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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肃平四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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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窒息的沉默中,船靠了岸。
无视了老板渴望吃瓜又碍于品陆脸色不敢说话的神情,打断宴席后品陆也不好意思再打包剩菜了。笑着给众人赔了不是,给力士塞几个铜板表示感谢,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眼神中拉着品红往家走。
“嘿!真生气啦?”品红亦步亦趋,悄悄得瞧。
忧心忡忡的品陆看着摇头晃脑的品红,给气笑了。
“宝儿啊,你可别被那些甜言蜜语给骗了,那些世家子看着好像是那么回事,实则你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他们什么龌龊事做不出来?”
“知道、知道。”她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请长官放心!”
品红自己肯定不信男人的,但她信系统,信自己高价买的【一见钟情】和【恋爱脑】,高维产品在这落后的时代可不嘎嘎乱杀,是吧系统大佬?
系统:【。】
我去,真回了啊!
可惜接下来无论品红怎么套近乎,系统都不给予反应了。
哪怕说真话品陆也不会信,品红就只能敷衍地宽慰道:“我不会吃亏的,等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品陆无奈,但妹妹从小性子就倔,她只能暂时揭过这茬,等回家再徐徐图之。
“那好吧,买只你爱吃的烧鸡回去,今晚不烧饭了。”
但品红没想到,她话里的真实性那么快得到验证,品陆也没想到,她推敲斟酌了一路的腹稿一句也没用上。
胡同小巷就叫胡同小巷,没有正式的大名,接近于城门,纵深蜿蜒,数十米长,沉默的像京城里的暗河,看似狭窄,实际居住并不逼仄。常驻人员有江湖上跑镖的,城里做小生意的,还有就是品红家这样,日子一眼望到头的小小官。
今天却不一样,先是巷子外停着五辆气派的马车,那金雕玉琢的,看得品陆直咂舌,品红说:“乖乖,这是谁家发大财了啊!”
越往家走越觉得不对,正值黄昏,家家户户该烧饭的时间,邻里却探头探脑看着她们笑,还有人热情得招呼她们,“陆姐儿和红姐儿回来了啊!”
这一声像打开了什么开关,顿时周围全是此起彼伏的问好声,穿越十六年,品红从不知道周围这些邻居竟能有如此和善的态度,她觉得上辈子明星的待遇也不过如此了。
虽然不安,但品陆每一个都回以笑脸,时不时还要跟着搭两句话。而已经有微妙预感的品红拎着烧鸡食盒,不声不响跟在后面。此时无人计较她的冷脸,每个人都对她投以热切注视。
品红:……
终于到家门口,大门敞开着,见里面有两个穿金戴银的嬷嬷围着爹娘,吉祥话不要钱的蹦出,捧得爹娘一愣一愣的,另还伫立着四个奴婢和四个侍从,半垂着头,仪态端方,说是哪个地方的姑娘少爷都有人信。
兄长坐也不敢坐,发愣地站在一旁倒水喝,有奴婢要服侍他,吓得他连连摆手。
十个人,再加上爹娘兄长,把本就不大的庭院挤得满满当当。
眼尖的嬷嬷见她们回来,赶紧欢欢喜喜的迎上来,对品红口称娘娘。
品陆顿时惊悚得晃头,看一眼淡定的品红,又看一眼毫无作为的爹娘。
被无声控诉的爹娘:……
这嬷嬷要是上来就称娘子,品霖就要把人打出去了,但称娘娘,那就没人敢动了。
那嬷嬷一张有福的圆盘脸,亲切笑着,“哎呦,早就听闻品大人家有一花容月貌的天仙,德行过人,街坊称赞,初闻我还不以为意,如今一见,方显我老吴的无知啊!”
另一嬷嬷道:“我们老婆子就是眼皮子浅,但还好呀,天恩浩荡,如今陛下听闻了您的美德,感于您的品行,要迎您进宫当娘娘呢!”
