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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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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李妈过来看姐姐,虽现在姐姐有人伺候了,但她才是自始至终关心的人,所以我们姐妹见到她格外高兴。
这里吃穿用度东西不缺,而我今天想出门,却没有一件男子衣衫,遂问李妈能不能帮我找一件,小厮穿的也行,正好可以混出去。李妈说下人的衣物一时倒不好找,她以前照顾二少爷时,有一些旧衣物收拾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反正也不穿了,只是二少爷念旧,没让扔,就一直放着。如我不嫌弃她倒可以去拿两件,我当然乐意。她立即跑去拿了两件来,说是二少爷十一二岁时穿的,衣料很好,大概也没穿几次,我试了一下,大小正好。
与姐姐和李妈告别后,我沿着池子往后门走去,却听得琴声淙淙而来。张子诚肥头大耳的样子,平时忙于寻欢作乐,如果他会抚琴,琴音绝不如此清心淡远,难道是张紫英?也只有她了,一想到与她的两次冲突,自然而然想要避开她。
待走近些,抚琴馆三边窗户敞开着,只见一白衣人坐在窗前,眺望着满池碧波和沿岸翠柳,随意拨动琴弦,宽袖盈风鼓荡,琴音若水流淌,如果身边有纸笔,画下来一定美极,但自己已多久未作画,遇到了这么多事,早把画画一事耽搁了很久,如今握笔恐已生疏了,想着这些,脚下的步子不由慢了下来。
不知何时琴音淡去,抚琴馆门口站着那个白衣飘飘的人,却是位男子,此时却目不转睛地瞧着我的衣服。知这衣服不是自己的,脸上难免有些拘束。
“姑娘这身衣服从何而来?”难道他是张家二少爷张子谦?这衣服是他小时候穿的,也只有他会这么问,可那个男子会对自己十一二岁穿过的衣服一直记着?这是李妈给我找的,我可不能陷害了她,于是道,“是――是人家送的。”
这衣服确是李妈所赠,只不过也不是李妈自己的而已。我心中记挂着铺子的事,又怕惹了麻烦,见他没有再问,道了声“告辞”也就匆匆走了。
因为不认得路,只好一路问了过去。沿河边走了一段又穿过了几条巷子,总算到了十全街上,正好是早市散去之时,路上行人颇多,提篮拎菜的,推车送货的,沿街叫喊的,讨价还价的,一路好不热闹。走到铺子门口,站着往里张望,和当初在吴兴铺子里看到的差不多,只两个伙计靠着柜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一个客人都没有,这么冷清的店堂与街上的热闹是如此不相衬,让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走进门,两个伙计一看到我,立即站直了身子,满脸堆笑地问我要做什么衣服,挑块什么料子,还自顾自地介绍了起来。看来是难得有人光顾。这两伙计虽不机灵,却还算尽本分,对他们不由多了一层感激。
我道明了身份,两人报上了名字后,只局促地站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个多月前,我给你们来过一封信,收到了吗?”
两人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
“看来铺子经营得不是很好。爹在世时,我从来没有关心过铺子里的事,你们也不必顾虑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把铺子里的事都跟我说一说。”
“二小姐,你也看到了,铺子都快维持不下去了。我们也一直在等着您来想想法子呢。”叫周正明的伙计怯怯地说。
另一个叫姚敬的接着说,“掌柜的看不下去,连这个月的月银都没要就走了,听说到明家的铺子当了个二掌柜的,他还把顾大江也带去了,铺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也没流水去进货,卖的都是年前进的料子,料子厚实了些,现在天转暖了,都卖不动了,这不,还在这堆着呢。”
我走进柜台,摸了摸料子,都是缎面、绢料的居多,丝、绸、锦类虽有,花色却已过时。“你们谁负责记帐,把账本给我拿来。”
那周正明一边走进账台下拿帐一边说,“以前都是顾大江记的,他一走,我们两个都不会,只能,只能大概记了记。”
我应了一声,开始认真看起账册来。反正铺子里没什么生意,我一直看到了下午,觉得肚子饿了才想起来,午膳都还没用。叫姚敬拿着铺子里的几块碎银去买了几个饼来,三人吃完了继续边学边看,幸好周正明记性好,去年年底卖出去的几宗大一些的买卖,他都记得,一对却对不上号,账册与买卖对不上,我早有思想准备。什么连月银都不要,铺子的利润全拿走了,又从中私造了账册,估计再加上以前贪掉的,那掌柜的和顾大江一直中饱私囊,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去。
