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乘鸾千里

22、Chapter22

　　他们坐在操场最高一层的石阶上。

　　姜烨拿出一份信封，递过来。

　　梦园接过。

　　她看过去。这实在是一个很普通的信封，并非牛皮纸，瞧着甚至质量都不太好。信封正面是空白，翻过来，反面同是白色，用浆糊疯了口。

　　梦园正当疑惑，听到姜烨说：“下次你见到她，把这个给她看看，她就应该不会再找来你了。”

　　她拉过身旁的书包，把信封放进夹层中。

　　梦园没有怀疑姜烨的话。既然他如此笃定，必定有他的底气。

　　姜烨对她表现出来的信任很满意。

　　相信归相信，但好奇是免不了的。

　　梦园要被好奇淹没了。

　　她在台阶上挪挪，向姜烨靠近一些，转头，撑脸道：“为什么她看了信就不来找我了呀？快讲，快讲，你写了什么东西？”

　　梦园凑得有些近。

　　姜烨觉得今天可能穿多了，有点热。

　　他站起来：“不告诉你。”

　　姜烨下台阶，很快踏上平地。

　　梦园连忙跟过去，她动作幅度有些大，眼看就要安全着陆时，摔了一跤。

　　姜烨听到响动，转过身，望见梦园趴在地上，被鼓鼓囊囊的书包压着，好不可怜。

　　姜烨怀疑关梦园可能是个傻的。

　　他折返。

　　梦园被姜烨拉起来。

　　她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向他。

　　姜烨说：“你吃得很壮实啊。”

　　梦园委委屈屈推他一下。

　　姜烨说：“好了好了。”

　　他把梦园扶着，让她坐上第一层石阶。

　　姜烨站着，双手捧住梦园的头，将她面朝向自己。

　　梦园两颊被他压住，嘴自然张开，成了一个O字，口齿不清地问：“干嘛？”

　　姜烨将她脸向左向右各自偏转一下，确认没有伤口。

　　姜烨想，本来就一脸傻相，要是再破了相可怎么办才好？

　　他放开手：“怕你摔着脸。”

　　“摔死也不能摔到脸。”梦园揉揉脸，心有余悸：“说不定以后我要靠脸吃饭呢。”

　　她话音刚落，注意姜烨盯着自己。

　　这种眼神太过专注，她瑟缩一下：“看……看我干嘛啊？”

　　姜烨移开眼神：“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高。”

　　梦园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她以后靠脸吃饭的可能性不高。

　　她被打击了，蔫头蔫脑：“我收到过好多情书呢。”

　　“是吗？”

　　梦园自然而然地想起纹身男手机里的图片：“但是都没你写的好。”

　　“什么没我写的好？”

　　“你不是帮人写过情书吗？什么我要把你欺负得说不出话来，我收到的那些跟你的比，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

　　“上次在KTV，我看到手机里的图……”

　　梦园猛然捂住嘴巴。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将纹身男卖了。

　　姜烨明白过来，黑了脸。

　　梦园观察他脸色，忽然啊一声。

　　“你又怎么了？”

　　梦园一边瞅着他，一边小声地抽气：“姜烨，我手好疼哦。”

　　这种转移话题的意图太明显，但姜烨还是说：“手拿过来。”

　　“喏。”梦园乖乖递过去，“真的好疼好疼的嘛。”

　　她努力挤出眼泪。

　　失败了。

　　还好姜烨没看她表情。

　　姜烨握着她的手指，检查梦园的手掌。

　　白嫩的掌心上有一片蹭出的红。

　　“没大碍，一会就好了。”

　　他放开她的手。

　　梦园觉得他手心的温度真烫，不像自己，一到冬天，经常手脚发凉。

　　姜烨没打算就这么轻轻松松放过她：“你说你上次在KTV……”

　　梦园颤抖着声音：“姜……姜烨……”

　　“你又怎么了？”

　　梦园声音继续抖：“我……我膝盖好像也开始痛了。”

　　“……”

