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色入青山（天涯明月刀）》狐悦

11、第 11 章

　　侠客山庄纵然称不上富可敌国，但绝可以说是富甲一方。山庄里楼阁峥嵘，龙转回廊，绿树碧檐相掩映，芳草古木一边春。若不是傅红雪暗中记下了来时的路，只怕这会儿他们早已经失去了那黑影的踪迹。
　　“叶开，你被抓来时可有看清那妖物的样子？”
　　在寿宴上，傅红雪已经发现向应天一身妖气，如今又在侠客山庄撞见这浑身上下散发着邪魅之气的黑影，看来这向应天所练的功夫，绝非正道武功。
　　至于修道成仙一说，恐怕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我现在尚不能确定，但这种怪物与师傅曾经说过的‘魅影’有几分相似。”回想起自己被抓住的那一夜，叶开仍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虽然他一早便与周婷商议好要如何‘引蛇出洞’，可是当他自己真的亲眼看到那怪物的时候却仍是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魅影’？”
　　叶开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傅红雪突然俯身落地。他方才奔跑起来，快得连风都追不上，而现在又忽然落地，叶开一时不察，险些从狼背上掉下去。幸而傅红雪用爪子护住了他才不至于摔得太惨。
　　“这里是……”
　　叶开从地上站起身来，放眼四周看去。这是侠客山庄的后山，原来山坳里静卧着一片湖泊，岸边没有渡口，湖上亦没有渡船，湖心有岛，夜色里只能看到那岛上奇石嶙峋，探出岛外的树枝上竟是连一片叶子也无，
　　临水之地却寸草不生，这岂不正是妖邪横行之兆。
　　“那黑影已去了岛上，”傅红雪说话间已变回人形。叶开刚往前走了一步便被傅红雪拉住，他们两人已站在河滩上，面前就是湖，可无舟可渡，又该如何过河？
　　叶开被傅红雪拉住的时候才发现那湖水的颜色也有异样。三月渐暖，春湖也该是碧色的，然而这湖却浓黑如墨，再仔细看去，那湖上妖气蒸腾，周围尽是血腥味。
　　难怪这湖边连半个活物也没有，
　　“那怪物就藏身在湖心岛上，我们都已追到这里，难道就这么回去？”
　　傅红雪闻言只是沉默地捡起河滩上枯枝，随意地往湖里一丢。只见那原本应该浮在湖上的枯枝瞬间不被墨色的湖水吞没消融。看来这妖气霸道无比，若是寻常人沾上只怕早已气绝。但叶开见此阵仗反而笑了，“这个容易，只要不沾上湖水便无大害。”
　　说罢，只见在河滩上来回走了两圈，回来时手上正抓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石子，“打水漂你玩过吗？”
　　傅红雪自小到大只做一件事便是练功，别说是玩耍，就是多休息片刻也要被花白凤责骂。而叶开却是在师傅的疼爱中长大的，从未听过一句重话，没受过半点委屈，幸而他天资聪颖，纵然是成天偷懒却也学了一身的本事。
　　而这玩和吃的本事更是一流。
　　“你瞧好了，”
　　叶开一边用手掂着石子，一边走到河岸边。傅红雪看到他轻轻斜过身子，拉开手臂，旋即一转，那石子便向湖中飞去。旋转的石子在河面上轻轻打了个水漂，随后又弹到空中，画了弧线又落到水中，如此反复了两三次之后才沉到湖中。
　　叶开笑着拍了拍手，很是满意道，“我原以为许久不玩，手该生了，原来这玩的本事学会了便是忘不掉的。”
　　“难道是你想……”
　　傅红雪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石子最终沉下的地方，似乎已经明白了叶开的用意。
　　“这水上漂的功夫我不行，可是踩着石子过河我却做得到。”他一说完，便又如法炮制地往那湖心里丢了一颗石子，只见那石子弹起的时候，叶开双臂一张，红衣翻飞，转眼间人已落在湖中，他脚下的石子画着弧线弹起来，他足尖一点，人又掠至空中，待石子再弹起时，他再一点，人又往前掠了几步，
　　他嘴上虽说是踩着石子过河容易，可是这等轻盈的身法傅红雪却是头一次见到。寻常人就算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如此境界，而这叶开看上去年纪轻轻却已经有如此修为，实在令人诧异。
　　不过傅红雪也不是轻易服输之人。叶开这身法固然令人称奇，可是傅红雪要过这河更是没人挡得住他。他虽没有叶开那般踏雪无痕的轻功，但是他的刀法已经练至抽刀断水的境界。叶开原本站在对岸得意洋洋地等着傅红雪向他求助，却不想他一转身，面前那一潭死水竟被傅红雪一刀斩断，湖水分开两端，给傅红雪让出一条道来。叶开怔怔地看着傅红雪从那湖中走来，身上却是连半点水也没有沾到。等他一上了岸，那湖水又乍然合在一起，一片风平浪静，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好刀法。”