“进宫?现在?”品红有些惊讶,突然进宫让她很是不乐意。
有着圆盘脸的吴嬷嬷忙道:“这倒不急,寻常人娶妻还要甄选吉日,何况宫中迎娘娘呢!”
她们说得是天大的喜事,明明品红以前也无比期待,如今这一天真的到来,听着那一声声“娘娘”,她却无端打了个哆嗦,“别叫我娘娘了,听着怪怪的。还是先叫我姑娘吧。”
宫中的嬷嬷就是不一样,这样僭越的话品红说完不觉得有什么,她们竟也笑眯眯应了下来。只把爹娘吓得够呛,疯狂对她挤眼睛。
“只是如今,还真有件事要立马就办。”
另一位长相没有任何特征的嬷嬷:“她姓吴,我姓凌,我们是来帮您搬家的!”
“啊??”这是缓不过神的品霖。
“嗯??”这是如在梦里的圣茵。
“搬哪里去?”这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觉慌乱的品红。
“……”这是尚且呆滞的品昙和倍感惊悚的品陆。
吴嬷嬷笑呵呵:“都已经给您安置好了,人过去就行!还有什么要的咱一块带过去。新衣新宅新气象,这才好封国公爷啊!”
凌嬷嬷笑眯眯向品霖作揖:“恭喜恭喜啊,国公爷!”
品霖:我封国公?哈哈。
因为过于离谱,封国公这件事直接被全家人不约而同忽视了。再加上品红很淡定,神不知鬼不觉就被哄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中途,爹小声嘟囔:“怎么回事,我这梦怎么还不醒,还越做越有模有样?”
跟不敢放松坐的爹娘不一样,品红很自在,毕竟古代交通工具再怎么发达也比不过工业化的现代,她还嫌路面颠簸呢:“爹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我说了什么?”
爹即答。
“你说昙哥儿偷吃了你的肉脯,一定要他赔,不赔就把他赶出家门,闹得鸡飞狗跳。”
“不是这种小事啊!”
大事?大事……
品霖缓过神,沉思:“那就是你说以后大家都不用工作,你养我们。你娘可感动了。”
“呃,也不算错,但还要更大一点。爹你想想那嬷嬷的话呢?”
爹深吸一口气,“想起来了,你说你要当太妃!”
品红:?
品红:“我没说过。”
“哦哦,错了,错了。”品霖狂擦冷汗,“是后妃,你说你要当后妃。”
品红满意的,矜持地点了点头。
听完父女俩的话,圣茵一拍脑袋,“阿弥陀佛!”
言谈间,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就见一高门大院,挂着明亮的红灯笼,敞开的门蔓出深不可测的黑暗,可马上这点黑暗就被门扉后鱼贯而出的连绵烛光打破,隐约映出画栋飞甍,雕梁画柱。嬷嬷、奴婢、小厮,所有人都是亲亲热热,未语先笑,空荡荡的府邸立马热闹起来。府邸中间匾牌是空的,左右两边可不是。
品霖后退,眯着眼睛往两侧看。
吴嬷嬷扶着品红下来,温声道:“左边是神机将军府,罗大将军去岁离京剿匪,如今还未回京,其妻李夫人是个爽利的人,无人不说她的好。右边是康亲王府,山阳郡主同娘娘年岁相仿,姑娘闲来无聊不妨诏她一起玩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贤臣品霖,独慎性成,勤勉雍和,克礼内则,含温良章。着即册封为承恩公,钦此。”
品霖弯着腰接旨,天空一碧如洗,倒影匍匐接旨的人群。他注视圣旨的影子,像注视无底的深渊。
郭还君笑呵呵从衣袖掏出另一份圣旨,对圣茵说:“圣夫人,请您也接旨吧。”
圣茵怎么也没想到还有她的事,还没从丈夫真的封爵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全凭本能让她跪下接旨。
“品妻圣氏,温婉贤良,淑德昭著。克尽妇道,辅佐夫婿,教子有方。兹以尔恭谨柔顺,懿范淑仪,特赐封诰命夫人,享一品诰命之荣。”
