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色入青山（天涯明月刀）》狐悦

20、第 20 章

　　叶开是个贪嘴的人，但这都是他师傅惯出来的，也怪不得他。但叶开绝不是一个会因为贪嘴而误了大事的人。
　　如果这件事不是对傅红雪有利，就算骆少宾拿八抬大轿抬他，他也绝不会移步碧湖雅筑。和这些世家子弟打交道最是麻烦，礼节忌讳一大堆，说句话还要拐弯抹角，东扯西拉。这样一顿饭吃下来，非得憋坏叶开不可。
　　然而今天的情形却和叶开想的有些不同。骆少宾虽说不上是多风雅的人，可选的地方却是依山傍水，轩窗外是一片荷塘，初夏虽未至，但春荷亦有雅态。荷下游鱼戏水，荷上碧柳如绦。面对如此良辰美景，实在该饮上一杯，可是叶开却已没了饮酒的兴致。
　　因为这件事十分古怪。
　　叶开在这房间里坐了片刻就已察觉事有古怪。
　　桌上的饭菜早已摆齐，可是宴请他的人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骆少宾是个讲礼数讲排场的人，他不可能把自己邀请的客人一个人冷落在这里。
　　除非……
　　叶开身后的轩窗被风刮得猛然合上，桌上的烛火在风中不停摇晃，云雾暗了月色，仿佛连碧绿的春荷也在这妖风中凋谢枯萎。叶开轻声退到角落里，身体贴着墙站着。风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连叶开都忍不住要掩住口鼻。
　　这妖气，为何会有似曾相识之感？
　　“老夫为你亲自选的菜色，难道你不喜欢？”
　　叶开终于知道来的人是谁了，原来这果然是一场鸿门宴。
　　“这断头饭，晚辈可无福消受。”
　　上一次在洞穴里遇到向应天的时候，他身上虽已有妖气，可是却未必有如此摄人。今日向应天的妖气何以比魅影还要可怕？
　　“你也知道这是断头饭，”向应天自暗处缓步走出来，叶开这才慢慢看清楚他的模样。眼前的向应天已绝不能称为人了。他双目赤红，嘴角带血，面孔已被层层妖气覆盖，狰狞得甚至看不出原来的面貌。而他的衣袍上更是血污斑斑，
　　这样的向应天哪还有江湖大侠的气派？简直已形如恶鬼。
　　“你，你怎么……”
　　“你以为逼老夫杀了魅影，老夫就无计可施了？”向应天步步逼近，狞笑道，“托你们的福，老夫已和魅影合二为一，如今魔功大成，再无人是我对手！”
　　“魅影已死，怎可能……”
　　难怪向应天身上的妖气如此骇人。魅影身上的怨灵之气虽散，但功体尚在，他此前偷学了那么多门派的武功，那功力想必是被向应天吸走了。他的催心掌已是十分可怕，如今再加上魅影……
　　“老夫先取你性命！”
　　不待叶开多言，向应天飞身便是一掌，叶开心知他已入魔，这一掌必定有万钧之力，丝毫不敢怠慢，遂以全力抵挡，不想他虽尽了全力，却还是被这一掌逼得连连后退。叶开眼看退到窗边，窗外便是荷塘。
　　莲是清圣之物，出淤泥而不染，定能克邪。叶开想到这里，一掌拍在窗台上，人一跃而起向后翻去。向应天怎可能就此放过他，果然追了上来。
　　叶开翻身跃入了荷塘，春荷摇曳，荷上凝露微颤。叶开在荷塘中踏水而行，水上涟漪渐次当开，那水花溅落在向应天身上，却让他觉得十分难受，
　　这至邪之物，自然受不了这里的高洁之气。那清露只要一沾到向应天的身上，他便好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的痛苦。叶开看准时机，催动全身内力，以幻影飞刀奇袭向应天要害之处，
　　数十把飞刀齐齐冲向应天飞去，只见那已如鬼似魅的向应天图忽然化作一团黑影扑向飞刀，飞刀顿时消失在黑影中，叶开见状不禁大惊，待再要出手，向应天幻化出的鬼影已转而杀向了他。
　　叶开心知不敌，若在缠斗下去必成向应天掌下亡魂。为今之计脱身为上，他想到这里又朝那黑影飞出几并飞刀，虽不能伤向应天性命，却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看到向应天被飞刀所阻，叶开忙转身就跑，不想他刚一离开水面，那黑影已缠住了他的脚踝。叶开一时间没有防备，被那黑影猛然拖入水中。湖水漫过他的口鼻，落入水中的叶开已是呛了好几口水，挣扎着想要把头探出湖面去，但那影子不但缠住了他的脚，甚至缠到了他的腰际，
