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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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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白寒衣已经能渐渐下床行走。颜蔚扶他走动的时候,无不得意地夸耀道:“看吧,我的药可是百试百灵的,一点疤都没有留下,就是那皇宫里也不见得有。不过这里……”
颜蔚说到这里,眉头皱了皱,一道疤痕从白寒衣手腕的上方一直延到近手肘的位置,平时若有衣袖挡着也看不到,可终究觉得不够完美。
“没什么,左右我又看不到。”
白寒衣本想安慰他,可听在颜蔚耳里,倒更像是他在自暴自弃,不由有些恼了,没好气地喊道:“喂,你是在瞧不起我的医术吗!”
“是在下失言了。”白寒衣莞尔一笑,说。
“又说这种话,你不嫌酸啊。”颜蔚嘟哝了句,突然又慌张地嚷了起来,“小心!门槛!啊!”
话还没来得及讲完,就见白寒衣被门槛绊了失去重心倒了下去,颜蔚反射性去扶他,结果自己却被顺势拉倒成了垫背的。
颜蔚还没关心自己的情况,就先脱口而出:“你怎么样?”
“没事。”白寒衣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伸手去拉他。
“真的没事?”颜蔚还是不放心地追问道,“伤口有没有裂开,有没有哪里划伤了?如果感染了就更麻烦了。”紧张的样子完全忘记了摔得头痛屁股痛的是自己,而白寒衣则是倒在他这个人肉垫子上了。
白寒衣怔了怔,这种熟稔的关切,仿佛是在遥远的地方,被唤醒了,一下子又像洪水猛兽般袭了过来,逃都来不及。
记得当时天气乍暖还寒,老王说自己手脚不灵活,想找个人帮着生火,就去厨房帮他。一不小心烫伤,右手虎口的位置。本来也没怎么在意,无意间被萧易诚瞧见了,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惊天动地的,搞得家里鸡犬不宁了几天。
“阿英,还不快去请大夫来!”萧易诚喊道。
还没待阿英回答,白寒衣就阻止道:“不用了,又没什么。”
“阿英,要我说第二遍吗?还不去!”
萧易诚向来没大没小的,不分什么尊卑,现在突然摆出了少爷的架势,着实让阿英吓了一大跳,唯唯诺诺地忙去找大夫。
萧易诚看着他手上红肿了的一大片,眉头越皱越紧,都拧在了一起,不由分说地拉着白寒衣去擦药酒,然后包了一层又一层,严严实实的,整个手看起来很是滑稽。
白寒衣每每想开口拦住他,都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我才离开那么一会儿你就把自己给弄伤了!你说你!总之以后给我离厨房三丈远。”
“你少小题大作,多大点事啊!”白寒衣不服地反驳道,关键是手上被白布包得鼓起了一大块,总觉得丢脸,所以自然心里不乐意,说:“照你这么个包法,叫我怎么吃饭啊?”
“我喂你。”萧易诚说得很自然,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那明天的课呢?”
“你脑子里就想着那些东西,”萧易诚忍不住往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很凶的样子,其实下手极轻,说,“不许去,我跟先生说去。”
“你!”
萧易诚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不禁有些为难。既怕惹他生气,但更担心他的手。思量了半天,勉为其难地退了一步,说:“只许听课,不许拿笔。”
“好了好了,新鲜空气你也闻过了,可以回屋了吧。我们这儿就是个小山村,不比镇上,路都不平整。”
“啊?”白寒衣这才如梦初醒,收回了思绪,故意整了整衣服,拍掉灰尘来掩饰自己方才的出神,说:“我还想再走走,你先回去吧。”
“你一个人还不得走两步摔三跤的,出了什么事麻烦的还不是我?”颜蔚不由分说,拉起白寒衣的手臂又继续往前走,边走也不忘介绍沿路的情况。
“这是张伯家,门口养了几只鸡,你看养的多肥,哪天我们抓来炖汤喝。”
颜蔚说着,作势要去抓,鸡受了惊吓一个个的扑腾着翅膀就逃,发出“咯咯”的叫声。
“他们家后面是养猪的,就不带你去看了。”
两人又走了几步。
“颜大哥,这是你朋友吗?”
