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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   经过长久而又沉默的车程,于东把车停在了公寓楼下,率先上楼。身后贝珍宝一直拖拖拉拉,恨不得把一步拆分成三步来走。于东回头等她,居然意外地有耐心,点破她,说:“你这样没用的。”
      这个套间贝珍宝住了一段时间,但现在,她分明觉得这里容不下她。站在客厅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于东把门关上,在她肩上轻推了一把,说:“去,找个地方坐下。”
      然后,他去了厨房,烧了一壶热水,等水稍冷,倒进玻璃杯里端出来。已是秋风扫落叶的时节,天寒,但他只倒了一杯,给贝珍宝暖手的。
      “拿着。”
      安静了好一阵,没有动静。于东站在贝珍宝面前,居高临下的视角里,看不到她的神色,但她周身散发出如履薄冰的气味,好像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于东心中不忍,软了口气,重复道:“拿着吧。”
      贝珍宝抿抿唇,小心谨慎地往上瞄了一眼,像警惕的老鼠,总算接过水杯。
      她这副样子,于东无从下手,好像做什么都太苛刻。他往远走了几步,和人隔开一段距离,这让贝珍宝稍稍心安,但很快,她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到底怎么回事?”于东侧对着她,眼朝着阳台方向。他不想给贝珍宝再施加什么压力,但好一会儿,那边的女人都毫不作声。他转脸看去,问:“医院的那张报告单,是你的?”
      贝珍宝没来由地缩了缩肩膀,把头埋得更低。玻璃杯很烫,但她仿佛没有察觉,双手捏得很紧。
      其实没什么好问的,于东知道杨娇娇这人,确实有一些手段,对付贝珍宝也确实绰绰有余。暗地里找到一张检验报告单,更确实没什么难度。
      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而贝珍宝也并不像是对自己的病毫不知情的样子。
      于东安静下来,内心感觉微妙。短短瞬间,他想到很多——她有艾滋病,她对此从不提及,她顺从地跟他住在他的公寓,她是个小姐,而这一切,是于东他自己去了云甸招惹上身的。
      于东忽然发现,他对贝珍宝,似乎是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顿时令于东烦躁起来。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脑子里像是裹了一团浆糊,乱七八糟的。
      贝珍宝同样如坐针毡,大厅到于东的车,再到这里,她的心理防线已面临崩溃。于东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好像敲在她心里的警钟,冷不丁地,警钟停下,清楚地质问:“你到底是什么女人?你明明在云甸,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有艾滋病,不知道艾滋病会传染给别人?”
      “没有——”像是老鼠尾巴忽地被人踩了一脚,贝珍宝乍然反驳,把脸抬起,神色间满是惊恐,眼睛里噙着水泽。
      于东看着她,咬了咬后槽牙,“没有什么?”
      贝珍宝很低地呜咽了一声,“没有,我在云甸,一次都没有——”没有陪过任何男人,到现在还是清清白白,这很难,尤其是在云甸。碰过几个男人用强,贝珍宝哪里是对手,要不是云姨帮衬她,她早就成了别人锅里煮熟的鸭。
      回想在云甸的时光,仿佛一直在战兢度日,她又把头低下,悄没声地掉眼泪。
      于东见不得这个,一下挪开视线。但没过一会儿,贝珍宝像是忍了很久,渐渐传来压抑的哭声。于东闭了闭眼,问了一句:“你哭什么。”
      贝珍宝不回,居然哭得更凶。于东在那儿干站了一会儿,此情此景,好像他倒成了什么欺负女人的恶人。也不知道贝珍宝怎么哭的,到头来竟然把于东的心都哭乱了。他一句话也问不下去,没打招呼就走了。
      公寓里待不下去,于东开着车在外面乱跑。跑了一圈又一圈,梁滨忽然打电话过来,背景声音十分安静,于东问他在哪儿,他回:“家里,刚洗了个澡。”
      于东带着贝珍宝离开大厅后,梁滨也找机会溜了。大厅的烂摊子自然是交给手下人去处理了,他径直回家,洗了澡后就给于东打电话,说:“东子,你是不是时运不济?先一个杨娇娇,后一个贝珍宝,怎么都是这种女人。你这人打小就比我能招桃花,以前我还羡慕你呢,现在看来,你这惹一身腥骚,还不如我啊。”
      “快闭嘴吧,烦得很。”
      梁滨一笑,“别说哥们儿没劝你啊,有时候还是得快刀斩乱麻。”他取了浴巾擦头发,胡乱擦了几把,等拿下浴巾后,已经换上一副正儿八经的神情,说,“东子,这种女人不能碰。”
      “哪种女人。”
      都到什么时候了,还问他哪种女人,梁滨给气得哼了声,“你不怕得艾滋你就继续和人联系,反正我这儿是容不下她了,也别收拾包裹走人了,她坐的那位子,改天我一把火烧了吧!”
      于东没吭声,梁滨在电话那头骂骂咧咧,忽然想到什么,顿了顿,带着点儿惶恐地问:“东子,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
      “我操啊已经碰过那个女人了吧?那你可得快点去医院治病啊!早点治疗早点好,这段时间你也别来找我了——”
      “傻逼。”
      “啊?”
      于东挂了电话。
      没过几分钟,梁滨又打了回来,于东直接掐了。紧接着就是一条微信,读起来还是挺情真意切的——
      梁滨:哥们儿,我没和你开玩笑啊,你自己得替自己的人生负责啊!咱们这儿这么多大医院,你快挑一家去检查检查吧!
