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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想不到皇帝竟然将这样难得的熊胆给她配药,心里惶恐间又夹杂了一丝说不明道不白的慌乱,她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是哭,“奴婢当不得这样贵重的药。”
“你当不当得朕说了算,除非是你不愿意。”轻轻淡淡的语调,那扫过来的目光也似乎并不怎么经意,她却不禁簌簌发起抖来。
皇帝轻轻地松开了手,若曦连忙将手缩回,一个汉白玉的云刻双耳瓶沉甸甸地明晃晃地卧在掌心里,冰凉地几乎握不住,越发不敢抬头,“奴婢不敢。”
“是不敢受还是不敢不愿意?”
若曦恨不得掉头就跑,只觉得爷爷就在一旁看她,诸直桓那亮如星子的眼睛也只盯着她看,似乎就在说,“小兄弟,如何不敢说实话?”可只抬头与皇帝的目光一碰,那些许的勇气就烟消云散了,她扭着手指只想哭,恨自己这样没有骨气,但那一个“不”字,终于是没有说出来。
“这样害怕?”皇帝轻笑,托起她的下巴,迫她抬头,“朕原以为你胆子很大,那日在香山,当着朕的面就敢说那样的话!”
“奴婢那时并不知道您是皇上....”眼泪就这样冒了出来,只忍着不淌下来,
“所以朕说你口是心非,其心可诛!”轻轻地嗤笑,“这样怯怯地模样,心里却不知道怎样恨朕呢!朕不让你出宫,你就敢避着朕,嗯?”
“奴婢……”一阵喘上来,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又怕君前失仪,只用帕子摁着咳了起来。
“起来去吧!”皇帝起身在她肘上轻轻一托,“回去好好调养,朕带你出来就是要你散散心。朕说过要你好好瞧瞧朕是什么样的一个皇帝,总奈何不了你这样不用心呢!”
若曦慌乱地一福,逃似的退了出来,刚刚出了殿门,迎面一个高大的麽麽过来连忙行下礼去,只听见李德全的声音很有些惊讶,“苏麽麽,您就这么过来?天这样冷如何不叫他们抬轿子来?”更加不敢抬头,只觉得那麽麽的眼睛在自己身上很巡视了一会方自去了。转脸小喜子提着一盏灯笼在廊下候着,“姐姐才出来?天黑路滑,谙达叫我送你回去呢!”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回头看去依旧灯火通明,如同慌不择路一样地去了。
“你瞧真了?真的是像?”孝庄太后缓缓地放下手里的凤麟青玉杯,半眯着眼睛盯着那淡淡袅袅的热气缓缓地消散。
“容貌上倒还罢了,只那神气倒真是像。”苏麻喇姑慢慢地给她续茶。“只听说是皇帝着李德全向裕太妃讨来的,原先也在茶水上伺候过两天,现在却只是在针线上。皇上身边最得用的是一个叫秋瑛的,我也见了,容貌性情都可人意儿,我瞧皇上对她倒有些上心。”
“玄烨比他太祖、阿玛都来得深沉,这样的事情光瞧是瞧不准的。你没问李德全?”
“那小猴子越发乖觉了。”苏麻喇姑一边剔着灯花一边说,“他也摸不准呢!哪里敢胡说。我也只是见了那女娃才有那么一说,我看皇上对后宫的事上头比他阿玛,太祖都来得明白。他啊,清楚着呢!”
“你只说他的好,难道我这个做祖母的能不疼他?自然也是想他身边有个合心适意的,只是这爱新觉罗一家子男人……唉!”