　　姜烨虽然半信半疑，还是蹲在她面前。

　　梦园垂头，望见他黑色的发顶，上面有小小的漩涡。

　　她右手悄悄背到身后，狠狠掐自己一把，终于憋出将落未落的眼泪。

　　姜烨抬头，就看见梦园红红的眼。

　　她抓准时机，赶紧眨眼。

　　一滴眼泪滑落脸庞。

　　梦园转过头，用手背擦一下，回头，用一种欲说还休的眼神与他对视。

　　姜烨想她或者真的挺疼。

　　他不屑：“娇气。”说完，还是捋起梦园的裤腿。

　　皮肤暴露在寒风中，冻得梦园一个哆嗦。

　　“好冷哦，姜烨你快点啦。”

　　“帮你检查你还这么多话。”

　　终于，膝盖露出。

　　有一小块淤青。

　　姜烨摁一下。

　　梦园夸张地叫出来。

　　“青了点而已，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姜烨放下裤腿。

　　梦园居高临视，觉得他的动作真是温柔。

　　她笑起来，低头，有些羞赧。

　　姜烨刚站起来，“那些照片……”

　　梦园期期艾艾：“胳膊……胳膊也疼……”

　　“……”

　　姜烨看了她胳膊。

　　一点事都没有。

　　他冷笑一声。

　　梦园赶紧抱住他手臂：“谢谢你帮我检.查.身.体。”

　　“检.查.身.体”四个字让姜烨联想到别的。

　　姜烨望见梦园眉眼间的天真神色。

　　她讲“检.查.身.体”就真的是“检.查.身.体”。

　　姜烨假装咳嗽两声。

　　刚才的联想让他不好意思再开口质问照片的事。

　　于是姜烨别开眼，顺口问：“还有哪里疼吗？”

　　本来冬天衣服厚实，摔了根本没有大碍。

　　梦园也找不出哪里能疼了：“我……我心灵好像开始阵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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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四的白天，梦园时不时将信封从夹层中抽出来。她捏捏，里面似乎只有薄薄一层至。姜烨不告诉她写了什么，她又不能拆开，真是纠结。

　　放学的铃声打响后，梦园来到大铁门前。

　　轿车阴魂不散。

　　她摸摸手中的信封，鼓起勇气，走过去。

　　走到离着车身还有三四米，她被发现。

　　梦园就看到车门被推开，陶倩依旧一身气质打扮，向自己疾步走来。

　　陶倩脸带惊喜：“梦园放学了呀。”

　　她不是傻子，知道关梦园一直躲着自己。

　　她不信关梦园能躲自己一个月，还能躲半年不成？

　　梦园不言语，将信封一递。

　　陶倩虽心有疑惑，还是问：“给我的？”

　　梦园点头。

　　陶倩接过：“行了，阿姨等会就看，梦园跟我们去吃个饭吧。”

　　梦园摇头：“你现在看。”

　　陶倩只好依言打开。

　　梦园一直观察她的表情。

　　一开始，陶倩的表情还是轻松的，渐渐地，她表情凝重起来，最后，她脸色白了白，又恢复正常。

　　陶倩将信放下，深深看梦园一眼；“你倒是本事不小。”

　　梦园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令她开心的是，陶倩走了。

　　与此同时，陶倩也带走了那封信。

　　梦园更好奇了。

　　这导致她晚上写作业的时候都在想这件事。

　　夜里她做了梦：梦中漫天信封飞落而下，她兴奋极了，以为终于能一窥真相。她捡起一封，拆开，信上是姜烨写给她的情书。

　　第二天醒来，阳光一.射，梦园便将梦的内容忘了。

　　她只记得是个好梦。

　　清醒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是欢欣愉悦的。

　　这种好心情一直保持到第三四节课的物理突击测验。

　　傍晚放学，梦园提心吊胆地藏在人群后面，望向大铁门后的车道。

　　没有白色轿车。

　　她松一口气。

　　星期五晚上轿车也没来。

　　梦园意识到：陶倩真的不会再来了。

　　但是这两日她也没见到姜烨。

　　星期六照旧是美术辅导班，梦园来得早，老师家的门还没有开。她不太敢第一个敲门，怕进去后就她一个，会很尴尬。早上梦园吃得不是很饱，她想起楼下不远处有卖豆浆的早点摊，于是摸口袋，捡出一枚硬币，打算下楼买一杯。

