没一会，唐莲翻了六次身。

　　摇椅吱吱呀呀得，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被切割成暧昧的圆，晕在交叠的衣裙上，把脸蛋晒得红扑扑，也打在品红的簪子上，唐莲说:“你簪子掉色了。”

　　品红拔下来仔细一看，发现确实有一块颜色淡了，惊讶道:“你眼神真好，我都没发现。”

　　说完又把簪子插回去。掉色而已，不影响使用。扔掉或再买一个都太过奢侈。

　　世界又安静下来。品红侧着身子，把手垫在脸颊下，看唐莲芒刺在背的样子觉得分外有趣。

　　“你觉得不习惯吗？”

　　唐莲诚实道:“不如练刀。”

　　品红是真的觉得这是一项非常好的放松方式，放空大脑，可以漫无边际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让自然治愈身体，况且一年中就六月的太阳最好晒。

　　可如今见唐莲吃不进安利还硬逼自己陪着她，只觉得比晒太阳还有趣，不由眉梢一动，弯出笑脸。

　　“怎么又是练刀，你一天练多久啊。”

　　“我还年幼，只练五个时辰即可。”

　　乖乖，十个小时！放在现代都可以算虐待儿童了。

　　“这么久，那你每天就练刀？不去私塾？”

　　“你也没去。”

　　品红:“我不爱去。”

　　私塾太贵了，有这笔钱还不如省下来多吃两顿肉，当然最好的做法是氪进系统商城，起码是真能买到好东西，而不是站得腿麻听先生之乎者也。

　　况且，“我爹给我开蒙，可比一个先生同时辅导二十几个学生用心多了。”

　　“我卯时开始练刀，巳时午休半个时辰，戌时读书习字，子时睡觉。”

　　况且看唐莲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身高，品红只能说小孩子是不能太过压榨的。

　　“你有像这样什么都不做的休息过吗？晒太阳的感觉怎么样？”

　　“不太习惯，但感觉不错。”

　　“嘿嘿。”品红笑了。

　　“可惜这小小的院子四四方方，把天空也变得狭窄起来。哎呀，不然天无垠，地无边，心胸也跟着开阔，你会感觉更不错。”

　　“嗯。”

　　在品红被摇椅催眠的快睡着之际，唐莲哼起歌来。

　　眯着听了一会，品红觉得调子有点耳熟。

　　“你哼得是什么？”

　　“无量寿经。”

　　“你信佛？”

　　“还好吧。”

　　江湖人的信仰是流动的，通常随银子的流通而开花。唐莲出生在旅行途中，来往的除了漂泊无依的江湖人就多是商人、道士和僧侣，从小跟这些人打交道难免会染上些他们的习惯。

　　无量寿经里讲阿弥陀佛建立了弥陀净土来接引十方众生，赞那往生净土，无一不善，不可思议。引唐莲心生向往。

　　她低声说，“我希望和你一起受佛陀渡化，同往极乐。”

　　啊这。

　　品红:“你人还怪好的嘞，但世上哪有什么神佛啊，你可千万别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