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善哉》顾瑾末

6、第五章

　　十善是奉了百结书生的命令，前来向过路和尚讨要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自然是过路和尚的命。
　　六年前，过路和尚在决战峰路过时救下了一人，被救的那个人，正是百结书生要杀的人，百结书生被伤至今未愈，自此以后他的心底就种下了这样的一个心结。终有一日他要他的命，只因为曾经败在他的手上。
　　而今，他的寿元将尽，只能派遣这个已经青出于蓝的徒弟，来为他办事。十善本不想多管他师父的闲事。可百结书生毕竟太过了解十善，也了解过路和尚，将过路和尚的每一条介绍，都涵括在十善要杀的行为之中。十善心动了，于是，他点头同意了。
　　他简单的收拾行囊上路，来到城中的时候，已经夜半。他向来迷方向，所以这次来这城中本来只需要几日就到了，他却因为走错了路，足足过了一个月才走到。
　　到了城中，城门早已闭上，他无法，只能隐匿身形，躲过城门口的重兵溜进城中，却遇见了那个喝醉酒的酒鬼。
　　酒鬼躺在地上匍匐，身上流着血，极其狼狈。十善只当他是喝醉磕坏了自己，本不想理会，可是他来到城中，这城镇里安静的可怕，连灯火都不曾遇见，他无奈只能向他询问究竟哪里可以投宿。
　　酒鬼踉踉跄跄的起来了，十善才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胸口不住的流血，心脏不翼而飞，连同耳朵也不见了。可这个酒鬼就像是不知疼痛似的，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十善倒是觉得奇怪，为何这人还没有死，于是低下头去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手法，让人能这样不生不死。
　　他听到酒鬼问了一句：“你说的什么？”低着的身子距离十善越来越近。他有些嫌恶不停流血的酒鬼，忍不住说了一句：“走远些吧你。”
　　对方却是听不清的自顾骂咧，想要推开十善的手往前一伸。十善侧过身子，避开了酒鬼的手，见酒鬼倒了下去，便哼的一声显示自己的不屑。
　　他倒是高估了酒鬼可能活着的时间，他用脚踢了踢酒鬼，知道他是彻底的没气了，便离开了。
　　可惜他更是高估了自己找路的本领，原本以为随便走走总能找到一家还亮着烛火的客栈，却想不到什么也没有。他很快又走回了距离遇到酒鬼不远的地方，这才真正的被那群巡视的侠士拦截了下来。
　　过路和尚听着十善对他说的话，显然是相信的。他捏捏自己不长的胡子，点点头，便突然灵光一现，“快些赶回府衙，怕是今日他要杀的不是这个酒鬼。”
　　众人对过路和尚向来深信不疑，就听从他的话，跟着他一同回了府衙。十善自然也在其中，他为杀过路和尚而来，自然要跟着。不单如此，他也很好奇过路和尚究竟发现了些什么，而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匆匆回到府衙的众人，大吃一惊。府衙的门口到内室都躺满了尸首，死掉的人均是胸口空洞，五脏六腑随处可见，惨无人道。
　　众人赶忙往院中跑去，终于见到了那个罪魁祸首。那人蹲坐在地上，像是咀嚼着什么，转过头来，只见他嘴里血淋淋的。身前抱着的都是鲜红的心脏，那还不停的往下滴着血。手里提溜的是个孩子，而那个孩子正是戒嗔。
　　光溜溜的小脑袋垂着，看不清是死是活，只是可以确保的是，她的身上除了血，均是完好，应当是没事。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过路和尚，他快速的奔向前，手中不知从哪里冒出了禅杖，拨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将戒嗔远远的抛出，方向正是在屋檐上的十善。
　　十善顺从的接过，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毫发无损，只是沉沉的睡着，听得出气息还尚且顺和。
　　皱着眉头，十善突然无语自己为什么要稳妥的接住，便像是避忌瘟疫一般的将人安置在一边，自己距离远远的。
　　院子里众人合力制服着那个恐怖的凶手，他像是不知疲倦的与众人周旋，身上被伤了不知多少下，伤口也不知有多深，却总也不知疼痛的依旧还击、截杀。
　　终于，他被围在了众人之间，只差被压制。他急切的将身上所有的心脏丢了出去。平地一声雷，那些心脏像是无比凌厉的闪电一样，落在地上炸开了花，落在人的身上更是溅得血肉模糊。即便是不会致死，也必然受到重重的伤。
　　十善站在上面，原本还没有注意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听到“嘭”的一声，僵硬的转过头来看，却发现一个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心脏。本能反应的要用手挡住，却见一个人的身影快速的过来，替他挡住了那恶心而又极速的攻击。
　　是过路和尚。
　　他晃动身子，险些倒下，用禅杖才险险的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快带他离开，怕是还有点难缠。”他说。
　　十善撇撇嘴，本想说他多事，但还是咽下话，抱起那个孩子走了。走的也不远，在不足一里远的地方有个亭子，安静而又安全。他把孩子放到那里，本想再回去，后来想着反正这小和尚对老和尚看起来挺重要的，老和尚一定会再回来，何必自己浪费体力跑一趟。便心安理得的坐在石墩上，悠然的拿出放在自己身上的干粮。跑了太多的路，都饿了。
　　话分另一头，过路和尚等人将人已经捉拿下了，废去了武功，五花大绑的将人丢在了一旁，开始找起了院子里是不是还有生还的人，尸首中没有看到府尹的身影，想来是还活着。
　　不过多久，就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找到昏迷不醒的府尹。应当是不小心晕过去的，因此避开了被杀的一难，真是万幸。将人弄回房间叫醒，找来还尚能服侍他的小厮，便匆匆的离开了房间，在屋外等着府尹大人收拾妥当。
　　房门被推开，小厮扶着颤颤巍巍的府尹。显然是被吓到了，原本院子里的尸体也都还在，众人不便直接处置，就等府尹大人的吩咐。
　　“还是先将院子里的人都收拾了吧。明日再将人分别送回去，好生抚恤安葬。”府尹大人向站在众人中的捕头说道。
　　捕头应了一声，便转身去找来一群不知原本在何处的人，将整个院子好好的打理了起来。
　　“大人，人已经抓住了，是不是现在就应该去审审？”过路和尚问。
　　“那，就走吧。”府尹大人虽然依旧走的不太利索，手也还在颤抖，声音被努力平复下来，想来是已经平静下来了。
　　几人走向了一边关押着犯人的小屋，那个嗜血的恶魔，在被废去一切匍匐在地的时候，还在呢喃着什么。
　　府尹大人上下打量了下眼前的这个人，大约而立之年，除去那满身满嘴的鲜血，看起来甚至有些书生模样。若白日走在街上，谁也不能相信这个人刚才杀死了府衙中众多人。
　　仆人担心自家大人站不太稳，从角落里为府尹搬来了一把椅子。府尹坐下，开始审讯他。
　　“我只先问你，你是不是和心智相识？”府尹大人问。心智，就是三十年前那个用残忍手段杀死众多百姓的人。
　　那人匍匐在地，不说话，就是笑。笑容诡异，看起来像是无所畏惧，可却又像是仇恨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