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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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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觥筹交错声远远传来,清晰可闻。闻达提着灯笼,为我在前面引路,绕过一间廊房,继而向东,进入了前面的小楼,突然的亮堂让我一下子没适应过来,眼下一恍,差点跌了一跤。闻达喊了声“小心”,放慢了步子。
一直走到甬道的尽头,闻达才停了下来,向内通传了一下,为我掀起了珠帘,把我让进去。
站在门口看了看自己这身很不合身的衣服,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里面的两人站在那里,明月寒已换过了衣服,想毕和我一样先去沐浴了,只不过他动作比我快了些。而站在他身边的正是那穿着绯色绸衫的沈汀洲,那么艳丽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居然没有一丝碍眼,配上他脸上那好象永远都不会淡去的笑意,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甚至根本移不开眼。这样一个明朗的男子,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和煦的春风、脉脉的春水,而那如春酒般醉人的眸子晶亮地像一眼山泉。而站在他身旁的明月寒清冷得像天际孤清的弦月,那一身淡蓝,清雅得像山间一缕袅袅炊烟,若有若无地回荡在青山绿水间,却又如青松般挺拔地站在那里,树欲静而风不止,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过来,吹起了他略还潮湿的发,留下肩上一些水迹,把一片淡蓝变成了浅蓝。浅浅的蓝色映衬着他的肤色更加地白晰,在跳跃的灯火中,似显出了一丝苍白。
而看到我的一刻,我明显看到沈汀洲的笑意蔓延了开来,那不苟言笑的明月寒脸上也浮上了一层朦胧的笑意。
“在下罗绮,见过沈公子。”本想当面来谢他,突又一想,人家是冲着明月寒才舍己钱财救人的,我在这里先提,会不会抬高了自己,但他又确实使人救了我,我却一点谢意都无似乎与礼不合,于是立即深深一揖,“罗绮谢过沈公子救命之恩。”
“罗——公子,客气了,早闻那日遇到钱进一伙强人,你临危不乱,反其道而行,救下我沈家货船和船工,理应沈某谢罗公子才对。”他还我深深一揖,又道,“罗公子真可谓聪慧过人,勇气可佳,我等听说后,早已慕名已久。”
我被他这么一说,脸早就红透了,实是事出无奈,又误打误撞,险些连自己的小命差点都搭了进去,哪是我聪慧过人、勇气可佳。
“饿坏了吧,坐下吃吧。”明月寒淡淡道,被他一说,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早就饿了,眼前满满一桌菜,可谓色香味俱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坐下了却不好意思先动筷。
“光说话忘了民以食为天了,罗公子,明兄,快快请用。”沈汀洲连忙给我们布菜,他把薄薄一片桂花糖藕放在我面前的小碟上,我实在是饿,举筷夹起就往嘴里送,轻轻咬了一小口,正待咀嚼,却发现那细细的蜜色藕丝还丝丝缕缕地连着,我把胳膊伸长一点,再长一点,胳膊都伸直了,那藕丝却还连着。眼前两个男子看着我一时也呆了,没想到我刚动口就那么狼狈,巧不巧的是腹中饥肠竟然辘辘而响起来,我尴尬得恨不得有个地洞立时让我可以钻下去。
明月寒拿起自己的筷子轻轻地把藕丝挑断,我呆呆地看了他一眼,望着那无迹可寻的藕丝和筷子上的另外半块藕片,不知道是吃好还是不吃好,他看着我手中的半片藕,突然从刚刚的小心翼翼中清醒了过来,似乎他刚刚生生扯断的那一线纤细的藕丝,是我和他之间脆弱不堪的情意。
我不去看他,只收回筷子,把藕片放入了嘴里,丝丝甜蜜从中空的塞满了糯米的藕心淡淡传来,沈汀洲又把第二块藕片放在了我的碟子里,我却再也没有勇气夹起来。