傍晚,我拿了账册准备回张家再看,进货的、出货的,节余的等等,光靠认得字还没用,还要会看这计账的方法,还要会计算才行。一直折腾到了半夜,才算理出了点头续。
铺子其实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要经营下去,没一笔周转的银子是不行的,可我要到哪里去借?张家我绝计不会向他们开口,唯一认识的是沈家,前后也才认识了几天,人家虽然客气,但还没到开口借钱的地步。明家就更不用提了,明月寒也许不会再盯着罗家的最后一间铺子,那明月楼却不会放弃,上次离开吴兴的时候听说他病着,如今不知病好了没,好了的话还会不动手?而我又怎么就这么肯定明月寒一定不会动铺子的念头?难道就凭他一路的照顾,还是那日,在岛上的一吻?想起那日的情景,整个人仿佛掉进了水里一样,没有力气挣扎,甚至连喘息都已万分困难,浑身异样的热起来,只好掀掉了上面一床被子,才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大口呼气了。
第二日正想出门,刚走进园子,就遇上了张紫英,不是怨家不聚头,她可能是有备而来。
知道没好事,逃也逃不过,只好正好迎战,而要迎战,被动不如主动。
我朝她笑了笑,“张小姐,这么早就来散步了。”我想我的语气是平和的,毕竟还得在这里住,我与她又没有什么真正的过节,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她对我像朋友一样的问候很不习惯,依旧警惕地望着我,“你穿成这样,是要到哪里去?”她咄咄逼人地问我。
“哦——早闻天下秀色,只看苏杭,如今我初到姑苏,又不知哪天就要离开,自然是要好好地逛一番的,穿这身衣服么——也是为了出门方便。”我看了一眼身上暗青回纹的云锦长袍说。
“你——是一个人么?”她怀疑地问。
难不成以为我要与沈汀洲一起?“一个人。在苏州,除了与沈公公子有一面之缘外,我哪认识什么人。”
“那天不是还有一位明公子么?”她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明公子,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哦——他么——算是旧识。”我不想多提他,话锋一转,“沈家小姐汀兰,倒是个娴雅、大方的人,我与她也只见了一次,就欢喜得很,你认识她么?她好像与哥哥感情甚笃。”我这么暗示她,想必她应该懂了吧,如果真喜欢沈汀洲,不一定想方设法见着他本人,如果能与其妹妹成为好友,再由妹妹隆重推荐,胜算不是更大?不过说实话,张紫英是配不上沈汀洲的,恐怕他也看不上她,但她执意去喜欢一个人,而且想尽一切办法去接近他,也是需要勇气的。
我朝她会心一笑,希望我转而提到沈汀兰,她能联想到这一层。可是她却不解地朝我看看,似乎还不明白我突然提到沈汀兰干什么。
“你们这些苏州大户人家的小姐,互相之间一定熟识,哪用得上我介绍?你哪天见到沈小姐,一定代我问候他们兄妹二人。”我这样点明了,你再不明白,那可怪不得我了。
她终于算是转过了弯来,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朝我“嗯”了一声。
“张小姐,第一次见你也是在这紫园吧,你好像穿的也是一身紫衣吧,可真是美不胜收。”她是穿过紫衣,我却不记得那天她穿的什么颜色了,言下之意,她那天见到沈汀洲的时候可是很美的。我这样极尽说辞地夸她,还为她指了一条明路,总不会再为难与我吧。
看来谁都喜欢听好话,她真的没找我麻烦,当然也是我溜得快。经过抚琴馆的时候,又有琴声传来,今日之音却不似昨日绵长,如淙淙溪水,又似清风竹涛,听上去,时而急切时而舒缓,时而高亢时而低吟,时而清越时而浑沌。这是不是一首曲子,难不成同一曲也会让人听得一会儿在云端一会儿在深渊。我越听越奇怪,却不敢多作停留,反而加快了步子。琴声未歇,但总觉得那抚琴的人正向我这边瞧来,哪还敢细看,蒙着头直往后门去了。
到了铺子里,两个伙计已经在忙着。我抱着账册走进去,倒把他们吓了一跳,可能没想到我也这么早就来了吧。
“你陪我到后面看看去。”我对周正明说,昨天一直在前面看帐册,也没到后面转转。他领我向后面走去,经过一个小天井,就看到后面的三间房子。周正明指着东面一间说,“这原是掌柜的住的,现在空着。”中间算是会客用的。西间原本住着他和姚敬、顾大江三人。边上一间耳房算是仓库,透过破烂的窗纸,看见里面扔着几匹布,上面蒙了一层灰,里面黑乎乎的,也看不清颜色。而天井西边搭出来的那间,大概是他们的伙房。
本想看看这里打扫打扫,以后能不能跟姐姐搬过来。但今天一看,地方小不利姐姐养病不说,还住着两个年轻伙计,更是不妥,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反正也没什么生意,下午就让姚敬守着铺子吧。”我让周正明陪我一起去看看别家的铺子,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