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小姐》酸角糕

13、13

　　吃顿早饭吃了二十分钟。也不知于东怎么想的，看别人吃顿早饭看了二十分钟。满满半桌子的东西，贝珍宝基本吃净了。
　　“吃得多还不胖。”于东倚着自己手臂趴在桌上，贝珍宝吃饱喝足，已经开始收拾残羹冷炙，“再有早饭，你就拿给我。”她说。
　　于东同意了，在杨娇娇不请自来送早饭这件事的解决方案上，他们头一回达成共识。达成共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于东顺道载贝珍宝一程。
　　其实梁滨公司和于东公司分别在两头，并不顺路。不过于东车手好，开车又快，去哪儿都顺路。自己当老板就是不一样，上班时间还能外出到别人公司晃悠一圈。
　　到梁滨公司的时候，离规定迟到时间还差几分钟。贝珍宝和于东乘电梯上楼，于老板的大名如雷贯耳，就算是梁滨手下的人，大多数也是知道于东的。电梯里安安静静，进来的那些人全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鹌鹑的样子。
　　等出了电梯，朱圆就按捺不住了，一手抱着文件夹，一手拽住贝珍宝，激动不已地扯人手臂，“他送你来的？啊？送你上班？”
　　“他来找梁老板，”贝珍宝抿抿唇，小声解释，“至于我，就是顺路带上而已。”
　　这欲盖弥彰的解释，根本逃不过朱圆八卦的脑细胞，一下子仿佛抓到什么蛛丝马迹，飞快地说：“顺路？顺路！你俩住一块儿了？同居？同居！”
　　贝珍宝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了看朱圆，回了句“不是”，然后想了又想，作罢，朱圆这脑子，越多线索，越多素材，越多想象，还是别解释了，多说多错。
　　在格子间坐了一阵，贝珍宝手机收到一条短信。联系人是陌生号码，短信内容就俩字：走了。一看就知道这是谁。贝珍宝入职的时候填写过基本情况表，梁滨那里有她的手机号码，那么于东也有了。
　　她不想回复。不过是多看了一眼，旁边朱圆滑着椅子靠过来，瘟神似的贴她背后，“谁啊？走了特意和你说一声啊，是不是——”朱圆嘿嘿笑着，轻浮地挑了两下眉。
　　贝珍宝问心无愧的，居然还被吓了一跳。
　　数字和简单的两个字，到这时候，倒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似的。
　　贝珍宝感觉自己脸颊红了，又不想被朱圆看到，低着头，快速把手机按黑了，脚下用力一踹，把朱圆连人带椅子踹了回去。
　　朱圆不介意，叽咯叽咯又滑回来。
　　“于夫人啊，其实，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啦，你也不必再瞒着啦。这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啊，有男人在背后撑腰，多少女人想要的啊。于老板他是什么人物啊，啧啧，要我说，你这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啦。”
　　朱圆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贝珍宝神色，刚才还是红着脸蛋，这会儿居然冷了面色。她也不发火，但就是不说话。
　　朱圆对她还不甚了解，不知道她这是生气了，还是别的什么，于是忙给自己擦屁股，说：“贝珍宝贝珍宝，你可别烦我啊，我没有恶意的，我说这个就是——就是羡慕，真的，谁不羡慕你啊。其实我们都是普通人，都是小麻雀，你和于老板，不就像那个什么灰姑娘和王子么，我们这些灰姑娘大概是一辈子碰不到王子啦，你就不一样了——哎，怎么走了？”
　　朱圆这下才有点慌了，眼瞧着贝珍宝一声不吭地出去，心里惴惴地嘀咕，不会吧，真气着啦，她不会记恨她，给她穿小鞋吧。
　　贝珍宝是往卫生间去的。
　　没有记恨，也不存在什么穿小鞋。就是老有个声音在耳边唧唧歪歪，搞得她脑子里那个声音也复苏了一般，开始不断地喧嚣。
　　贝珍宝洗了把脸，撑着洗手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五官秀丽，眉目清爽。谈不上多惊艳的美貌，但确实是赏心悦目的好看。朱圆说的很有道理，她贝珍宝就是小麻雀，就是丢了鞋的灰姑娘。但是童话故事里都是骗人的，故事里的灰姑娘和王子有美满的结局，但生活里的灰姑娘，注定是悲苦的。
　　在卫生间里站了许久，等脸上的水都干透了，贝珍宝幽幽取出手机，微信打开，除了朋友圈红点提醒，聊天框安安静静。和所有人的对话，她都保留着，一直往下滑，云姨的也躺在其中，最右的时间显示一个多月前。
　　云甸那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和她联系了。
　　贝珍宝深深呼吸，干脆把聊天记录全删除，眼不见为净。