“还是喝口汤吧。”明月寒把一碗温热的鲫鱼汤盛到了我碗里。他们不吃,却看着我吃,我再不是淑女,也吃不下去,何况以前,我还是个淑女。沈汀洲可能看出了我的犹豫,也举起了筷子,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优雅地吃了起来。
这一顿饭吃得我痛苦不堪,虽满桌好菜,我却食之无味,肚子再饿,也提不起兴致。
“罗公子,菜不合口味么?喜欢什么?我让店家做来就是。”沈汀洲以为我不太喜欢碧潮楼的菜,哪知是对他们人不满意。“哪里?是罗绮今日晕船,一想起明天还要坐船,有点吃不下。”这也是我的隐忧,不算是在说谎。
“罗公子放心,既然不喜欢坐船,那离了唐浦,我们就在最近的地方靠岸,找辆车送你回去,可好?”沈汀洲一脸认真地说,“不过还是要让你走一段水路才行,唐浦过去,一个时辰就能上岸,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我朝他感激地一笑。“不用麻烦,我——扛得住。”
“那怎么行?你放心吃吧,明天的行程我自会安排好。”他既然这么说了,我还不再多吃点,似太对不起他一番好意,就拿起筷子又吃了几口离我最近的一碟清炒乌笋。
好不容易吃完了,沈汀洲道,“两位赶了半天路也累了,我送你们回房歇息吧。”
我嗯了一声,走在了沈汀洲的身后,身侧却是明月寒,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是怕我看不清路,一直想扶我,却被我一个冷冷的眼神给止住了。刚吃饭的时候不忍拂他好意,那是我不想让沈汀洲看出什么,反正明日之后,回到苏州,我与他再无瓜葛。后一想却不对,与他的恩怨,此生恐都难了,怎会再无瓜葛?
第二日醒来,昨日的那个丫头早已候在门口,我把她让进来,她捧着一叠衣服走了进来,她看我疑惑地望着她,吃吃一笑道,“姑娘明明是这般美丽的女子,却偏要穿男子衣衫,昨那一身又长又大的衣衫,怎还好意思穿出去见人。这是沈公子昨叫人连夜去买来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她是小镇上的渔家女,一向自由惯了的吧,跟我说话也是这么直来直去,不过却挺讨我喜欢的。
“那你也不拉住我,还让我出去丢人现眼。”我白了她一眼,拿起衣服比了比。
“姑娘就是穿着破衣裳,也仍是美的。”她走过来拿起了衣裳,“要是穿上女子衣裙,不知要迷了多少人的眼去。还是我来帮你穿吧。”她边说边把衣服给我穿上。
“小丫头就会胡说,哪天我有钱了,一定回来把你买了去,罚你给我当一辈子丫头,也省得你这张嘴嫁出去祸害人。”
“姑娘当真会回来么?”她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怎么,想出岛去?”我转身看着她。
“嗯。”她轻轻地回了一声,没停下手里扣着的扣子。“亲爹没得早,我才五岁的时候娘又嫁了人,三年前难产,竟去了。现这爹天天喝酒打人,实在呆不下去。我虽只侍候姑娘一晚,但看得出您是个好人,这两日我又心里难受,您可别怪我多嘴坏了您的心情。”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粗糙的十指让我一阵心疼,原这世上不只我一个伤心人,先前是江儿,现在是这个只认识了一晚的女子,“你照顾了我一晚我却还不知你名字呢,以后可叫我到哪里找你去?”她说她叫莲儿,夏天生时满湖都是粉白粉白的莲,所以她娘给她起名莲儿,我又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指望有朝一日能扶她一把。
用了早膳,我即与莲儿告辞,和明月寒、沈汀洲以及迟重天、闻达回了苏州。船只开了一个时辰,真就靠了岸,可我早晕得把早膳全吐了,一上车,明月寒就把一包粟子糕递到了我手里,“看你喜欢,一早在镇上买的,虽不如你自己家的好吃,可你刚把早上吃的全吐了,现一定饿了,就将就着吃吧。”他看我只捧在手里,即不拒绝也不吃,沉下脸又补了一句,“实在不喜欢我的东西,到了苏州,再还我银子也行。”说完退出身子,放下罗帘,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