      两分钟后,梁滨:要是你想去北京上海什么的也行,早点定下,早点联系熟人,看病好走个方便。
      于东瞧了两眼,半个字没回。
      五分钟后,梁滨发了一串感叹号过来:东子!我刚百度查了一下!妈的这病治不好的啊!什么什么攻击免疫系统的,一个感冒就能要了你命!看着吓人!那这个治不治疗的好像也无所谓了,但是能去医院还是去一下吧!
      于东开车,手机放在右手边,不知道梁滨在说什么废话,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把车停到一边,降下车窗,飒飒的风灌进来,于东霎时间就清醒了。不打算回复微信,直接回拨电话,说四个字:“我没碰她。”
      梁滨反应了好一阵,舒了口气,“那太好了!不然你你你——我——你——哎——反正没碰太好了!”
      于东扯了扯嘴角,就当是笑了一下。
      梁滨说:“东子啊,既然你没事,那就更应该和人断了。你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何必呢,是吧?”说了一箩筐的废话,总算是缓过来了,梁滨啧了一声,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说,“哎东子,我讲真,你没事,我觉得太好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就——你知道的吧?”
      于东嗯一声,说:“知道。”
      他知道梁滨向着他,为他着想,但却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贝珍宝的手臂被碎玻璃划出血,失措地嚷嚷着要他别碰的样子。
      于东把车停在江边树下,这儿和上回来的时候一样,到处黑黢黢的,只有树上挂着神魔鬼怪样的暗灯。江上很安静,像是在酝酿什么。忽然间水声蹦起,几道喷泉冲向长空,于东往那边看去,眯着眼睛,仿佛看到喷泉水帘下,窄窄的乌篷船划过。
      “滨仔,你的意思我全明白,你我什么交情。你说的我都会考虑,安心。”他说,“别的不多说了,我这儿有电话进来。”
      “哦行,我也不多说了,反正就一句话,你得和那姑娘断干净!”
      电话挂断,于东把另一通电话接进来。
      车外江上,喷泉哗地收回,噼里啪啦落在水面上,水帘消失,完完整整地露出那艘乌篷船来。
      片刻过后,于东又挂了电话,在车里静静坐了一会儿,重新启动车子,从这里驶离。
      杨娇娇已等候多时,上来的热茶快凉了,于东才姗姗来迟。
      相隔许久,总算有这样的相处机会,杨娇娇内心波澜四起,眼睛紧盯着款款走来的男人,没了惺惺作态的矜持,还没等人入座,就焦急地吩咐人再热一壶茶来。这才笑着,故作姿态地询问于东:“我就要了我爱喝的茶,没意见吧?”
      于东随意看了看茶盏里剩余的茶渣,点头。
      这间茶坊不大,但打得高端旗帜,做的都是有钱人的生意,所有的茶品都是上乘,几乎无可挑剔。这里的包间都很安静,四周挂着古风古韵的竹帘子,并不是密不透风,反而,隐隐绰绰间别有一番情趣。
      杨娇娇倒是很会挑地方,料定于东没来过这儿,就稍微介绍了几句。从茶坊的结构说到茶坊老板,杨娇娇并不是能静下心来品茶的人,但和茶坊老板却是旧相识,她们之间有几件趣事,都拿出来和于东说了。
      难得杨娇娇不耍脾气,也不咄咄逼人,言谈举止间,有几分从前样子,像是刚结识于东那会儿,还爱着的时候。
      于东静静看她,不置一词。
      茶热得很快,等人把茶端来放好,合上竹帘,杨娇娇替于东沏了一杯。
      “尝尝,不喜欢的话,我叫他们再换一壶。”
      茶杯透明,体积很小,于东捏在手里把玩,但就是不喝。对面杨娇娇给自己也沏了一杯,于东一边看着黄澄澄的茶填满杯口,一边说:“你找我来,为的什么,我知道。”
      杨娇娇手微一颤,还是笑:“为的什么,你说。”
      “这样很没意思。”于东说,“我和你的事,和别的人——别的女人没有关系,你想挽回,不应该是搞垮另一个女人,你把重点搞错了。”
      “哦是吗。”
      杨娇娇笑得有点僵,还在负隅顽抗:“但是,我查到的,全部是事实。”
      “嗯,”于东点头,“我知道,你确实让她很出丑。但是你知不知道,在我看来,你也很出丑。”
      杨娇娇笑不下去了,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算了吧,在我这里,你已经得不得任何东西了。”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东西?”
      于东看着她,好笑地呵了一声,“总不会是我的心吧?”他神色自然,平心静气地说:“杨娇娇,你爱的不是我。”
      杨娇娇摇头:“你又怎么知道呢。”
      于东没回。所有事情都历历在目,他和杨娇娇多年,但居然到今时今日,才将她的面目看清楚。
      “我知道你在查我,也知道我很难查,你花了几年时间?”于东说,“不管你查到什么,都作废了。在我这里,你得不得任何东西。”
      他又重复了一遍,到此,他给杨娇娇的所有耐心,已经告罄。
      从茶坊离开后,于东并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的公寓空空荡荡,贝珍宝熄了所有的灯,静静地坐在客厅里。她的眼泪已经快要流干了,哭到最后,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在哭什么。微信难得响了一声,云姨新发她一条消息,梅乔回来了。
      贝珍宝枯坐了一会儿,起身起收拾东西。除了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就剩下床上的小碎花。随手一裹,所有东西都在里面,一根头发都不留下,干干净净。
      望着空了的床,贝珍宝有些怅然。想来想去,还是给于东发了短信,和他说她要走了,要回云甸了。然后就坐在床沿上等着,已经很晚,也不晓得睡一觉。而手机,直到天明了,也没有响过一声,她在等于东回短信,但于东却没有给她任何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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