　　老师家在六楼，下到四楼时，她远远听到高跟鞋踩上台阶的清脆响声，伴随着女人讲电话的声音。

　　迎面走来一个女人，香气袅袅。

　　女人身材苗条，手上搭着大衣，身上穿一件裹身裙，曲线毕露。她的发型是波浪卷，头发放到一侧，大红唇，耳上摇曳闪亮耳饰。

　　梦园被她的美震住了。

　　梦园从没在生活中见过如此风情的人。

　　她不禁放慢脚步。

　　她听见女人在电话中说：“是个男的就喜欢有女人味的女的，这叫性别互补，你说你天天打扮得像个男的，有什么吸引力？你也别哭了……”

　　女人的声音远去，梦园还站在原地。

　　她低头看自己肥大的校服，突然有一种深深的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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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美术课，梦园画得有些漫不经心。

　　她满脑子都是“女人味”三个字。

　　梦园突然从发呆中回过神，低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勾勒出了一个曲线尽显的小人。

　　当天夜里，梦园悄悄潜入关信芳的房间，从抽屉翻出许多化妆品。

　　指甲油她不敢用，其他一些也不会用，最简单的就剩下口红了。

　　梦园没开灯，她凑到镜子前，扭开口红，一遍又一遍，轻轻地抹上嘴巴，抿一抿。

　　镜中昏暗，里面的小人有一张白生生的脸，红艳艳的唇。

　　梦园对着镜子嘟嘴巴。

　　小人也嘟嘴巴。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别开眼。

　　没过几秒，梦园又害羞地看向镜子。

　　她伸手解开马尾。

　　头发散落下来，梦园用手指抓一抓，对着镜面做出忧伤的眼神。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好看。

　　她觉得自己充满了朦胧美，像聊斋里的王祖贤。

　　梦园去浴室把口红洗掉，躺回自己床上，滚了滚，抱着被子傻笑。

　　第二天，梦园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去屈.臣.氏买了一支有色彩的唇膏，她又坐车到学校门口的小卖部。

　　这里有那种贴在耳朵上的饰品。

　　梦园想找像姜烨耳钉那种的，但是没有。

　　她最后买了小星星的。

　　星期一早上起床，关信芳发现梦园无论如何也不肯穿秋衣秋裤。

　　关信芳怒：“不穿冻不死你。”

　　梦园不肯就范：“不是有一件毛线衣吗？”

　　关信芳没办法，只好给她翻出来。

　　那是一件姜黄色的毛线衣，温暖，关键是穿上身，非常凸显细腰和胸部。

　　晚间放学，梦园仍没有见到姜烨。

　　她决定去他住的地方找他。

　　梦园对自己说：因为我好奇信里写了什么，所以必须要问他，不然我睡不着。

　　她很相信这个理由。

　　公交车颠簸，梦园坐在靠窗的位置。

　　外面已经黑了一片，灯光将关合的窗户照亮，倒出人的影。

　　梦园抱着书包，微微歪头，把小星星贴上耳垂，又拿出曼.秀.雷.敦的唇膏，对着窗户描。

　　车身一个前冲，梦园手一抖。

　　唇膏在皮肤上拉出一条红线。

　　她赶忙懊恼地掏出纸巾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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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园站在姜烨住处的门前。

　　她的校服外套已经脱去，露出姜黄色的高领毛衣，将脖颈衬得白皙修长，头发也放了下来，垂直胸前。

　　梦园蓦地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了。

　　她摸自己的脸，会不会刚才的唇膏没擦干净？

　　想到这点，她就真的觉得没有擦干净。

　　梦园有些心焦，她望向走廊尽头，那里有窗户。

　　她想去照一照。

　　这个念头刚升起，门突然开了。

　　梦园差点跳起来。

　　姜烨看清门前来人，也很吃惊：“关梦园？”

　　梦园语速飞快：“我就是来找你想问你信封的事情的我把信封给她了她就真的没来找我了我好好奇你写了什么就来问你不然我跟你说姜烨我会睡不着的。”

　　姜烨要崩溃：“你讲那么快干嘛？”

　　梦园慢吞吞：“我……来……找……你……问……信……”

　　“……”

　　梦园呼出一口气，抬眼瞅他。

　　姜烨问：“我要出门吃饭，你吃过了没有？”

　　“没有。”

　　“那一起去吧，”他说，背过身，阖上门：“吃饭的时候跟你讲。”

　　语气不要太自然。

　　梦园：“哦。”

　　梦园失望极了，他就没有发现她今天有什么不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