　　回到格子间，朱圆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贝珍宝从抽屉取了个水果给她，对贝珍宝而言，朱圆这个人不讨喜也不可恨，同样，也不可亲近。她早就想清楚，在公司里，永远不缺的就是谣言，而朱圆津津乐道的这种谣言，贝珍宝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遭遇过更毁灭性的，现在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她很明白，处理这种谣言，绝不能较真，不予理睬，放之任之，才不伤己。有时候，肆意传播的事实比胡乱散播的谣言更可怕，谣言都是假的，而事实却戳人痛处。
　　这件事，贝珍宝当它是小插曲，就这么过去。
　　晚回公寓，洗手烧饭。盛米的时候，还是多舀了一碗。果不其然，定时定点，门开了，于东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大摇大摆地进来。也不动手帮忙，往餐桌旁一坐，手指在桌上轮番敲着，敲着，嘴上催着：“好了没？”
　　贝珍宝把菜碟端出，瞥他一眼，“你怎么又来。”
　　于东稍一扬眉，眼瞅贝珍宝转身往厨房走，腰上的棉布围裙也跟着一转，在半空划一道弧线，不出一会儿，又端着别的菜碟出来，于东优哉游哉地瞧着，把两条手臂叠着搁脑后垫着，说：“听你这意思，是嫌我吃白饭了？”
　　贝珍宝没说话，但她神色间确实就是这个意思。
　　于东笑笑，“忘了这些天你早饭都蹭我的了？”
　　“没忘，”贝珍宝说，“这些天你不也都蹭我晚饭么。”蹭就算了，还大爷似的吃了就走，吃了就走，不打下手，不帮洗碗。
　　“这不觉得你做饭好吃么。”于东随口拍马屁，“你这厨艺，没个几年练不出来。”
　　“是啊，没听过有句话说么——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那不一定。我觉得吧，这个主要还是看父母宠不宠你。家里再穷，父母宠着捧着，你照样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于东直接盖棺定论，“你厨艺好，说明你父母不宠你。”
　　贝珍宝没回话，站在那儿，竟然有短暂的怔愣。
　　于东没注意到，他的眼睛看着她，但眼神却是虚的。不知在回想什么。半晌，才笑起来，说：“你不知道，其实我厨艺也很好。”
　　贝珍宝回神，撇着嘴，摇头，“我从没看你开锅过。”
　　“有机会给你露两手。”于东说，“平日里，就直接吩咐饭馆弄好给送过来。能花钱解决的事情，我为什么要亲自动手？”
　　“是吗。”贝珍宝拿了碗筷坐下，低眉顺眼地瞧着自己碗里，过了有一会儿了，才回一句，“那那个女人呢，花钱解决不了？”
　　杨娇娇。于东想了一下，才知道她说的是杨娇娇。
　　这女人雷打不动地送早饭，送了一阵子，忽然停了。没有什么征兆，于东想不明白，以为她娇惯脾性上来，又不乐意送了。挺好，于东想，总算清净了。
　　但没想到，杨娇娇换地方了。
　　女人的第六感太灵验了，杨娇娇的尤其。连续多日，于东好好收了她的早饭，一点别的动静都没有。杨娇娇直觉不对，但到底哪儿不对，她没通天神眼，自然不清楚。这种警惕的感觉作祟，她索性直接把早饭送到于东公司去。
　　于东公司门禁严格，没有预约连门都进不了。好不容易看到个熟人，杨娇娇马上过去抱住那救命稻草。不过王中华是于东的人，别的事情还好说话，碰到公事，还是得请示于东。于东不冷不淡就一句：“这么点小事还问我，脑子呢。”王中华明白了，说什么也不能带杨娇娇进去。
　　于东上午过来，这会儿进公司取东西，一会还要出门，王中华是他司机。隔着公司玻璃窗，大老远的，于东就看到外头车旁，一男一女在拉来扯去。不知道说到什么，杨娇娇一下子就拉下脸来了，仗着自己是女人，对王中华推推搡搡。
　　王中华就是个给人办事的小喽啰，哪儿敢还手。被杨娇娇推得退了好几步，还得舔着脸笑着，都快笑干了，实在受不住了就把人胳膊锁住，用的力有点大了，杨娇娇又细皮嫩肉，嗷地喊一声，一掌赏过去，刮到王中华半边脸颊半边脖子，挺侮辱人的。
　　王中华再怎么没地位，也没被女人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打过，脸上的笑霎时间挂不住了，嘴边肌肉一抽一抽，瞪着杨娇娇，憋气得，一下子找不到话说。
　　杨娇娇无所谓一个小人物的心路历程，只盯着自个手腕看，雪白的皮肤上，赫然两道红痕，想到又是被个手下人掐的，嚷嚷的声音里立时带了点儿哭腔。
　　王中华被她一惊一乍搞得有点愣了，心想这杨娇娇娇气得很，不会真怎么了吧，一着急就上前两步，想去看看她手腕。杨娇娇哪儿肯这么个货色看她碰她，反手就又是一掌。
　　啪地一声，清脆极了。
　　王中华都看傻了。
　　这一声没落他脸上脖子上，居然落在于东手臂上了。
　　于东眼明手快，抓着杨娇娇手一扭一甩，杨娇娇平地里转了个圈圈，晕头转向。等定睛一看，也傻了，忙黏上去抓于东手臂，说：“东子，刚打到你了？没事吧？我是不小心的。”
　　不小心？于东呵地一笑，“我怎么觉得，你是蓄意的。”
　　杨娇娇瞥一眼旁边王中华，心中恨得不得了。
　　“我正纳闷呢，你居然收手了，结果到我公司来了。”于东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娇娇，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了，眼神阴沉，像要吃人一样，“我警告你杨娇娇，在我的地盘别挑战我底线，也别想碰我的人。你知道，我这人护短，特别特别护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