“先皇后去的时候他也伤心,但时日长了也就过去,宫里头惠妃,德妃,宜妃,还有那些有名分没名分的,他倒像是多情种子呢。”
“你啊,越老越不老成,这样的疯话也说的出口?你只给我多盯着他吧。”
若曦最害怕的就是和皇帝单独相处的时候,虽然他大多都是淡淡的,不看她也不说话,但只要他在她就没由来地觉得害怕,久而久之就成了最最深层的梦魇,一次次让她在梦里惊醒。
他是一个好皇帝,不是仅仅像先生教的那样勤政爱民而已,诺大的一个天下在他的手心里似乎轻易的就能翻云覆雨。若曦有时候觉得他没有什么是做不到,得不到的。因此就更加惶恐,她并不知道他要把她怎么样?他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她一个小女子逞强做势的一句疯话?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
有时候她偷偷地在想,如果有一天皇帝问她“现在你看朕是不是个好皇帝?”她就说是......只要他能放过她。但他并没有问。
御驾车辇在承德一直呆到了十月末了,才浩浩荡荡地回宫。但皇帝并没有回乾清宫,反而迁入了南苑。知道底细的都明白这是因为那个在京城搅起好大一场风波的宝日龙梅格格就安置在南苑的芳菲苑里。
宝日龙梅看起来并不太像蒙古人,长眉秀目皮肤雪白竟然是西域女子的模样,兼获一身天然的无名香气,仙女一样脱俗可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娇美艳丽的佳人居然烈性如火,见皇帝的第一天便做出件惊世骇俗的大事来。
皇帝面对这样美貌温良的女子比平日更加亲切,那一双晶亮的瞳仁里闪着温和惊艳的光芒,体贴的用蒙语对她温言安慰。宝日龙梅那样的温顺乖觉的低头,用蒙语叩请皇帝金安,一切都那样恭敬和正常,可就在她抬头与皇帝对视的那一瞬间,语调突然转为激烈,那原本湖水一样清澈平和的眸子几乎要冒出火来,若曦听不懂那叽哩咕噜的蒙语,但是也察觉了那言语里透出的深深的恨意,只看见皇帝原本风和霁月的脸色也突然僵硬了下来,看宝日龙梅的眼神惊讶里面似乎又是痛心,刚用蒙语说了一句什么,宝日龙梅突然长身而起,不知哪里掏出来的一柄短剑亮光一闪就向皇帝的胸前直刺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皇帝一闪身堪堪避开,却把身后的御案撞跌,茶杯,镇纸,青玉笔架摔了一地。若曦只看见眼前一片剑气白光,惊得忘记了闪避,她目瞪口呆眼见着一剑就像脸上划来,猛然被皇帝高大的身体一撞立时跌倒在地,只觉得手上一阵痛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时侍卫在殿外的侍卫才一拥而入夺了宝日龙梅的剑按在了地上,没想到那宝日龙梅异常的勇悍,被两三个大男人摁着犹自挣扎不休,这时说的倒是汉话,“你们放开我!让我杀他!”
“放开她!”皇帝似乎受了惊吓,脸色煞白,只是眼光流转间已经冷静下来。
“皇上,这个女子蛮狠异常可不敢再放开她!”侍卫们一边回话一边将宝日龙梅的头压向地去,冷不防她回头一口咬到手上鲜血只流,却不敢撒手。只看见宝日龙梅披头散发,满口鲜血,对皇帝怒目而视,“我父汗世守喀尔喀,尊崇你为博格达汗,这些年来为你抵御罗刹屏护西疆,葛尔丹侵占我们草原,杀死我父汗,只不过到北京来磕了个头你就封赏他为赫日图汗,还送他茶叶!你不是博格达汗,你是懦夫!是小人!”这一段话说的声色俱厉,声泪俱下,若曦惊得几乎忘记了手上的疼痛,呆呆地看她,转过来看皇帝,只见他脸色更加苍白,明黄的袖口微微发抖,似乎是激动又像是隐忍的异常痛苦。“放开她!”这已经是低喝,“来人!带格格去更衣,看看有没有伤到!“侍卫们一呆这才放开了手,觉得皇上这样吩咐匪夷所思,却都站在一步开外,死死盯着她的双手一眨也不敢眨。
宝日龙梅似乎是不敢相信就这样松开了她,缓缓地站起身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在康熙的脸上,似乎是寻索着什么,终于别开脸去,做出一副倨傲等死的模样。“我不要你饶!”
皇帝只是一挥手,“朕会记得你的话,也会给你和喀尔喀蒙古一个交待!带她下去!”看着侍卫带着宝日龙梅下去,领班侍卫魏东亭才满头大汗地叩头请罪,“奴才该死,竟然让这个女子带了凶器进来,请皇上恕罪!”
皇帝低头不语,“没有你的事!下去吧!”
“皇上有没有受伤,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你今天这样罗嗦,快下去吧!”
魏东亭听见皇帝不耐烦,抬眼一看皇帝已经转身去了,竟是停在一个受伤的婢女身边蹲下身子探视,不觉得一惊,忙不言声地退了下去。
“痛么?让朕看看?”轻轻的牵扯犹自痛得她身上一颤,皇帝却已经将她的手臂牵入怀里,小心的握着一寸寸的□□,良久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并没有伤到骨头。”
若曦小心的抽回自己的胳臂,犹自惊魂未定地退后一步,“不劳皇上担心,奴婢没有事。”
“脸上也擦破了。”轻轻一触又在颊上激出一阵刺痛,可皇帝大手上灼热的温度滑过下颌的感觉更让她心里发虚,只觉得皇帝居高临下,那双黑涔涔的眸子深得几乎要把她溺进去一般,连忙又退后了一步,“奴婢没有事。”
皇帝的眼里突然亮光一闪,亮得她背心一阵发冷,看他的面容就这样冷峻下去,似乎就要说话,却听见外面李德全扯着嗓子叫,“皇上,太皇太后那里的苏麽麽来了。”突然转脸去了。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偷眼看去,那个嬷嬷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平板的面容慈眉善目分外和气,正抚着皇帝的肩背说话,猛然间竟然转脸过来,与她眼神一触,似乎是目光里突然一闪,让她不由得又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