　　这下可好，让他天天念叨要喝莲子羹，要吃蜜汁莲藕，这下连死都要跟它们死在一起了。
　　到了这个时候，叶开突然间想起来，傅红雪说过，过了酉时他便不再等。原本以为一定赶得及回去和他一起上路，却没想到……
　　若他不回去，傅红雪等不到他会不会真的一走了之？
　　他若就此走了，以后还会想起叶开这个人吗？
　　叶开在水中挣扎了一番之后便渐渐失了力气。他原本就不谙水性，师傅什么都教他了，偏偏漏了这个。
　　“叶开！”
　　那一声在耳边炸开的时候，叶开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谁从湖水里猛地拉了上去。他已不知自己灌了多少口水下去，刚被人拉上去的时候仍是无法呼吸，直到那人拍着他的背，不断以内力帮他调顺气息，他才哇地一声把呛在喉咙里的水尽数吐了出来，
　　水吐出来之后，叶开整个人都软了，腿脚皆不听使唤，如果不是那人一把捞住他的腰，他可能连站着都困难。
　　“傅红雪，来的正好！你不来，老夫也是要去找你的！”
　　向应天方才大败了叶开，斗志正盛，水中的黑影浮上来，慢慢凝成了人形。傅红雪一手抱紧叶开，一手握着刀挡在身前，
　　“咳咳……你不是……”绝不肯来的吗？
　　“我担心你。”
　　傅红雪只说了这四个字，但这四个字对叶开而言已经够了，为这四个字，叶开就算是把命豁出去也甘心！
　　“好个兄弟情深，”向应天看着傅叶二人，周身的妖气更盛。傅红雪抱着叶开急退了两步，他的刀势如龙，又快似疾风，妖气在这强劲的刀风中消弭于无形。反而傅红雪刀法虽强，但叶开也发现向应天已是人魔，那刀风虽已割裂了他的皮肉，但他却像是丝毫没有痛的感觉，
　　就像方才的飞刀，虽打在他身上，但对人魔却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傅红雪，向应天已入魔，寻常法子伤不了他。我有一个办法，但作法需一些时间，你要替我护法。”
　　转眼间向应天已一身浴血地挡开傅红雪的刀招，眼看杀至眼前。傅红雪大喝一声，以全力一刀斩下，向应天不闪不躲，硬生生接下这一刀。顿时一条胳膊血肉模糊，而他却犹在大笑。
　　“什么法子？”傅红雪见状不由也有些心惊，但他又想起上一次叶开在洞穴里所做的事，不禁收紧了手臂，“不许用上次那招！”
　　“莫怕莫怕，上次情非得已，这次不会了，”看到叶开的笑容，傅红雪简直想冲他吼过去，谁说他怕了！
　　“师傅教我静心诀的时候告诉我，此法术不但能令自己安神静心，亦可压制妖邪的魔性。可是一旦施法，绝不能被外界打断，一定要心如止水。你帮我拖住他片刻即可。”
　　“好。”
　　虽说只是拖住片刻，可是傅红雪的压力却绝不小。方才向应天连番得手，心里更是得意，此刻全然不把傅红雪放在眼中。而傅红雪经过刚才的交手，已知向应天深浅，自是全力以赴不敢轻忽。
　　况且，他还要替叶开争取时间。
　　“老夫魔功大成，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向应天蓬发乱飞，凶光毕露地盯着傅红雪，“如果不是你们害死魅影，老夫又岂会有今日？”
　　说罢，向应天脸色一定，周身萦绕的黑雾霎时冲上九霄。傅红雪心知他与叶开的生死就在这一招，亦不惜逼出自己的内丹，以妖力抵挡向应天的这一掌。
　　“若要谢，你便一死以谢天下罢！”
　　不久前妙风使将公子羽交代的东西交给向应天，告诉他此物可令魅影死而复生。向应天想到魅影可以复生，大喜之下不疑有他，便按着公子羽的吩咐做法，不多时魅影果然醒来，然而让向应天意料不到的是，那魅影醒来后竟凶性大发，从背后偷袭了向应天。向应天毫无防备地被魅影一口咬中。就在他与魅影缠斗之时，他发现魅影身上的功力和魔性竟慢慢转移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阴差阳错之下，他吸尽了魅影的功力，自己的魔功亦是一日千里。
　　不过，公子羽此举难道真是要帮向应天？
　　向应天已是一颗废棋，公子羽何必费心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