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乘鸾千里

21、Chapter21

　　关信芳走过来，叮嘱道：“把门关了好好写字。”

　　梦园依言，关上门。

　　她却没乖乖回到写字台，而是侧耳倾听。

　　待关信芳脚步声稍远后，梦园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别出一道窄窄缝隙。

　　从缝隙处，刚好可以望见半个客厅。

　　她看到关信芳的背。

　　门开了。

　　门外露出陶倩的身形。

　　站在陶倩身后的是张克俭。

　　梦园瞧不见她妈的神色，只注意到，一看清来人，她妈几乎立刻就做出了要合门的动作，毫不留情。

　　梦园将耳朵贴上缝隙，凝神听。

　　陶倩和煦的声音：“梦园在不在家？”

　　关信芳冷冰冰的声音：“我们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陶倩不接此话，却直接道：“我们来找你确实是有事情，你今天不让我说，我还会来找你，不如你让我进去，我们今天说完。”

　　梦园挪动脑袋，又用眼睛去望。

　　她妈让两人进了门。

　　梦园合上小房间的门，走回写字台边，坐下，翻开英语周报，开始写阅读题。

　　读不进去。

　　一直在走神。

　　她干脆放下笔，对着飘窗上放的一小盆多肉发呆。发了一会呆，梦园又提起神，试图去听客厅的对话。可是隔了一扇门，又有些远，听不大真切。

　　她继续发呆。

　　忽然，她听见关信芳提高的音量：“不可能！想都别想！”

　　对方似乎说了什么，声音低，传不过来。

　　关信芳：“只是检测配对？门都没有！”

　　那方又说了些东西。

　　两方的声音再次变得模糊。

　　梦园心中的好奇来来回回地爬。她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又开了条缝隙。

　　缝隙打开的一刹那，关信芳冰冷又坚定的声音扑向梦园的耳膜：“你让我听好了？你说话算数？那好，我也让你听好了，我话也落在这里，你敢动我女儿一下，我第二天就去砍你全家，我也说话算数。”

　　梦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惊又吓。

　　她关上门，躺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整个地埋起来。

　　被窝中黑暗又暖和，给她带来无限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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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园不知道那两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揉揉眼睛，掀开被子一看，已经四点一刻。

　　梦园感觉到口渴，起身去厨房倒水。

　　客厅窗帘低垂，暗黑一片。关信芳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机的荧光照到她的脸上。

　　她脸上面无表情。

　　梦园倒好水，捧着大黄鸭的水杯走出来。

　　她望一眼母亲，又折返，再帮关信芳泡了茶。

　　梦园一手一只杯，坐到关信芳身旁。

　　她将茶杯向母亲的方向推了推。

　　关信芳瞥一眼，接过。

　　梦园注意到她脸色柔和了些。

　　梦园鼓起勇气，发问：“他们来干嘛的呀？”

　　“能来干嘛？”关信芳呷一口热茶，“要你的命。”

　　梦园小脸都白了。

　　关信芳看她一眼，不知道女儿胆小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他们儿子是尿毒症，要换肾，他们两个都不配对，就想到你。”

　　“可我也不一定配对啊。”

　　“不到黄河不死心，所以他们想让你去医院配对。”

　　梦园抿唇。

　　难怪上次陶倩会问她的血型。

　　她同情张长安不假，可若是让她捐肾，她自问做不到。

　　因为关信芳有晚班，五点不到，两人开吃晚饭。

　　关信芳给她夹菜：“以后你一个人在家，谁摁门铃都别开，我每天都带钥匙。”

　　梦园乖乖应声：“好。”

　　关信芳不信法治社会里他们敢明目张胆地掳人，但还是皱眉说：“中午放学你别出校门，干脆晚上放学我先去接你，再去上班。”

　　梦园脱口而出：“别啊。”

　　“别什么别？我自己晚饭都不吃了去接你，你还别，小没良心的。”

　　梦园主要是怕不能再见姜烨了：“我都是和同学一起走的。”

　　“蒋红又不住这块。”

　　“别的同学啊，两个女生，每天我们放学都一起，她们就住水木年华。”水木年华是靠近的另一个小区。

　　关信芳也觉得这样麻烦，作罢：“那你自己注意。”

　　梦园忙不迭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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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上午和下午，门铃都响了。

　　梦园鹌鹑般躲着。

　　星期一做完早操回来，她在教室看书，有同学突然拍她一下：“喂，关梦园，你爸找你。”

　　“你爸”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

　　梦园一愣，才反应过来。

　　她向窗户望去。

　　张克俭站在那里。

　　梦园咬唇犹豫，还是走过去。

　　两人站在走廊尽头，靠近楼梯的地方讲话。

　　张克俭问：“你妈昨天跟你说了没有？”

　　梦园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带，轻轻嗯一声。

　　“你妈性格一直顽固，不能通情达理，但你不能这样。”

　　梦园不说话。

　　“你弟弟那样？你做姐姐的一点都不心疼？你阿姨也是心里着急，你就和她去一趟医院，检查很快，不用告诉你妈，你不用害怕，不一定能配对，就当让你阿姨死心。”

　　梦园想，如果真的就配对了呢？

　　你就要逼我去救你的儿子吗？

　　反正对你来说，我就是一根草，坏了碎了，随手一扔就是了对不对？

　　张克俭见她乖巧沉默，以为她听进去了：“你是我女儿，老师怎么教你的平时，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梦园再也受不住。