女子的声音温婉悦耳,白寒衣想应该是先前借给颜蔚鸡蛋的那名女子。
“是啊,我带他出来走走。”
“你们不如进来坐坐吧,娘不在,她去山上给我爹送饭去了。”
“不了,啊,还有,佩佩,那鸡蛋我过几天再还你。”
“不用还了,我娘那是在同你说笑呢。”
颜蔚和白寒衣又和佩佩闲聊了几句,然后继续往前走。
“到了,这就是村口了,喏,就这么棵桃花树,你说也不摆两个铜狮子多威风,也不知道是谁没事种的。”
“哦。”白寒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伸手触摸到了那棵树,粗糙的树皮在指尖、手掌中,像有生命一般,仿佛都能感觉到它的脉搏。
“花,开了吗?”
“没呢,哪有那么早,才两月,起码要到三四月。”
“哦。”白寒衣应了声,然后就没再说话。
翠屏镇是个很小的镇,就在苏州边上。镇上住的人家白寒衣都可以数得清清楚楚,一条河将可就不大的镇划成了两块,由一座年代久远的拱桥连接着,桥有三个桥洞,中间的那个略大一些。河的沿岸种了一长排的杨柳,这片柳色青青中总会见到一个用红头绳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女孩,因为小红家就在那儿。镇前头有个石亭,经常见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站在里面,一站就是一天,像不会累一样。印象中她总是哀怨的样子,有人朝她打招呼也只是微微地笑一下。人们说她是在等她去京城做生意的丈夫回来,去了三年连个信都没有。也有人悄悄地说她丈夫早在京城娶妻生子了,哪会回来。白寒衣不知道这些谣言她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只是镇上就那么点人,传来传去,怕早就进了她的耳朵里,不愿相信而已。
后山是桃树林,清明前后的时候,开得最盛,粉色中透着红,大片大片的,漂亮极了。
萧易诚就在这林子里练剑,爹在旁边指点,爹原先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不过后来得罪的仇家多了,才隐姓埋名于此。而白寒衣就在一旁看着,将招式默默记在心里。那套剑法他自信可以使得极好,只是不敢而已。
时至今日,还是不敢。很多事还未时过境迁,对自己说,等哪天把欠他的债都还清,定要好好舞上一回。但又怕到了那时,身旁没有人,舞得再好看,也是枉然。
爹说萧易诚的天赋很好,可是性子太急,不适合练这套灵动的剑法。萧易诚不服,就下了狠劲拼命地练,平时他只有在玩这种事上才会这么的认真。
爹说:“寒衣也来练吧,不用有多大成就,能防身就好。”,但他拒绝了,他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舞刀弄枪的没意思。”
这个时候萧易诚也撇了剑,跑了过来,说:“他就是个木鱼脑袋,尽装着四书五经。”萧易诚随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又对他说,“你不学也没关系,以后有我保护你就成了。”
“你先照顾好自己再说。”白寒衣瞥过头,躲开他的目光。
其实,那些都不过是借口。他进萧家本就是另有目的,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人看出了他的武功底子,露了身份。
夜里,跟颜蔚聊起翠屏镇的时候,白寒衣也不知为何会同他说这些,大概是因为最近常常回忆起从前,而他在某些地方,又像极了萧易诚。但到底不是他……
颜蔚说:“翠屏镇?我怎么没什么印象。我在苏州玩了好几天,像虎丘、寒山寺都去逛了一圈,还有苏州的梅花糕,真是好吃,下次带你去啊!”
记得萧易诚也说过要带他去苏州,把那里夸得如何如何的好玩,天上有地上无的。可最后,终究没去成。
倒是他自己去过几回,索然无味而已。他处的桃花开得再盛,也不及心底的那片桃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