　　叶开愣了半晌才说出这三个字。傅红雪却只是面无表情道，“还不走。”
　　但其实，叶开已经在傅红雪嘴边看到了一丝笑意，虽然很淡，很浅，一纵即逝，但对于叶开而言，这一笑足以令天地失色。
　　他们两人安然过河之后才发现，循着这湖心小岛的山路往深处走，行至幽暗处才看到怪石丛里竟有一间石屋，这石屋子看上去阴森惨淡，尤其在夜色里，就犹如是墓穴的入口一样。
　　“那怪物想必就躲在里面。”
　　叶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脚上踢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那被他踩到的东西竟是一具白骨。那黑洞洞的两个眼眶正对着叶开，他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幸而他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岩石，这才没撞到傅红雪身上去。可是等他再转眼一看，那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竟是镶嵌着数不清的白骨，这景象换做谁来看恐怕都要吓得魂飞魄散了，叶开虽不至于吓得手脚发软，但后背已经是凉飕飕的尽是寒意。
　　“果然是害人的妖物，若不除他，还不知有多少人要命丧在他手里。”
　　“你方才说到的魅影，究竟是何物？”
　　傅红雪看到叶开的面色已经有些发白，想来是受惊不小。他索性走到叶开前面去，以免得他再看到什么更骇人的情景。只是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竟如此顾及叶开的感受，更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是在保护叶开。
　　“听师傅说，从前有妖道将收集来的怨灵炼化之后，找到一个生前功力身后的人，以怨灵之气使之还阳，那人死而复生后，宿主日日以鲜血喂养，功成之后，还阳之人便成了不死之身，且只听命于宿主一人。那‘魅影’生前已十分厉害，此后又得到怨灵之气和宿主之血，更是凶残可怕，毫无人性。”
　　只是听叶开这么一说，傅红雪就已皱紧了眉头。他活了百年，人妖两界的稀奇事他见得并不少，可是‘魅影’一事听得实在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这向应天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在侠客山庄里养出这种邪物来？
　　“江湖传言，这几年向应天出海求道，几乎不涉足江湖。如今一见，这些年恐怕他都是与这怪物在一起的。”
　　想到那墙上的累累白骨，叶开杀向应天之心愈坚。然而就在他们两人悄声潜入石屋的时候，不远处的石山上，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那男子穿着一身颇为华贵的长袍，玉带金冠，风姿翩然，可惜他的面孔被一只狰狞诡异的面具覆盖，但他的声音却十分悦耳温和，纵然看不清面孔却让人觉得这面具下定然是绝世之貌。
　　而那女子亦是风拂云裳，玉貌花容，身上不沾半分烟火气。只是她虽生得美貌，却冷若冰霜，叫人亲近不得。
　　“妙风不明白，公子为何对这狼兽如此关切，不但让燕南飞盯着他，还亲自走这一趟。”
　　那自称妙风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看向石屋，她实在看不出，那傅红雪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家公子如此用心。
　　“这两年，燕南飞的魔功日益精进，但与向应天相比，你看如何？”
　　“不可同日而语。”
　　妙风答得十分肯定，没有半分犹豫。
　　“燕南飞虽有天赋，可他的潜质却已被我尽数挖掘出来，他的魔功已练到极致，很难再有进展。向应天虽在他之上，但也已经是难有突破。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妙风不懂。”
　　夜风徐来，将妙风的长发吹得松散飘逸，她宛如一轮明月悬在天边，冷清而孤高。
　　“因为他们没有执念，”
　　那年轻公子轻声笑道，“魔由心生，真正能成魔的，是像傅红雪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