本朝女性能得到的最高荣誉就这么撰写在圣旨上,圣茵惊喜到慌乱,又觉得格外不真实,各番情绪在她脸上调和,绘成一个拘谨的笑。
宣完旨,另有赏赐。良田宝马,奇珍异宝,侍卫们来来回回,无数只在宴席间听闻过的宝贝如流水般抬入库房,昨日还稍显空荡的库房很快满满当当。
不仅全家人有封赏,府里的家丁、奴婢、侍卫,每个人都有厚厚的赏钱。一时之间到处是喜庆的贺喜和磕头声。
府里的下人们都是皇帝安排好的,和他们相处不过一天,如今直接发那么厚的赏钱,品红难免肉痛。
看一眼兄姐,唉,都是一样的想法。
趁此之际,郭还君请他们去府前看匾额。
匾额红底金字,镶玉边,高高的挂在上面。它高调无声的炫耀,看,世人穷尽毕生也无法触及的追求,你已经得到了。
品霖不由哽咽,旋即热泪盈眶。
郭还君走之前还不忘问候品昙的学业和品陆的工作,暗示明年恩科再开,无论是科考还是做生意都是好时机。
送走郭还君,品霖坐在饱腹厅里愣神。从老家卖豆腐的小子,一路到京城的八品征事郎,还来不及意气风发,就已蹉跎。
二十年,姐姐眼泪流尽,妻子面上挂满风霜,孩子们受他拖累没有前程,他只能愧疚的补偿这个家庭以爱,滋润满目疮痍的心。
这是他头一次感受到了权势的滋味,以往这种消息只会传在歌舞酒宴的捕风捉影里,他尝试塞钱,人家也摆摆手把他拒之门外。不到张贴布告的时候他万万不会知道的。
但一想到这种恩荣是建立在‘卖女儿’的基础上得来的,他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品霖心情之复杂,皇帝完全不理会。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心悦之人一定很高兴。至于直到圣旨都发完了才被告知多了一位国公爷的朝臣们?
皇帝不在乎朝臣的死活。
突然册封的国公让朝廷陷入了动荡和混乱,但碍于本朝层出不穷的超规格宠妃实在有点多,大家都暂时缄默下来,不想做皇帝上头时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朝堂的路没人愿意走,那就找外援。
皇帝同母的兄长庄王就这么被寄予厚望,硬着头皮来问这怎么个事。
来之前庄王想了很多。
先皇无有宠妃,或者说真爱太多太均衡,他也只从先祖的起居注里看到过宠妃待遇,桩桩件件属于传说,没经历过,再加上自己的亲弟弟自己知道,无比自我,一时就没往那处想。从捧杀到立靶子,无数阴谋论在他脑海里滚了一圈又一圈。想着想着,心情还有点激动。
结果皇帝一句,“我对岳父好点怎么了?”把他干不会了。
庄王:你竟然跟祖辈学真爱论??是谁我都不意外,但怎么是你??!
看得出皇帝今日心情很不错,庄王就语气亲昵,说话随意了点,表示看不懂弟弟的行为艺术。
“您不与朝臣商量就算了,荣誉爵位而已给就给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的兄姐您又要给什么高位呢?”
皇帝还真在思索:“兄长觉得,她兄姐会喜欢什么?”
庄王:我在西大街开了家牛蛙店,你猜店名叫什么?叫老帝牛蛙。
没人理解庄王的幽默,庄王也不敢和别人分享自己不敬尊上的幽默。
皇帝可能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昏聩了,给自己找补道:“我有我自己的节奏,别管。”
庄王不打算管这事,本就跟他无关。只是下朝后,朝臣皆以两位宰相为首,都围着他、盯着他,导致他不得不跑这一趟。
但来都来了,还是得进言,“别的都好说,只是万望陛下不要宠妾灭妻,乱了尊卑。否则上行下效,大家就都不会对正妻恭敬,长此以往危害无穷。”
皇帝说:“你放心,我有分寸。”
真的吗?庄王放不下心。
“日后那位娘娘进了宫,您初封要给个什么位分?”他打探了一句。
皇帝刚要开口,庄王就已经预判,他狐疑的看着皇帝,“该不会直接就给贵妃吧?”