　　她抹一下眼睛，低叫一声：“我不是你女儿！”

　　她跑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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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红觉得不对劲。

　　整堂美术课，梦园都把头埋着，像是在哭。

　　梦园也不想落眼泪。

　　很久以前，她就暗暗发誓，好好和妈妈生活，绝对不为这个男人流眼泪。

　　可临到今，她还是忍不住。

　　她控制不了自己。

　　就像人控制不了喷嚏，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越对自己说：不许难过，不许难过了。

　　她就愈发难过。

　　一下课，蒋红就来找梦园。

　　梦园把事情完整地说了。

　　蒋红站着，看着梦园柔软的发顶，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这太糟心了。

　　最后蒋红说：“来，我抱抱。”

　　她张开双臂。

　　梦园抽噎一下：“哪个要你抱哦。”

　　蒋红说：“那可不行，我今天就是要强抱良家妇女。”

　　她强势地搂住梦园。

　　梦园觉得她真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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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后，梦园央蒋红先去打探一下“敌情”。

　　果然，白色轿车仍在。

　　她被缠上了。

　　不过，蒋红同时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姜烨也在。”

　　梦园只好再求蒋红去把姜烨喊到操场上。

　　姜烨走上跑道，抬眼望见梦园坐在看阶上，书包放在身旁。

　　他走过去，在她右首坐下。

　　梦园似乎才发觉来人，转头看他。

　　姜烨说：“反应这么慢！”

　　梦园撅嘴。

　　姜烨感到奇怪，她今天怎么不哼了？

　　他察觉今天关梦园蔫蔫的。

　　姜烨也算知情人，梦园便跟他讲了。

　　姜烨的对策很粗暴：“你不理他们不就行了，他们还能把你怎么样。”

　　梦园认为有道理，但是她仍旧如鲠在喉。

　　梦园问：“如果是你，你会捐肾吗？”

　　“不可能。”

　　“谁都不可能吗？”梦园思考了下：“捐给张长安我做不到，但是我妈要的话我会给。”

　　“这样算的话，我妈或者我舅需要，我可能考虑下。”

　　“你爸呢？”

　　“我不想提他。”

　　梦园识趣没说了。

　　她又想到另一个可能：“那如果你以后的妻子呢？”

　　“不会。”

　　“啊，这么绝情。”

　　姜烨瞥她一眼：“因为我不会结婚。”

　　“为什么不结婚呀？”

　　“不结婚就是不结婚，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总有理由吧。”

　　“那你说结婚的理由是什么？”

　　梦园哑然了。

　　她只好回答：“因为大家都结婚呀。”她认识的人，年纪到了，没有不结婚的。

　　姜烨哼笑：“因为别人结婚你就结婚？关梦园你真无聊，你活着就是为了结婚吗？”

　　“……我不知道。”

　　梦园仔细思考，她对未来的规划是一片空白。

　　她至今想过的最遥远的事情，不过是高考。

　　好像高考后就没有她这个人了。

　　因为高考后的事情，她根本未曾考虑过。

　　梦园突然有些恐慌。

　　她没有目标。

　　她不晓得自己为何而活。

　　梦园稳住心神，问姜烨：“那你活着是为了做什么？”

　　姜烨言简意赅：“音乐。”

　　“啊？”

　　“我希望我二十多岁的时候能做出无与伦比的音乐，然后我在一生的巅峰突然死掉，成为永远的传奇。”

　　梦园去看他。

　　夕阳映着他的侧脸。

　　姜烨正目眺远方。

　　梦园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想的。

　　难怪他说不结婚。

　　她也没料到，原来姜烨性格里有如此偏激的一面。

　　梦园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我还是想活到一百岁。”

　　哪怕平庸地活到一百岁。

　　“活到一百岁有什么意思？”

　　梦园：“我不和你讲了，反正我就是要结婚，还要活到一百岁。”

　　“随便你。”

　　“随便我就随便我，”梦园语声有些负气：“你想死你自己就去死好啦，你不想结婚就不结好啦，反正我又不是要跟你结婚！”

　　“那你想和谁结婚？”

　　“我干嘛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呗。”

　　梦园赌气：“我不和你讲话了。”

　　姜烨觉得她阴晴难定：“你怎么又不和我讲话？”

　　“就是不和你讲话。”

　　两人都沉默。

　　梦园突然戳姜烨一下：“喂。”

　　姜烨想你不是不要和我讲话吗：“干什么？”

　　“要是他们明天又来找我怎么办？”

　　姜烨想到她之前的叙述：“你刚说那女的哥哥是做官的？”

　　“是啊，我觉得就因为这样她才这么有底气。”

　　“那我回去帮你问问吧，我家里也有不少做官的。”

　　“啊？”梦园双腿抬起，看自己的鞋子：“那你怎么不去做官，偏偏要做音乐。”

　　姜烨不屑：“做官有什么好玩的？”

　　梦园思考了下，也觉得没什么好玩，点点头，表示理解。

　　两人从后门出了学校，姜烨带着梦园去地下室打了次卡。

　　梦园归家。

　　星期三，梦园又见到姜烨。

　　她没想到姜烨这么快就帮她找到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