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夕熙

37、第 37 章

　　转眼就到了要放榜的日子，这博学鸿儒科不比寻常，虽说象黄宗羲那样的名士终是没有请来，但前来应试的九成都是博学大儒，不少在前明都曾有过功名，此次进京都是各省巡抚以八抬大轿抬进京来的身分非同小可。可偏偏这些人又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熊赐覆曾将这些人分成三类，其一是被逼无奈，这些人家大业大，抗不住地方官员的软硬兼施，硬着头皮前来，这样的人多是有些年纪，也颇珍视虚名，进京之后往往闭门不出，谢绝探望；其二却是少年气盛，进京之后恨不得搅一个天翻地覆，好留迹丹青，其三便是居中观望，但终究说来就是一个不情愿。不情愿来更不情愿被取中，因此几场考试交出来的试卷翰林院看了不敢批，一股脑交到了上书房，康熙和几个上书房大臣一看也是啼笑皆非，这些卷子之中脱漏了考题的算是忠厚，尚有不少故意引错了圣人之言的，用错了诗格的，甚至是故意错别字和犯“忌讳”的。静下心想想却都是心惊，京里多少官员是他们的门生故旧不说，这些人多是名动天下，就是老百姓也决不相信他们会说错圣人之言。因此取中了是示弱取不中却是丢不起这个人，显得小家子气，此招不可谓不厉害。
　　这日略有闲暇，皇帝和几个上书房大臣一同检视几个皇子的功课，众皇子原本怕他，又知道他近日心情不好，越发显得噤若寒蝉，越发让他恼怒，连太子也一并数落。上书房一干大臣多兼着皇子师傅的差事也都面上不好看，只是人人被这惊天动地的博学鸿儒科弄的心神不定，谁也不敢说什么。偏偏那早已退出了上书房辅臣之位的熊赐覆显得自若。
　　康熙原本是最怕热的，刚发了大火，更是热得满脸通红，由李德全服侍着喝了杯凉茶才略好了些，斜眼看见熊赐覆一张容长脸上那常年不消的黑眼圈已不知去向，几个月不见倒越发显得清俊年轻，如今端端正正地坐在镂花团凳上宛若当年在索额图府上读书时的模样，如今这样焦躁的天气，他白缳补服外面仍然严严整整地翻着雪白的领子，大帽子底下不见一丝的汗迹。反观明珠、索额图一个低头沉思，一个木然呆视，不知什么时候历练出一模一式的不动声色来，夏日阳光匀净明亮，照在他们脸上竟然让他瞧出了平日没有注意的细密皱纹来，与熊赐覆比起来真真大相径庭。自古难得就是豁达，熊赐覆虽然固执，但毕竟这份豁达却是明珠和索额图比不上的，康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回头又看熊赐覆，“东园，你虽然在疏庆宫，可有去拜望同年同乡?\\\\\\\\\\\\\\\"
　　“没有。”如今博学鸿儒科的事情闹得人人如芒在背,无不如履薄冰一般。熊赐覆答得却是坦然，“臣身在朝廷，忝为今科的主考之一，按律不能与考生交相联系。”
　　“桐城的张居正据说还是你的老师？你可看过他的卷子？”
　　“看过，老师的五言似乎随意了些，诗格上略有瑕疵。”
　　“哼！”康熙将张居正的卷子扔回那厚厚一叠落卷里，哼了一声，掂起一块桂花千层糕，捏在手里却并不想吃，“堂堂的桐城大儒，清流领袖张居正居然取不中，全天下有谁相信他的诗会错了诗格呢？”如此文章取中了那分明就是意味着朝廷向这起子不安分的”鸿儒们“的示弱。取不中，那这博学鸿儒科不过是朝廷粉饰天下的一出闹剧。
　　”错了就是错了！“明珠看见皇帝的眼光似乎向自己这里，又思量自己的清客中与那些鸿儒似乎多有来往，此时决不可显出含糊来。微微欠了欠身子，“臣所阅的卷子一共四十七份，俱将错漏之处举出。”
　　索额图立时顶上，“荒谬，博学鸿儒科岂可与一般会试等同类观，这些人名满天下，即使是错了，又岂可任你胡乱勾了了事？”言语间不仅指摘明珠“糊涂”，隐隐还有鄙视他不过一个“同进士”的意思，饶是明珠涵养极深也不禁涨红了脸。
　　“臣认同明相的意见。”正要回击却听见熊赐赋已经开声，心里不由得一惊，倒不是诧异熊辞赋支持自己的意见，确是因为他平日里极谨慎一人，最最讲究“千言不如一默”，如今讲话如此亢急，实实大不寻常。
　　“科举取士，国之大典也，自古无不遵循“严、肃”二字，最最讲究端谨威严，博学鸿儒科是更是亘古以来未曾见过的盛举，不仅仅是是我大清皇上给予这些前朝名士的恩典，更是张掀我朝励精图治，尊儒重道的的精神，臣以为断不得有丝毫的马虎。“
　　“那你是要朕成为天下的笑柄了？”康熙知道熊辞赋素来谨慎，决不会虑不到这一层，见他说得坦然，料他定有成见，果然见熊辞赋起身循循而谈，“臣以为既然是皇上的恩典便不妨做的大一些。”康熙听见已经兴奋得有些坐不住了，只听熊辞赋继续说，“臣以为这些鸿儒的才学早已闻名天下，朝廷请他们就已经让天下看到了朝廷宽仁求才之心，不论他们考得如何朝廷都给他们一个功名。至于他们那些鬼蜮伎俩，臣以为朝廷不应示弱，就该明明白白批给他们看。皇上励精图治，以文德治天下，如今天下文风斐然，朝廷岂是怕了他们？”
　　明珠早已看见康熙脸色，心里虽然又妒又恨，却强按了下去，陪笑着说，“还是东园见得透。真真叫人茅塞顿开。臣这就传旨翰林院和大理寺，将那些鸿儒的文章张告出来，羞也羞死了他。”
　　“不必这样，”康熙挥手打断了他，笑着站了起身“不要显得朝廷的小家子气。这样的大典越祥和越好。”
　　“臣以为就在簪花宴上将卷子分批给他们自己看为好。”
　　“好！”康熙欣喜地把扇子在手心一合，“这真真是老成谋国之言。那日叫毓庆宫满五岁的皇子都去。”明珠口里扎扎称是，心里已是恨极了熊辞赋，斜眼瞧着熊辞赋一脸道貌岸然的样子心里一阵恶心，竟然觉得索额图那张幸灾乐祸的老脸还要好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