皇帝:……
庄王:“陛下为何沉默?”
看庄王一副天崩地裂和我就知道的表情,皇帝都觉得好笑,“给个妃位总不过分吧。”
本朝位分皆有定额,除了传统的淑惠贤德四妃外,只能另侧无封号妃两位,而如今四妃皆有人在,“您难道舍得不给封号吗?不会是想要在四妃里随机撸下去一位幸运儿吧。”
天呐,庄王想想那样的场面就觉得窒息。老祖宗保佑,这种前朝都没人做的昏聩事千万不要发生在我朝啊!
皇帝反问:“为什么不呢?”
庄王大惊失色,连忙跪下高呼不可,请陛下三思。他头磕得邦邦响,看得出实在真情实意。
看着不理解自己的兄长,皇帝叹气:“唉,朕不过是想给心爱之人殊荣,你我兄弟,竟要这般规劝朕吗!”
兄弟这个词一出来,庄王也不再磕头了,怕皇帝觉得自己和他生分了,伤了他脆弱的心,赶忙道:“臣一心为陛下考虑,何况这于人家姑娘名声不好,想必品姑娘知道了也不愿如此。”
见皇帝不语,连忙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在别的地方找补给品姑娘吧!”
皇帝饶有兴致:“哦?你说要如何补偿呢?”
庄王:“赐良田百顷,黄金万两?”
皇帝不咸不淡:“封国公的时候已经给过了。”
庄王:“赐她兄姐爵位,三代以内袭爵不降?”
皇帝回怼:“多次赐爵,与礼不合。”
庄王察觉不对,开始胡言乱语:“让郭还君给她爹拉马,让左相他老爹给她兄长教授学识?”
郭还君:?
皇帝用‘从未发现你是如此恶毒之人’的眼神看他:“你没事吧,左相怎么得罪你了,有什么冲着他去,放过他七十岁的老爹。”
庄王弹尽粮绝,无奈:“那您说怎么办吧!”
皇帝图穷匕见:“其实我也是刚想到的,不如……”
两个时辰后,汗流浃背的庄王落荒而逃。
回去后和来找他商量的朝臣直呼:真爱待遇,恐怖如斯!
自此之后,无数拜帖纷扰而至,连从旧邸庭院移栽过去的杏花树都有人来交流种植经验,如果杏树有灵,想必会自己独美,让他们别来沾边。品霖每天点完卯就跑,生怕被铺天盖地的邀约堵死回家的路。
目前已经三天无人敢出府了。
后来是因为品陆要是再请假就要被扣工钱,才勇敢迈出第一步。
品昙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工钱可不能被扣!”
品霖恨铁不成钢:“对什么对,如今该是老板求着给你姐妹送钱才对!”
随即又换了一副忧心的表情,“陆姐儿,你可小心点走,我们看似是煊赫了,实则没有根基,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记着,有什么事千万别起冲突,记得万事身体最重要啊!”
品陆面色严肃,看来对出门一事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点点头:“知道,我万事小心着。”
圣茵见品陆就这么勇往直前的准备出府,急匆匆喊:“回来!换身衣服再走!”
品陆愣了,低头四处看看,看完满头问号。衣服干净、整洁、无补丁,头上还簪了个簪子,哪还不得体?
圣茵:“你镯子没带!还有鞋也该换蜀锦的!”
品陆这才恍然大悟,忙说:“还是娘周到。”
品红:“……所以,三天了。姐你为什么还在给人当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